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游雅歌仍未清醒,庆幸的是,在诸位大夫和唐觉理不眠不休照料下,她的气息渐趋稳定。不过,随着昏迷的时间越久,她的身体也消瘦许多,唐觉理怕她没有足够营养与病魔对抗,每天都喂她喝下不同的补品。
「好了。」唐觉理刚替游雅歌喂下灵芝熬煮的补药,将空碗交给黎叔。
「都一个月了,大嫂还是没醒。」赫连莳坐在一边说。
「夫人,您看还需要些什麽,我再去取来,堡里药材房还存着许多珍贵药材,人参、雪莲、血燕,都有很多的。」黎叔说。
「黎叔,您别紧张,食补也不能太过,有需要我会再跟您说的。」唐觉理说。
「你别只顾大嫂,别忘了你现在也需要多进补!」赫连莳指着唐觉理已经见肚的腹部。
「我一直都很注意,没事的。」
夜晚,唐觉理确认游雅歌脉象平稳後,接着就回房休息了,一开始唐觉理丝毫不敢离开她半步,直到这几天游雅歌状态好转,加上赫连莳开始抱怨唐觉理忽略丈夫而耍性子,她才放心离开。
昏睡中的游雅歌,迷蒙间,隐约睁开了双眼,见到漆黑一片,脑袋依然昏聩着,第一次觉得四肢如此沉重、无法移动,她再次闭上眼、睡去……。
接着几天,游雅歌总在半夜苏醒,每次映入眼帘的都是昏暗,四周静得听不到声音,她一次次试着挪动身躯,却总在不久後,精疲力尽地睡着。
某夜,赫连缭忙着公事忙到很晚,就寝前想到今天还没过去看望游雅歌,才走到她门前,就听见房内传来动静。他开门,竟见到游雅歌站在开启的窗前、望着外头的花园。
「谁?」她听见动静,转头问。
银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更为苍白虚弱,清风吹动她的发丝,她顺手拨了拨头发。
赫连缭一时不敢相信亲眼所见,一个月了,她从未醒来,而今却突然站在他面前,他一下子无法反应,只能瞠目结舌盯着游雅歌……。
「你是……赫连缭吗?」
游雅歌的提问将他唤回神,这时赫连缭察觉有异,从他进房,游雅歌就一直问他是何人?即便房内未点灯,射进房内的月光还不足以让她看清来人是谁吗?
更甚者,她的视线不断游移,大部分的时间都看着地上,她的双手也在胸前握得死紧,很紧张的模样……。
到了这里,赫连缭也猜到大概。
他走到游雅歌面前,握住她的手,碰触的一瞬间,她还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回避赫连缭,他将她带到桌边,让她先坐下。他则走到旁边,点了一盏灯、罩上灯罩,将它拿回、摆在桌上。
游雅歌感觉到热度,伸手摸索,碰到灯罩的那一秒,她轻声叹了口气,露出很复杂的浅笑……。
「还是看不到吗?」赫连缭从她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好像是这样……。」
反覆醒来几次,游雅歌早就注意到无论何时,她能见到的永远只有一片黑暗,刚才她打开窗,就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不到东西了,可惜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你醒多久了?」赫连缭看她的样子,应该清醒有段时间了。
「不记得了,睡睡醒醒的,我想应该都是在半夜吧,所以都没遇到其他人。」游雅歌说:「你的伤呢?都好了吗?」
「无大碍。」赫连缭早已复原得七七八八了。
「看来……我才是有大碍。」即使受伤,游雅歌还是不改本性,调侃起自己的伤势。
「你会没事的!天下大夫多得是,还怕医不好你吗?」
赫连缭不知道这句话是用来安慰游雅歌,还是自己的?从他发现她失明後,一直埋在心里的亏欠就不停膨胀,压得他难以喘息。行走江湖多年,他未曾求过人、也没欠过人,唯有这次,他始终认为对游雅歌有所愧疚……。
「这算安慰我吗?」认识赫连缭这麽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温柔说话。
「我有必要这麽做吗?」赫连缭当口否认。
「有呀!因为你觉得我受伤,你有责任。」
「……。」她倒是说中他的心事。
「就算看不见,能活着就很好啦!」游雅歌伸手朝赫连缭摸了到半天,最後将两手搭在他肩膀上,拍拍说:「真的不用在意!」
「……。」赫连缭不经意微笑,早知道游雅歌是个大喇喇的女人,却没料想她会如此豁达、豪气。
「我也差不多要再睡一会儿了。」
体力尚未恢复的游雅歌,仍须多休息。她才站起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腾空抱起,然後被送回床上。赫连缭帮她盖上被子,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
「赫连。」
「什麽事?」赫连缭心中小小震惊一下,游雅歌首次用这种称呼叫他。
「我不想再吃灵芝了,很难吃。」每天都被唐觉理灌下许多补药的游雅歌早就有意识,只是体能未恢复,无法表达,只能任由唐觉理喂下。
「呵!」赫连缭笑了一声,说:「那明天起换成别的吧!」
隔日,赫连缭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他们先是一阵吃惊,之後又不禁担心起游雅歌的双眼。
「可能是因为脑部受到重击造成的吧!」唐觉理分析。
「能好吗?」赫连缭问。
「我想好好调理,应该是有机会的。」唐觉理说:「以前我曾经见过一名妇人失明後又重见光明。」
「等大夫人醒来,我再去请城里大夫都过来一趟。」黎叔说。
那天後,游雅歌清醒的时间渐渐变长,恢复进食对她复原有很大帮助,本来瘦巴巴的身体也长了不少肉,看起来气色红润多了。
不过,几位大夫看过她的双眼,也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复明?
「风都变冷了,冬天真的来啦!」
游雅歌在唐觉理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房间,虽然她不说,但是大家多少察觉到游雅歌对门外的世界有所畏惧,当一个人看不见东西,对任何事物总会感到不安全。今天也是唐觉理好说歹说,才将她拉出来到花园走走。
「南方温暖,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太冷的。」唐觉理说。
「以前住在北方,冬天还会下雪!冷死了!」
「是吗?」唐觉理显得心不在焉,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你不开心啊?」
「没有啊。」
「怎麽啦?发生什麽事了?」
「其实……昨天阿莳告诉我,过阵子要离家办点事。」唐觉理犹豫一会儿後,才松口说出原因。
「他们不是常出门吗?」自从他们嫁进「金媪堡」,赫连兄弟少说也因公事离家数十次,早就成家常便饭了。
「可这次要去两、三个月。」唐觉理虽然习惯丈夫出远门,但还是第一次分开这麽久,加上孕妇总是多愁善感,所以这回特别在意。
「再过一阵子,春天到了,你的孩子也生出来了吧!」游雅歌不擅长谈论这种话题,赶快扯到别的事去。
「还早呢!才四个月。」
「不晓得是男孩还是女孩?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阿莳倒是想要个男孩。」唐觉理摸着肚皮说。
「赫连家的男孩啊!那一定又是一个自大又自恋的家伙!」游雅歌开始为孩子的未来担心。
「你说谁自大又自恋啊,大嫂?」赫连莳与赫连缭正巧经过。
「谁姓赫连,就是谁啦!」
「拜托,我们赫连家专出好男儿!」赫连莳拍着胸铺说。
「那这位好男儿,你就多陪陪妻子吧!」游雅歌把唐觉理推出去,自己则循着方才听见的脚步声找到赫连缭,拉着他的手臂说:「赫连,我们走这边。」
游雅歌急着将赫连缭拉走,但由於看不见,一转身差点撞上盆栽,还好赫连缭把她拉回来,不然又要摔出一堆伤了。走远後,赫连缭才听游雅歌说起唐觉理的心事……。
「你又在多管闲事了?」
「觉理的事哪是闲事!她怀孕已经很辛苦了,丈夫又要离开,我是做好人,帮他们有多点机会相处。」
「到时我也会跟老二一起去。」
「你们一起去?这麽大阵仗,去做什麽啊?」他们兄弟岁然常出门,但通常都是兵分两路,倒是很少同行。
「出海。」
「那甚麽时候去?」
「下个月。」他说:「我会吩咐黎叔每天准备食补。」
「还吃!」游雅歌现在每天都得喝下三、四碗补品和药品,加上每个时辰送来的各式餐点,都快把胃撑炸了,她抱怨说:「我现在和觉理走在一起,肚子都比她大了!你想肥死我吗?」
「哈!哈!」
「还笑!」游雅歌朝他的手臂揍了一拳,可她手劲不强,赫连缭完全不觉得痛。
「还有,在我出门前,你必须学会自立。」赫连缭说:「不光是在堡内,就算到了外面,你也要做到即使没人搀扶,也能走下去!」
赫连缭当然心知游雅歌失明的不安与惶恐,只是「金媪堡」堡主夫人的身分特殊,那天他骑着马载着受伤的她冲过街道,许多人都认出游雅歌,他们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如今游雅歌失明的消息也外传,赫连缭担心他们兄弟不在的这段时间,会有人趁机找麻烦。
况且,就算不考虑到这层原因,他也不想看到游雅歌每天关在房里、足不出户。
「我知道。」
之前不敢踏出房门,是她过不了心里的槛,今天走出来,在黑暗中寻找方向确实很困难、很错愕,而比起过去的遭遇,倒也没想像中可怕。
游雅歌早就下定决心,就算是个瞎子,也要当个独立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