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当年就叫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总算想通了。」妈来了兴趣,连珠炮似的问完,全不带喘息,「小伙子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身高体重?哪里人?大学念哪?家里做什麽的?」
家庭主妇刨根究底起来十分可怕,没给她个答案,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叫……」我转了转眼珠,瞥见被我打下隔板的某人又不死心地爬上来,举着自己的名片对我挤眉弄眼毛遂自荐。
好吧,他自找的,既然如此老子就成全他。
我十分敷衍地答:「他叫梁子衿,地球人,比我高一点胖一点,跟我一样有爸爸有妈妈,年龄不是问题。哪间学校毕业?嗯,我想想……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哪间呢?」
「哥、伦、比、亚新闻学院。」梁子衿打pass的声音大到几乎全办公室都听见了。
「喔,想起来了,是哥伦比亚新闻学院。」
妈沉默了一下。
正当我以为她被梁子衿金光闪闪的海归学历震慑住时,她突然冒出一句「没听过这间学校呀」,然後感叹这年头台湾私立大学多得跟街边的美语补习班一样,听听这类没见过世面的言论,估计哥伦比亚新闻学院创办人普立兹听到都要抱着金招牌哭。
「妈,这不重要。」
「也罢,我不计较他私大毕业,对你好就好。那你们怎麽认识的?怎麽开始交往的?交往多久了?长得怎样?」
「他是我高中学长,後来出国念书,再後来不小心进了同一间公司,现在算是我主管,平时很照顾我,我们就……在一起了,长得就一副斯……」我压下後面斯文败类的字眼,「斯斯文文的模样……」
梁子衿扶了扶黑框眼镜,满意地点点头,嘴上的笑意更加明媚。
啧,果然斯文败类。
「挺不错嘛。不过,你们吵架了喔?不然怎麽说你这辈子不再见他?」
「嗯,这是因为、因为他……」我顿了顿没有说话,制造悬念嘛,新闻话题总要制造悬念才能引起注意力。
「快说啊,他怎麽了?」妈很紧张。
我慢条斯理喝了口水,务求逼真带点哭腔,其实是被水呛到,「梁子衿他出车祸,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啊,死在我面前的马路上,被砂石车辗过去,那叫一个爆头啊,脑浆并流,屍体被拖行数十公尺,死无全屍啊,呜呜呜,妈妈,女儿命好苦啊……」我把前几天采访到的车祸新闻换个主词口述给她。
梁子衿嘴角的笑容还未卸下,脸色就拉黑了一层,「你这女人,够狠。」
我偏过头欣赏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用口型说:「滚。」
没想到我自然不做作的演技立刻被电话那头识破,只听见妈冷冷道:「陶小姐,你可以再夸张点,或许我还会相信你。」
嘁,真无趣。
「你应该知道我打电话找你的目的吧?」
「你对中统一发票两百块了喔?恭喜恭喜,现在可以在便利商店直接兑奖了,非常便民唷。」
「少跟我耍嘴皮子。」
「唉。」我叹息。用膝盖想也知道妈打这通电话的用意,这事放在更早以前,我顶多打哈哈,能推就推,但现在……目光落在LINE讯息列表上最後一行字——
你和顾凯风何时会破镜重圆啊?
没有这一天。
和他不会再见了。
该忘了,该向前走了。
「说吧,这次又是谁?」我问。
妈叨叨说着事情是这样的,就是家里那个退休的陶老爸,前些日子参加聚会遇见当年的老长官,老长官曾经在某所高中当教官,「你还记得你读高中时的教官吧,这麽多年了,他对你印象深刻……」
记得吧?姓徐?还是姓许?
对我印象深刻?
恶,我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妈,他都几岁了?我对爷孙恋没兴趣。」
「哎,你这孩子别插嘴,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不是他,是他的小儿子……」
退休老人的聊天话题总离不开儿孙,陶老爸没能含贻弄孙,只能拿出大龄女儿的美照炫耀,顺带吹嘘一下我现在是前途发亮的新闻记者,未来还可能是个新闻主播。总之老教官十分满意,说他有个小儿子刚好在北部工作,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名校毕业,还是个医生,就是个性孤僻了一点,才会至今未婚无女友,和我简直是天作之合。
我忍了又忍,这句话还是冲口而出:「条件那麽好,至今未婚无女友,妈你问过他有男友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