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休妻,好嗎? — 第三十三章:休書

游雅歌失踪已逾五个时辰,金媪堡出动了大批人力全城搜索,当赫连缭得知卫或起甩掉监视者时,他不由得加深游雅歌与卫或起私下接触的怀疑,只是他不清楚游雅歌刻意去见他是出於什麽心态,旧情未了?抑或是为他传递情报?

「游雅歌……你究竟想要什麽?」赫连缭独自在书房细思。

此时黎叔进房带来消息,「大少爷,卫士发现疑似藏匿夫人之处,他们不敢擅动,所以派人先回来通传。」

「我亲自去。」无论事实如何,赫连缭认为自己都必须亲眼见证。

破屋之中,卫或起发觉游雅歌体温渐渐升高,想来是受凉了,上回他知晓游雅歌便是金媪堡大堡主夫人後,曾钜细靡遗调查游雅歌在丹青城的一切,游雅歌频频受伤遇难之事自然传进他的耳中,他不舍地抱着她,心中已有了盘算。

游雅歌缓缓清醒,还未睁眼、後脑的疼痛先袭来,她本能地伸手抚摸伤处,头上已经肿了一个包,当她打开双眼,漆黑的景色一点点出现色彩,随即事物的轮廓清晰可辨,她能见到夕阳西照的昏黄光线、能见到破屋中的凌乱脏污、也能见到自己那双睽违一年多的双手。

她不明白为何突然复明,兴许是又一次伤到头部的结果,但原因她已不想深究,失而复得的光明使她喜出望外、惊喜万分。

她发觉自己正被搂在怀中,立即认定了那人是赫连缭,「赫连,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她喜不自胜想与赫连缭分享喜悦,却不知一回头映入眼帘之人是她逃避至今的男人,「……怎麽会……?」

原先的雀跃一瞬冻凝,游雅歌脸上只剩诧异与惊慌,她以为自己在梦中,所以才能恢复视力、才会见到卫或起,可是她很快便了解自己在自欺欺人。

自从失明後,游雅歌幻想过无数种复明後第一眼的景色,卧房天花板、哄着孩子的唐觉理、腿上的二胡,但她想过最多次的总是赫连缭在她身边的样子,而卫或起的出现是她从未预料过的场景。

一切来得太过吃惊,游雅歌不知如何面对曾经让她心碎的男子,她猛然起身後退,脚上的扭伤却害她摔在地上。

「雅歌!」卫或起迅速扶起她,游雅歌倔强拨开他的手,她撑着柱子爬了起来,完全没留意到卫或起脸上的失落。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游雅歌不敢正眼瞧他。

「碰巧路过,听见屋内有女子呼救便进来了。」

「那姑娘呢?还有那名采花贼呢?」

「他们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谢谢你帮忙……我先回家了……。」她自知已是赫连缭的夫人,不可再与卫或起牵扯太多,也因无所适从,所以只想赶紧离开。

「家?你指的是金媪堡?」卫或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你知道了?」游雅歌从卫或起的话语中猜到他早知自己嫁入金媪堡。

卫或起朝她走近,直至二人仅剩一步之遥,他搭上游雅歌的肩头,她一个哆嗦、不自在却不敢逃,「过去你总说自己没有家,而今你已将金媪堡视作家了吗?」

「你给不了我的,我会自己去找,如果找不到,就自己造一个出来,无论如何我的选择都跟你没关系。」

「我以为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他们二人相处多年,在他眼中游雅歌向来洒脱、不拘小节,可他未料想她在面对感情时是如此决绝,一句话都不说便能转身离开。

「你救过我、养过我,可是……我欠你的都用那一剑还了。」游雅歌按着胸前的伤疤、一脸坚决。

他苦涩一笑,「若我不刺你那剑,我怕你都活不过那日。」

「我知道……所以我没办法恨你。」

终於二人相视,卫或起的手贴上了游雅歌发烫的面颊,气氛正暧昧,外头的采花贼却突然破门而入。

「赫连缭带人来了,我先溜了。」语毕,他便迅雷般逃走。

游雅歌听力极好,一下便认出那是采花贼的声音,「你们认识!你根本不是恰好经过,你们是串通好的!」

「……。」卫或起默认。

「你来丹青城做什麽?你想对付金媪堡、对付赫连吗?」她严厉的质问将她对赫连家的关怀表露无疑。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怕我将你的秘密抖出去?」游雅歌似乎握着卫或起的把柄。

「你不会的,连我伤你最深时你都闭口不言,何况现在?」

「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金媪堡任何一个人。」

游雅歌推开卫或起、气愤地蹒跚走出屋外,怎知她走了没几步,卫或起从後拉住她的手并顺势抱住她,游雅歌惊讶之余未发现赫连缭的到来,倒是卫或起一见赫连缭出现,二话不说便吻上游雅歌的唇,她先是呆若木鸡、回过神来後就想挣脱,奈何力量不及卫或起,直到她被人强力拽开,她才惊觉赫连缭的存在。

「赫、赫连!」游雅歌望着怒形於色的赫连缭,她顷刻理解卫或起是存心在赫连缭面前吻自己。

「你的眼睛?」赫连缭怒不可遏同时注意到游雅歌炯炯有神的双眼,并从她的行为中确信游雅歌已复明。

「我、我可以解释的!」游雅歌拉着赫连缭的手焦急不已。

「解释?告诉我你们的感情深厚到只见一面即得上天怜悯让你恢复光明?」赫连缭几乎快无法压抑心中怒火。

「这是巧合,我也不知道眼睛怎麽就突然好了。」

「失踪一日与他在这破屋相见也是巧合?」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麽在这里,我一醒来他就在了,我是被采花贼绑来的。」游雅歌指着边上昏迷的女子说:「你看这姑娘,她也是被采花贼带来的,等她醒了你能问她。」

「那他呢?」赫连缭瞪着一派轻松的卫或起问。

「他……他是经过,正好救了我们……。」游雅歌心知卫或起与采花贼勾结必是心怀不轨,可她仍无法放下过去的羁绊出卖卫或起,只能昧着良心说话,游雅歌闪烁的言行明显在说谎,赫连缭抽出腰上配剑直指卫或起,「赫连!」游雅歌一惊,急忙抱住他举剑的手免得他伤人。

「卫将军可知轻薄的是我赫连缭的女人?」赫连缭此刻凶狠更甚猛虎。

「赫连堡主此话差矣,雅歌是我从醉仙居赎出来的,即便嫁给了你,没我的允许她仍是我卫家的人。」卫或起历经多次生死交关,毫不畏惧赫连缭。

「好,那我就从你手上买了她,你出个价。」赫连缭已气昏了头,端出了财大气粗的商人陋习,压根儿没在乎游雅歌的心情,被人买卖的她不过是个物件,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她是无价之宝。」卫或起也相当不悦赫连缭的作法。

赫连缭得意一笑、收回了利剑,「既是无价,我也省了一笔银子,这女人我要了,若你不满大可上衙门告我去,你是官、当然照着法制走,对吗?」

赫连缭在商界打滚多年,无奸不商,他不仅耍诈夺了游雅歌的所有权,更利用卫或起的将军身份逼他放弃,一来卫或起碍於发妻及岳丈的关系无法公然为争取一个女人将事情闹大,二来真上了衙门输赢尚不可知,他根本不会、也不能这麽做。

「她已经是我的女人,烦请卫将军将来远点儿走。」赫连缭扯着游雅歌的手臂拖着她走,游雅歌的脚受了伤,一走又跌了一跤。

「……好痛……。」

「起来!」气头上的赫连缭顾不得怜香惜玉,半拖半拽将游雅歌从地上拉起。

卫或起看不过游雅歌被欺凌,挡在赫连缭与游雅歌中间,「你没见她伤了脚吗?」

「卫将军心疼了?」赫连缭语带讽刺:「太迟了,即便我对她拳打脚踢、百般苛待,也轮不到你过问了。」

赫连缭撞开卫或起、一把将游雅歌抱起,像个胜利者般昂首离去,游雅歌在离去时刻意不去看卫或起,可卫或起却目不转睛盯着他俩的背影,他要将这一幕牢牢刻在心中……。

赫连缭将游雅歌带回金媪堡後,径直进了书房、对她置若罔闻,赫连缭进入破屋时为免打草惊蛇,专门让卫士们在外等待,故而无人知晓他们三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对於赫连缭的怒火中烧,黎叔和赫连莳清楚眼下最好别多追问,不过他们倒是向游雅歌探了口风。

赫连兄弟一条心,黎叔更是他们最为信任之人,游雅歌不用想也知道赫连缭早晚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他们,所以向他们照实交代了卫或起、采花贼的一切,当然她隐瞒了卫或起与采花贼的关系,也没有透露卫或起刻意亲吻自己的过程。

「那你的眼睛又是怎麽回事?」赫连莳本就不曾全心信任游雅歌,如今更是疑窦。

「我知道你们不信,但就是突然好了。」游雅歌心知肚明自己的处境是跳到黄河洗不清,所以也懒得多加解释。

「你没说实话啊嫂子。」赫连莳见过各色人物,一眼看出游雅歌隐瞒了某些事。

「……。」

「是不是怕说了会害了卫或起?你们余情未了吗?」赫连莳有意激将。

游雅歌脑海闪过卫或起今日的亲吻,她慌忙否认:「我没有!我早说过与他毫无瓜葛。」

「卫或起来丹青城头一日便救了被绑走的夫人,怎麽想都不是巧合。」黎叔也是满腹怀疑。

「那你们去问他呀,问我做什麽,我也是一头雾水,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有问题?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我!」游雅歌放肆地宣泄委屈,激动的模样让赫连莳、黎叔一下闭了嘴。

「夫人先休息吧,过会儿我让大夫来一趟。」黎叔向赫连莳使了眼色,二人决定暂且放下疑问,游雅歌如今的状态问了也是无用。

赫连莳及黎叔离开後,游雅歌在床上呆坐许久,她不断思考卫或起种种行为的深意,若他愿与金媪堡结交,理当不会故意激怒赫连缭,若他企图对付金媪堡,特地招摇来这一趟又是为了什麽?他是为了皇上、岳丈丞相施久道、或是……?

「无论是皇上还是施久道,肯定都会想和财富丰厚的金媪堡缔结友好关系,可是我感觉他在存心打坏关系,金媪堡如果和朝廷关系破裂,会变成什麽样呢?谁能得到好处?」游雅歌闪过一个念头,她甚至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吃惊不安,「难道……他还是决定效忠那边吗……?」

游雅歌几乎能拼凑出整个故事,若她的估计正确,金媪堡乃至正个丹青城即将面临巨大危险,所以卫或起才想让赫连缭与游雅歌夫妻心生嫌隙,藉此寻找机会让游雅歌脱离金媪堡、远离危机。

她陷入绝望的为难,无法做出抉择,一旦她将分析告知赫连缭,卫或起将性命不保,可假使她只字不提,难道要眼见金媪堡、丹青城任人鱼肉?

天空猛然一声惊雷唤醒了沉溺在思绪中的游雅歌,不知何时外头已是暴雨如注,近来雨势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山间不少地方传出土石坍方的意外,游雅歌前几日也是因为一场雨而发了高烧。

当她回过神,竟发觉腿上的衣裙沾了数滴血迹,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人中、嘴唇与下巴都沾上了血,她跛着脚走到镜子前见到自己久违的面容,可她没有时间怀念,鼻中正不断涌出鲜血,她拿起一旁的帕子忙着止血却不慎翻倒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罐子,游雅歌一下便认出那是赫连缭送的玉润露。

赫连缭是个高傲的男人,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轻薄定忍不下这口气,待鼻血止住,游雅歌毅然起身前往书房,她不想二人心生芥蒂,她好不容易认定了赫连缭,就要竭尽全力扞卫二人的夫妻情分,她忍着脚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向赫连缭,然而当他来到赫连缭面前,等待她的却是一封她始料未及的休书。

游雅歌望着赫连缭扔在地上的休书,被掏空了心,身体空洞地难受,她弯下身子、捡起那封她曾心心念念的休书,可如今拿在手上却如一只锋利无比的刀片割在她的手、也割在她身上的每一处。

「你、你又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了对不对?就像上次我们在外面,你说你只是一时气话,这次也一样对不对?」游雅歌强颜欢笑着,她宁愿相信这又是赫连缭盛怒下的冲动之举,赫连缭坐在椅上,眼中毫无波澜,冷漠得让人寒心,游雅歌多希望他能大发雷霆,即便争吵也好过无言相视。

「我赫连缭不会留一个被人糟践过的女人在身边,滚回卫或起身边吧,一年多前我们成亲第一晚你就想让我休了你,这下如愿了,你该高兴、我也解脱了。」赫连缭出奇冷静,彷佛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发生的事我可以解释!」

「真巧,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不须向我解释。」

「为什麽?昨晚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麽才过了一天你就能说断就断?我对你难道不是特别的吗?」她举着那纸休书,泪花直落,「你晓不晓得这封休书代表什麽?对,如果是一年前,我会很高兴接下它,然後兴高采烈离开金媪堡,可是现在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我想跟你在一起,赫连,算我求你了,听完我的解释、再给我们两人一次机会。」游雅歌放下了自尊渴求着赫连缭的谅解。

「多谢你的表白,可惜你对我已毫无意义。」他起身、与她错肩,瓢泼大雨中他撑伞离去,没有半点留恋。

游雅歌曾失去过一次爱情,这一回本以为能获得幸福,却不想仍是这般收场,她伤心、愤恨、更不甘,她倔强地追了出去,雨水打在她身上寒意侵来,却远远比不上她体内的寒心刺骨,「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是你们谁都不肯相信我……谁都不肯信我……。」她对着他的背影肝肠寸断,他却没有停下脚步,陪伴她的唯有手上攥紧的休书。

脚上的伤让她无力站立,她跌坐在地,大雨中无人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也无人看见她绝望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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