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时,窗外传来小鸟们悦耳的叫声,和煦的阳光穿透房间,洒满一地,把昏暗的室内照亮起来。晴朗的天气,适当的温度,毫无疑问,这是个美好的早晨。
如果对一般人而言。
穿着纯洁无比的白色连衣裙,越雪澄坐在一张Kingsize大床上,黑色床单和周围深色调的工业风装潢非常搭配,使她突兀得像出现在废墟中的天使,不知何时突然掉落凡间。
天亮了吗?
半睁着惺忪的眼睛,眼前一片陌生的黑让越雪澄未分出真实与梦境,当她正想重回那个遇见雾哥哥的美梦,一阵剧痛蓦地往她脑袋袭来。
「好痛⋯⋯」举起小手轻抚额头,微冷的触感从掌心传到肌肤,刚睡醒的虚幻感瞬间踏实起来,越雪澄眨了眨眼睛,终於发现与自己平日起床不太相同的处境。
这里⋯⋯是哪里?
抬首环视四周,不认识的房间,不熟悉的装潢,还有最离谱的,她现在盖着的这套从未见过的黑色床单和棉被,到底是什麽回事?
大概是身体意识到危险的本能,越雪澄从脚底往上打了个哆嗦。
「冷、冷静,越雪澄,冷静⋯⋯」她咬着唇,努力让颤抖的身体镇定下来,开始回想昨晚睡着前发生的事情。
她出席学姐在夜店办的新生聚会,然後重遇雾哥哥,他陪她一直聊天,聊天⋯⋯之後呢?
她什麽时候睡着了?为什麽睡着了?
怎麽她一点都不记得?
越雪澄完全没有正常地回家的记忆,而很明显地这里也不是她的家。
她再仔细地看这房间一遍,冰冷的色调,设计感十足的木制和金属家俱,有点颓废风的美式复古挂画,不管怎样看,这都像是男性的卧室。
男性⋯⋯她被男人带回家了?
霎时间,越雪澄脑中闪过无数电影或小说常见的情节——主角在夜店卖醉後,被不认识的男人带走,发生关系⋯⋯
给自己的想法吓得快停止呼吸,越雪澄马上掀起棉被,低头检查自己衣着,幸好,除了黄色的小外套不见了,连衣裙和内衣还稳稳的在自己身上。
毫无男女经验的她,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脱衣服也能做,更忘记了衣服脱掉可以穿回来。她稍微松一口气,觉得暂时可以安心了。
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她像走迷宫一样,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离开这陌生的房间。
房间的对面是浴室,两者中间是一条小走廊,走了几步,越雪澄就看见从宽敞客厅渗出的几缕阳光。
深呼吸一下,她迈步来到客厅。这里的风格和刚才的房间一致,左边是黑木组合柜和挂墙电视,上面放了简单的摆设、CD和一套完整的音响器材,右边是一张玻璃小茶几,零落地摆放了几本杂志,一串钥匙,以及一个未清理的烟灰缸。
沿着茶几继续望过去,是一张深棕色的L型真皮沙发,上面盖了一张单薄的毛毯⋯⋯正确一点来说,是沙发上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被毛毯包着。
就是他吧?这个房子的主人。
盯着那具侧身背对自己的颀长身躯,越雪澄紧张地想。
接下来,她该怎样做呢?
静悄悄地离开房子,当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抑或叫醒沙发上的人,请他说明一切?
如果想明哲保身,应该前者才是聪明的做法⋯⋯可是,既然他把大床让给自己,跑到沙发上睡觉,应该是正人君子吧?
若是如此,一声不响地跑掉实在有欠礼貌。
受到从小养成的礼仪和教养影响,越雪澄犹豫片刻後,决定选择後者,她踮起脚尖,以极轻的步伐走向沙发。
当她尚欠一步便到达沙发旁边,沙发上的人忽然朝她的方向转身,半张毛毯滑落,露出隐藏在里面的精致脸庞,和穿着深蓝上衣的结实胸膛。
雕像般完美的俊逸五官,浓长的睫毛,充满不羁气质的微长黑发⋯⋯看清眼前男人是谁,越雪澄今天的吃惊程度终於达到顶峰。
雾、雾哥哥?!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久违六年不见,昨晚第一次重遇,她便跟了雾哥哥回家过夜?
越雪澄,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能干了?
惊慌失措的她不自觉地往後退,小腿却撞到了茶几,上面的杂志全部掉落地上。
「唔⋯⋯」听到声响,沙发上的端木雾呻吟了一声,英挺的浓眉紧皱,不太情愿地慢慢张开双眸。
「你起床了?」跟越雪澄的反应不同,看见面前一身雪白的她,端木雾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拉开毛毯,懒洋洋地坐起身来,两指轻搓眉心,看来睡得不太好。
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瞧见他疲惫的脸色,越雪澄忘记了此刻应有的尴尬,担心地想。
因为雾哥哥把自己的床让给她,睡在狭窄的沙发上,所以才睡不好吧?这样的话,必须补充点营养才行⋯⋯对了!
「雾哥哥,借你厨房一用,我去弄早餐!」说罢,她便往後方的开放式厨房跑去,剩下一脸呆怔的端木雾坐在客厅。
就这样?
一个女孩在陌生男人的房间甚至床上醒过来,她什麽都不问,还去厨房弄早餐?
回过神来,俊美的脸上已多了一片阴影。
「等一下!」
他站起身,两个跨步便轻易地抓住越雪澄纤幼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
「你这家伙!都不问我昨天发生什麽事了吗?」大概是起床气未散,端木雾的语气比平常粗鲁,他紧皱着眉头,几缕浏海垂下来,不像平常气定神闲的认真表情,却让越雪澄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这、这个⋯⋯」吞了吞口水,她鼓起勇气直视他。「应该是我睡着了,然後你不知道我家在哪,所以把我带回家,还让自己的床给我吧?」
清澈的眼眸流露出深深的信任,这样的眼神反而令原本想教训她的端木雾没法撒谎吓唬她。
看她迷迷糊糊的,想不到有时却意外的精明。
「大概是这样没错。」乾咳一声,他放轻了抓着她的手劲。「但——」
「果然是这样!太好了!」仅存的担心因爲端木雾的确认而烟消云散,越雪澄朝他灿烂一笑。「谢谢你,我马上去弄早餐!」
看着她走远的快乐背影,端木雾罕有地感到头痛。
明明是陌生人,但从昨晚开始,越雪澄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闷气。
这样扰乱他的小鬼,不好好戏弄一下,总觉得会心理不平衡。
机会来了!
站在厨房里,越雪澄认真地握紧双拳。
她昨晚在夜店的表现太失礼,今天一定要扳回一城,用美味的早餐挽回形象!
然而,她无比激昂的斗志,在打开冰箱的一刻全部被浇熄。
冰箱里,除了占满每层空间的啤酒,连一颗鸡蛋都没有。
「欢迎光临独居男子的家。」施施然走到呆若木鸡的她的身旁,端木雾一手挨着冰箱门,笑容满面地道。
「我好期待啊,到底啤酒能煮出什麽好料呢?」
「我⋯⋯」听出他言语中的戏谑,越雪澄难为情得双颊发红,她太一厢情愿了,没想过雾哥哥家里根本没做早餐的材料。
盯着她不知所措的泛红小脸,端木雾的心情终於好一点,果然步调要由自己掌握才爽,不过,这样还不够。
「我、我到街上买早餐回来给你好了!」好不容易想出个解决方法,越雪澄连忙转身想走去玄关,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不知何时,端木雾已来到她前方,高大的身躯把她挡在他和冰箱之间,彼此只留下亲近得暧昧的空隙,连身体的热度也隐约感受到。
「雾、雾哥哥?」越雪澄紧张地轻唤他,虽然感觉快窒息却不敢深呼吸,害怕急速的心跳会传到他身上。
「喂,」微俯着身,端木雾把左手压在冰箱上,右手手指则由上而下,沿着她的轮廓,从头顶,耳朵,慢慢来到下巴,然後慵懒地撩起她颊旁一撮黑发,迳自把玩起来。「你为什麽那麽着紧,非要让我吃早餐?」
无比撩人的动作,端木雾做的自然而流畅,男人指腹似有若无地滑过脸颊肌肤,越雪澄的脸越来越红,脑袋天旋地转,随时要昏过去。
「说话呀。」端木雾催促她,声调却懒洋洋,一点也不急。
「因为⋯⋯」终於,越雪澄伸手抵住他进一步的靠近,当柔软的掌心碰到他胸膛时,传来的炽热让她羞怯得想死。「因为你帮了我,所以我想答谢你⋯⋯」
「哦⋯⋯」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端木雾忽然把脸凑到越雪澄眼前,在她微颤的目光下,往手中的秀发烙下一吻。
「要答谢的话,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吗?」漆黑瞳仁望进她的眼眸,他勾起唇角低笑。「要不要我教你?」
脑中彷佛响起一声巨响,越雪澄的思绪一片空白,连推拒他的力度都失去了,愣然地看着男人越趋越近的俊脸⋯⋯
猝然,一阵音乐打破二人间不寻常的互动,端木雾放在身後饭桌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来电。
「谁在这种时候打来?」蹙起眉,端木雾稍微站直了身,空气从拉开的距离中渗进来,越雪澄呼吸了一口後,如梦初醒。
「对、对不起!」
行动比思考来得更快,趁着端木雾回头看手机的刹那间,她用尽全身气力向前一推,把颀长的躯体差点推倒在地。
端木雾还未来得及反应,家中大门已被「碰」声大力关上,听着门外奔跑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他终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概连他也没察觉,这是他隔了多年第一次发出的真心笑声。
拿起仍在响的手机,他笑着按下接听。
「端木雾!」纪加元激动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你昨晚把小澄带到哪里去了——喂!你在笑什麽?」
「没什麽⋯⋯哈⋯⋯」抱着笑到发疼的肚子,端木雾几乎停不下来。「你那个学妹真的太好玩了。」
「好、好玩?学妹?」纪加元冒出一身冷汗。「你说小澄?」
「不然还有谁?」
「不会吧?你对她下手了?」纪加元脑中闪过数个限制级画面,吓得连拿手机的手都抖起来。
「你说呢?」瘫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端木雾恶质地故意误导他。「不是你们叫我好好照顾她吗?我就照着办啊。」
「话是这样说,但我没叫你照顾她到床上啊!」纪加元喊道,最後两字他刻意压低声线。「糟糕了,小雯一定会宰了我,一定会宰了我⋯⋯」
听见好友悲惨的自言自语,端木雾的良心总算有一点冒出头,他勉强收起笑声,说:「不闹你了,我什麽都没做。」
「真的吗?」纪加元的双眼重燃希望。
「嗯,只是把她带回家睡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在耍他啊!
「先生,你思想别那麽下流好吗?」满脑子龊龌的想法,还敢说他。「我说带回家睡,就真的只是让她睡,其他什麽都没有。」
「那你为什麽带她回家?让她睡饭店不就好了⋯⋯」因为男人素行不良,纪加元对他的言辞还是充满质疑。
「你觉得她睡醒後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睡在饭店房间感觉会较好?」那才是名义上的开房好吗?
「也、也对啦⋯⋯」
「要怪就怪你和你女人,带个小鬼来後便只顾自己玩,还喝到醉昏昏,如果我不在,她都不知给谁带走了。」
「呃,谢谢⋯⋯」虽然觉得道谢很奇怪,但纪加元无法反驳他的指责。「我会告诉小雯,让她放心的,还会叫她以後别再这样麻烦你。」
「你最好做得到。」虽然,他并没有真的觉得很麻烦——看着挂在椅背上的黄色外套,他牵起饶有兴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