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开始,除了睡觉外,游雅歌总在「金媪堡」里面东逛、西绕,她第一次觉得这座住了大半年的房子竟是如此陌生,一天肯定会摔倒十多次,很快,她的手上、脚上就布满了大小瘀血。
可是也因为她跌跌撞撞这麽多次,半个月之後,她已经能大致掌握堡内的路线,即使没人陪伴,只要慢慢走,游雅歌也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赫连!」游雅歌一人成功抵达赫连缭的书房。
「甚麽事?」他低着头忙着查阅商行帐本。
「黎叔说晚饭好了,叫你过去!」
「走吧。」赫连缭放下帐本、起身,经过游雅歌时,碰巧看见她的手掌心泛红还弄脏了,问说:「你手怎麽了?」
「我刚刚忘了那边有阶梯,摔了!」
「过来!」
赫连缭将她拉回书房,用桌上的水沾湿了手巾,仔细替她擦去手上的脏污。
「脚没事吧?」
「没事!摔了一次,我下次就不会忘记那里有阶梯了!」
游雅歌的进步着实让赫连缭刮目相看,他知道她是个坚毅的女子,却没想到在短短半个月里,她能接受并适应自己失明的事实,换做一般人,也许会一辈子活在自怨自艾之中。
晚饭过後,大家就各自回房了,游雅歌闲着没事,就在堡里乱走、多熟悉一下环境,走着走着,走到了厨房,她远远听见可可嚷嚷的声音,想必他们厨房的工人正在用餐,她也不好过去打扰,就掉头走了。
她绕过厨房,往晒衣场的方向走过去,路上,突然听见不知名的动静。自从失明以来,游雅歌的听力敏锐许多,要是集中精神,还能听出是谁的脚步声,而现在听见的声音是谁的呢?
直觉告诉她事有蹊跷,她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声音来自高处,夹杂着瓦砾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很轻,应该是会轻功的人,只是这个人来「金媪堡」做甚麽呢?会是赫连家的友人吗?若是友人,为何不从正门进入?却在此时在屋顶出现?
游雅歌又推想,要是坏人,怎麽会选这个时间点来?至少也该等夜深人静才行动啊!
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游雅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步追了上去。对方发现游雅歌跟着,停下脚步,从屋顶一跃而下,抽出背上的长剑、刺向游雅歌,有点功夫防身的她机警蹲下,逃过一劫。
「你是甚麽人?」游雅歌问。
对方当然不可能供出来历,游雅歌本来武功就不算好,现在又看不见,完全没机会取胜,被逼得节节败退,只能尽力闪躲。
一不小心,她踩到掉落的树枝,摔倒在地,她可以听见对方举刀的风啸声,眼看游雅歌生死一线,恐惧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那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某人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他总是保护着自己……。
正当她以为自己死路一条,赫连缭飞身而出,随手摘取的一片树叶立刻成了他杀人的暗器,划伤了贼人的手腕,对方一见到赫连缭,啧了一声,立刻飞奔离去,尾随在後的一班守卫在赫连缭的命令下跟着贼人、追了上去。
赫连缭走向游雅歌、蹲下查看,游雅歌像是受了惊吓、呆若木鸡,赫连缭没办法,只好抱着一动不动的游雅歌回房。
没一会儿,黎叔听说了贼人闯入的事情,端来了一壶安神茶,想替游雅歌压压惊。
「夫人如何?伤着了吗?」黎叔见她坐在床边若有所思,不禁担心。
「看着没受伤。」赫连缭说。
「连我们『金媪堡』都敢闯,真不知那人是不知死活?还是有甚麽大图谋?总感觉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让人不安呀!」
黎叔想到前阵子赫连缭才刚遭刺客追杀,现在又有人闯入堡内,恐怕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晚了,黎叔你先休息吧!」赫连缭吩咐。
「那我先回去了。」黎叔离开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刚才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会遇到那人?」赫连缭问道。
「本来我只是想散散步,也不知道怎麽就撞上了。」
「若非我听到动静,只怕你现在就成了具屍体了。」
「说的对,是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游雅歌带着一抹浅笑,却掩盖不住她满脸的惆怅。
「依你的性子,区区一个贼人是不可能让你失魂落魄成这样,你怎麽回事?」赫连缭认识游雅歌也好一段日子了,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
游雅歌本来不想说,考虑了下,还是将心事告诉了他,也许她只是想有个人帮她一同分担……。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确实,你的花拳绣腿下次还是别拿说来丢人现眼了。」
「我也知道我功夫不好,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
「本来……我以为过了这麽久,我可以慢慢忘记他了,可是在我差点死掉的时候,想到的……还是他……。」眼眶里的泪水打转着,带着一丝鼻音的她说:「竟然……还奢望他会出现救我……我真的蠢到无药可救了吧……!」
那滴泪水终於夺眶而出,她迅速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过事实上,你才是那个出现救我的人。赫连,谢谢!」
「这是我的地方,我只是做该做的事!」
面对游雅歌的感谢,赫连缭觉得百感交集,似乎不知不觉成了游雅歌心中那个人的替代品,一向高傲的他自然感到不痛快,一股气憋闷在胸口。
游雅歌甩了甩头、伸了个懒腰,鞋子一拖,就趴上床去,外衣也懒得脱了。
「我觉得我真的不是一般的倒楣,甚麽意外都让我遇到了。」游雅歌试图转移话题。她说:「不知道刚才那个人又是哪来的?会不会跟之前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是同夥啊?」
「也不是全无可能。」
「你们是不是仇家不少?」
「怕了?」
「如果三天两头就遇到坏人,不怕才怪!我还不知道还有几次好运可以躲过呢?」
「晚了,睡吧。」
赫连缭退出房间,细想游雅歌刚才说的话颇有道理,如果刺客是冲着「金媪堡」来的,难保游雅歌不会成为目标之一,何况她刚才还与对方有所交集,说不定他们怕游雅歌认出,打算杀人灭口。
加上她现在眼睛不方便,就算危险在眼前,或许也无法察觉。先前游雅歌因为赫连缭受伤,已经让赫连缭感到一丝歉疚,怎能让她再受到伤害,赫连缭也暗暗盘算起对策……。
隔天一大早,赫连兄弟就忙着追查贼人的来历,根据侍卫的回报,他们跟着那人一路追到後山,但後来却被甩开,因此他们也来到後山勘察。
他们骑着马,带着一批侍卫,在山上细细搜索。
「你们在山里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麽蛛丝马迹。」赫连莳下令侍卫搜山,他们马上散开,在山里奔走,接着他转头问赫连缭说:「你昨天跟他们交过手,看得出端倪吗?」
「只是吓阻了他,没真的动手,我也没有头绪。」
「在那种时间点出现在堡内,怎麽想都奇怪。」赫连莳听说贼人闯入的时间还未到深夜,感到疑惑。他问:「大嫂那边有甚麽消息吗?有没有对方的线索?」
「我一早倒是去问过,可没有有用的线索。」
「可惜她现在失明,否则也许就能跟着线索抓到那人了。」
「老二,我决定了,这次出海我自己去,你就留在堡内。」
赫连缭昨夜几乎没睡,最近「金媪堡」太不平静,再三考虑下,他决定让赫连莳留下、镇守堡内。
「可是这次的生意很重要啊!」
「我可以处理好。」赫连缭解释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不知道对方什麽时候还会再来犯,堡内不能没有人做主。」
「这我明白,但是……。」赫连莳也懂赫连缭的顾虑,却依旧不放心。
「明白就好,况且别忘了,你还有个孕妻要照顾。」赫连缭突然想起几日前游雅歌提过唐觉理为了赫连莳要出门而神伤。
「你什麽时候婆妈起来了?连这种事也管?」赫连莳听见这种话从赫连缭口中说出,觉得奇特。
「胡说甚麽?」
「江湖上的人都说,『金媪堡』大堡主冷峻严厉、二堡主浪漫不羁,现在看来该改改说法了。」
赫连莳从小到大从没听过赫连缭替别人说话,更别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今天倒是考虑到唐觉理,想必也是受了别人的影响。而这个人,自然不难猜想。
「正好,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跟大嫂到底是怎麽回事?先前大嫂一直闹着要你休了她,你容忍她胡作非为就算了,她受伤後我可是看你几乎日日去看她,却从没见你们同房,你在想什麽?」
「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赫连缭没兴致讨论这件事,骑着马走了,留下自讨没趣的赫连莳。
其实,赫连莳的话点醒了赫连缭,在他心中,游雅歌究竟是什麽人?是小妾?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存在让人亢奋的情愫,更别说游雅歌还对故人念念不忘。
然而,经过这些日子,赫连莳也无法将她当作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不否认自己开始关心、在意她,默默希望她能过得好,比起「夫妻」,也许现在用「朋友」这个称呼才更加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