游雅歌昏了大半天,日落时分方才醒来,她发现自己身处林中一棵大树下,环顾四周只见那名采花贼趴在崖边采集崖壁上的果实,游雅歌立马搞清了状况,定是卫或起让他将自己送离丹青城。
她想趁采花贼不备偷偷溜回丹青城,怎知一起身变觉头痛欲裂、一下又跌回地上,她摸了摸後脑杓,似乎本来的肿包又更大了些。
采花贼听见动静回头,随即回到游雅歌面前,他递了几颗红果子给她,「吃吧,这可是好东西,不是想吃就有的,男的吃了壮阳、女的吃了美容。」
「不吃。」游雅歌推开他的手,「我要回去找赫连。」
「别妄想了,乖乖跟我走,不然我就再把你弄晕。」采花贼自顾自啃起野果。
游雅歌清楚与采花贼实力差了一大截,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心想可不能再昏迷,好歹得记住路线,到时才晓得如何快速回到丹青城,所以便装作老实样,乖乖待着。
采花贼非常中意崖边的果实,又继续在陡峭的崖上摘采果子,游雅歌望着他的背影、十指蹦跳着思索对策,甚至闪过推他下崖的念头,但後来还是下不了手,他终归受命於卫或起,游雅歌实在不想伤他性命,不过想到他曾轻薄多位女子仍是一肚子气,早晚要给他个教训。
游雅歌休息了会儿後,头疼好了许多,她起身走到崖边想看清楚附近地形,她来到丹青城後经常被禁足、加上失明因素一直对周围地理不熟悉,所以看了许久也没有任何线索。
「我们去哪儿?」她问。
「东北方。」他忙着采果子,随口应了一句。
「还以为你只采花、原来对果子也很有兴趣,不是因为无能才需要进补吧?」游雅歌嘲讽道。
「我又不是赫连缭。」他嗤之以鼻。
游雅歌一听急了眼,「不许你胡说八道!」
「他要是没问题,怎会同房这麽长时间和你没干半点快活事?」
「你偷窥我们?下流!」
「你撞傻了吧?金媪堡那麽好进去吗?再说我才没闲工夫偷窥你们,无趣。」
「那你凭什麽断定?」她像只炸了毛的猫,听不得有人诋毁赫连缭。
「我说我会看相,你信吗?」
「看相?」
「你俩一脸欲求不满,肯定禁慾老久了。」
游雅歌原本很认真想听他说出一番道理,这下才知他就是个油腔滑调的骗子,「信不信我一脚踢你下去?」她作势伸脚踢趴在崖边的采花贼。
「我可是高手,你能拿我怎样啊?」他一副骄矜自满、高高在上的模样。
「呿。」
游雅歌懒得同他浪费口舌,本想回到树下稍作休息,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後传来惨烈叫声,一回头采花贼已经摔了下去,他拼命抓住崖壁,可手上的果子受到挤压肾出了汁,湿黏的双手让他难以抓牢,可若现在摊手放开果子,他也只能摔下万丈深渊了。
游雅歌见状二话不说帮忙救人,她拉住采花贼的手臂,可惜力气不足、无法将他拉上来,「你是什麽破高手,轻功呢?」
「你当我是神仙会飞啊?这种悬崖峭壁你展示轻功给我看看!」他方才起身时,不慎让自己扔在地上的果皮滑了一跤,一惊之下所有本领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力气说话还不快爬上来。」游雅歌这一出力,原先缓解的头疼又开始犯病。
「你再出点力拉我啊!」
采花贼慢慢爬了上来,然而当他手肘艰辛地碰到地面时,游雅歌却难受到了极限,眼一闭昏厥过去,她往前一倒正好压在采花贼身上,二人便这般抱成一团摔下了深深崖底。
深渊中回荡着采花贼凄凌的哀号:「不要啊───!」
随後,四周再次回到寂静。
二日後,卫或起带着一众亲信亲访金媪堡,他背着皇帝特使的名号,金媪堡不便拒之门外,明知来者不善,他们仍然只可以礼相待,赫连莳与黎叔与他们陪着笑脸、寒暄良久,期间赫连缭一语不发瞪着卫或起,他已失去游雅歌的消息整整二日,满心的担心竭虑几乎要爆炸开来。
「此番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与贵堡商议合作边防一事。」锺不降终於开门见山。
「各位将士,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这种保家卫国之事实在力所不及。」赫连莳开始打太极。
「二堡主说什麽笑话啊?谁人不知金媪堡养了一支自卫队,你们手下人才这麽多,肯定能帮上大忙。」陶图一向没心机、有什麽说什麽。
「所谓自卫队不过是一群保镳,他们在金媪堡也只是打份工,若国家兵力短缺大可徵兵,我们这些老百姓自然会顺从皇令。」赫连莳回覆。
「金媪堡将士对二位堡主忠心不二,相信只有二位才能让他们发挥出最强战力。」锺不降笑说。
「难道你们不是打着让节省军资的主意吗?」赫连莳早看破他们意图,若是金媪堡出面,那麽皇家自然不必拨出额外军饷去养另一支军队,金媪堡成了出钱出力的冤大头。
「自然不会让金媪堡白白出力,陛下説了若二位堡主愿意为国效力,加官晋爵指日可待。」锺不降试图利诱。
「就这样?」赫连莳轻蔑一笑。
黎叔摆起架子说道:「以我金媪堡今日地位,试问朝中哪个官职的荣华富贵能与之相比?」确实金媪堡在道上俨然就是个土皇帝,即便是皇位也不见得能入他们的眼。
沉默多时的赫连缭总算开口:「我是个生意人,有利益的事做不做看心情,可没利可图绝对不干,真想金媪堡相助,回去和你们主子商量好能开出什麽好条件再来,送客。」
赫连缭一起身,卫或起立刻说:「大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到我书房。」
席间卫或起虽会说上几句,不过主要都是锺不降在主导,赫连缭好奇他还有何话想说,也想藉此探询游雅歌的行踪,於是同意私下谈话。
卫或起一进书房,桌上的二胡与银哨立即映入眼帘,他曾在游雅歌身上见过这银哨,而二胡更等同於她的标志,赫连缭注意到卫或起的异样神情,所以马上将二胡放进箱中、收起银哨。
「想说什麽?」赫连缭坐下,只为自己斟了杯茶。
「私事。」卫或起也坐了下来,「大堡主既已放雅歌离开,为何又将她掳了去?」原来卫或起也失了游雅歌的消息,采花贼至今未有任何回音,他推测是赫连缭从中作梗。
「不是你将她藏起的?」
「也不是你?」
这两个男人在同一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们虽立场对立,却深信对方对游雅歌的情分,如今游雅歌不翼而飞、杳无音讯不禁让人心惊胆颤。
赫连缭毅然站起,他准备调动人手全力搜寻游雅歌下落,此时卫或起竟突然开口说道:「大堡主,若你先我一步找到雅歌,请记住一事,将军府中的丫头游雅歌在故人眼中已是死人。」
「此话何意?」
「你只须明白你我之间唯一相同的心愿便是期盼雅歌一生平安喜乐。」卫或起眼神真挚,赫连缭不知他与游雅歌究竟藏着什麽秘密,可他相信卫或起此言不虚。
「别一口一声雅歌叫得如此亲密,让人反胃。」
赫连缭派了大批人手在由丹青城向外细细搜索,他亲自出马寻找游雅歌,虽发现可疑足迹,却追至一处山林时又失了线索,崖壁边他眼尖捕到攀爬痕迹,推断曾有人掉落在此垂死挣扎,赫连缭心头一震,脑中闪过游雅歌挂在崖上生死一线的画面。
「到悬崖下细找,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报我。」
连着几日赫连缭无法阖眼,他一想到游雅歌生死未卜就恨不得搬块石头砸死自己,无比後悔当初决定狠心赶她离开,本想让她远离危机,不想却害她置於更危险之地,他错信了卫或起的能力,如今只能捶胸顿足。
「……你究竟在哪……?」赫连缭坐在房中,握着手中银哨彷佛还能感受到游雅歌的体温,这间屋子有太多她的影子,每一道都像把刀捅在赫连缭心上。
游雅歌来到金媪堡後经历多次生死交关,可至少赫连缭都能亲眼看着、亲身守着,此生他从未如此刻惊慌无措,他已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真心,他早已将游雅歌放在心中最深最深的地方。
除了赫连缭,丹青城中尚有一人同样心系游雅歌,与卫或起相比,赫连缭似乎幸运些,至少他能正大光明表露担忧、大刀阔斧寻找游雅歌,不像卫或起身份特殊,一直以来他只能将对游雅歌的心意藏起,即便锺不降等身边亲信察觉他的心思,在他设计游雅歌假死後,他也失去了最後能谈心的友人。
锺不降後来又拜访金媪堡数次,但金媪堡始终坚持不参与政治军防,无计可施之下,卫或起只得先带诸人返回京师覆命。
远在丹青城千里之外,一片黄沙之上一支商队风尘仆仆,天近西落,商队就地紮营过夜,十多人中有个身手格外矫健的男子,只见他在车上跳上跳下,没一会儿工夫已将该卸下的用具放在地上。
领头的老大爷拍了拍他的背以示赞赏,「小夥子,你可真俐落。」
「您救了我们性命,我当然要卖命干活儿报答嘛。」他拉下面罩,正是与游雅歌一起坠崖的采花贼。
「也就顺手,可惜你娘子到现在还醒不过来,我们队上没有大夫,否则就能让她接受治疗了。」
「大爷,我都说了几千遍她不是我娘子了。」
「别装了,我们在河边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淹得不省人事还抱得老紧,说不是一对儿谁信?你们不会是殉情来的吧?」游雅歌与采花贼掉落的崖下正好是一条大河,二人幸运活了下来,这支商队碰巧路过救下二人。
「我殉情也找个身材火辣的,谁要找她?」采花贼很是不屑。
这时商队中的一名大妈急匆匆跑来,又惊又喜对采花贼说着:「醒了、醒了,你娘子醒了!」
「真的?」采花贼一听雀跃地朝帐篷内奔去。
老大爷看他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说道:「急成这样还敢说不是一对,小夥子脸皮薄啊。」
采花贼身体壮实,获救当日便恢复神智,身上也就受了点轻伤,而游雅歌摔落崖底後昏迷至今,整整十二日毫无知觉,她身子本就孱弱又无大夫照料,仅凭着商队的土方子能苟活下来实属奇蹟,这段日子采花贼日日都在祈祷游雅歌平安无事,否则卫或起必会天崖海角追杀未尽保护之责的自己。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保住小命、我也保住小命了。」帐中,采花贼将游雅歌扶起灌了几口水。
「……。」游雅歌转了转眼珠,四处看了看,一语不发。
「我的天,不会摔傻了吧?」
「……你……才傻……我是……头疼……。」她声音微弱,但不忘瞪了采花贼一眼。
「会疼就好,前几天剁了你都不知道。」
「……这是哪里……?」
「我们被一支商队救了,这是好消息,不过坏消息是这支商队正往乌来前进,不出两日就能抵达乌来。」对游雅歌而言,乌来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她知道卫或起细作的身份,乌来的势力早对她下了清除令,「幸好卫或起早就设局让乌来那些人以为你死了,他们也不知道你的模样,只要尽速离开应该不会有问题。」
「……乌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乌来……。」游雅歌深深叹了一口气,身也好、心也好,早已透支。
「到了乌来就先带你去看大夫,等你好些,我们再往东北去。」
「……我要回丹青城……。」
「你看我像纸糊的吗?当我好对付?」
「……我救过你……。」
「救个屁,是你把我撞下山崖的好吧,我没找你算帐已经很好了,还敢跟我讨好处,卫或起能看上你肯定脑子也有病。」
「……闭嘴……。」游雅歌身体虚弱,可听见他说卫或起不好还是忍不住朝他挥拳,当然采花贼不费吹灰之力就躲掉了。
「我说赫连缭你不高兴、说卫或起你也不高兴,他俩你到底喜欢哪个?」
「……不关你事……。」
「我还不想管哩,好好养着吧,没了命说什麽都没用。」
游雅歌再次躺下,采花贼说的在理,眼下对游雅歌而言最重要的莫过於养好身子,无论是逃离采花贼的掌控回到赫连缭身边、或是将来替赫连缭守卫丹青城,她都需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她下意识伸手去胸前摸索银哨,才发现她早已将银哨留在金媪堡,她闭上眼想像着赫连缭就躺在身边,她在心中默默起誓,再与他相见之时,必要倾诉这份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