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虚无、混乱…
偶尔清晰的怒吼与淡漠的神情会闪现在眼前,猛然惊醒的片刻,再次明悟自己一无所有的陷入混沌的世界。
如此茫然又漫无目的…
我是怎麽回到公寓的?
吃过了吗?嗯…是不是该睡了?
我睡过了吗?
早上七点。
穿上衬衫,打好领带,出门,跨上机车。
骑到公司,停好车,拔下钥匙,走道转角的便利商店买早餐。
看着手中的三明治。
「我…在干嘛?」
默默的把三明治放回架上,掏出手机,找了一下通讯录,拨了一通从来不曾播过的号码。
『喂?』
『喂,Steven。』
『我是,请问您是?』
『我Clare。』
『喔喔…您好…C…靠!竟然是你!』Steven激动的嗓音让我把手机拿远一些。
『你那天霸气的离职让小弟深感佩服啊!之前还说什麽不会跟前人一样闹得这麽大,结果勒?自己辞职还不是一样搞得超夸张!』
『…嗯…』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只是淡淡的回应。
『怎样?现在找到好工作要报给我知道了吗?』
『不是…』我吸口气,对着透明的玻璃窗说:『你觉得,我还能回公司吗?』
『可以吧…离职手续还没办完不是?』
『不…』再叹口气,双眼无法对焦的开口:『我是指,回去上班。』
『啊?』Steven停顿了许久才说:『嗯…Clare,你不知道…嗯…该怎麽说…嗯…先说好,你听到後不要起肖喔!』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窗外的汽车呼啸,闭上眼继续说:『现在,应该没有什麽事情可以让我发疯了。』
如果我现在还没有疯的话。
『好…是这样的…』Steven酝酿了一下才接着说:『Allen把你找的资料给老板了。』
『嗯?』我等着Steven的後续。
『怎样?还可以吗?有没有想要杀人?』
『什麽杀人?资料给老板,所以呢?找错了?』我搞不懂。
『不是啦!』Steven又焦急的提高音量:『那天你不是下午发飙走人吗?之後Allen不晓得为什麽进公司後,把你找的资料送上去给老板了。』
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麽,但脑子不太好使,仍有点转不过来的开口:『那跟我有…』
『唉…你是秀斗了喔?!Allen已经回来上班了…还不懂?他抢了你的功劳,占了你的位置,取代你了啦!白痴!』
『啊…』
原来是这样啊…
这叫什麽?养虎为患?还是识人不明?总之…嗯…也不重要了…
『唉…不过我们补休的假很多,到时候离职应该可以再换一个多月的薪水。』
『嗯…』我继续听着,却像捕捉到什麽似的歪头问:『我们?』
『喔喔…对啊!就…』Steven在电话那头笑笑:『我看不下去这家伙的模样,所以昨天冲进去找老板,结果你知道老板说什麽吗?』
『什麽?』
『他说,我才不管是谁找的,只要能交出来就可以了,是不是很扯!』
『嗯…』不然你期待资本家都是慈善家?
『所以我就气不过啊!』Steven激动的说:『我直接去找Allen,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嗯…』这样…咦?你说啥?!
『然後我就被Fire了。』
『等等…』我摇摇头:『等等…你刚刚打了Allen?』
『什麽刚刚?是昨天!』
『昨天?昨天不是我才离职吗?』
『吼!大哥,贾老头,你真的老罗?你是星期天闪人的好不?』
『嗯…我知道…等等…』我皱眉,摇摇脑袋:『今天星期几?』
『别吓我啊,大哥,今天星期二啊!』
星期二?
今天,星期二?!
『噢…好吧…那…』
『喂喂喂…等等。』Steven阻止我挂掉电话:『明天晚上要不要喝酒?』
我看着一旁的玻璃窗内,满满的啤酒,尽是促销打折,还有映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
『好,喝。』
☆
回到公寓後,脑子里荒唐的事情又多了一桩,我疲惫的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冰凉的冷水从头浇下,我静静的感受着头皮发麻的颤栗,接着水温缓缓上升,增温,加温,热到烫人。
调整温度,继续淋着头,看着有点烫红的手掌,等等应该就消了。
洗完澡,全身清爽许多。
看着些微凌乱的房间,有点碍眼的头发在白色磁砖上躺着,我弯下腰,捡起几天没扫的短头发,以及…长头发。
捡了又捡,於是我走到衣柜旁,拿出小扫把,开始扫地,扫得认真无比,平常没有扫到的床底、书桌後、衣柜下,全部都扫了一遍,清出的灰尘呛得我咳了好久。
扫完後,我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键盘旁的饼乾屑是哪一次看电影时留下的?我会边吃零食边看电影吗?不是我吧…
抓起书柜上的卫生纸,开始擦拭书桌、台灯、键盘,越擦卫生纸就越不够用,於是我又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拿下晾乾的抹布,到浴室冲一冲水後,继续擦拭主机、书柜、床头柜、乾脆连衣橱和椅子、收起来的电风扇都擦拭过一遍。
忙完这些,再次洗好抹布,挂上窗外的晒衣夹,入冬微寒的冷风灌进领口,替刚刚冒出的汗珠降温几分。
再次坐回电脑前,输入密码,打开浏览器,嗯…暂存网站都是清朝的宫廷资料,一个又一个点击叉叉关闭後,对话框却突然跳出熟悉的人名。
『怎麽样?』『还好吗?』『後来还好吗?』
看着佳薇的大头贴在萤幕右下角不断闪现,我无奈地闭上眼,双手放上键盘,犹豫了一下才点开对话,接着无力的,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试图用整理和分析的角度说服自己再回想一遍,顺便问一下站在女生角度的看法与意见,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没有顾虑到对方的感受,还是应该要尊重对方,无条件的支持才是最佳的另一半,这些种种,可能都是我在情绪激动下没有好好想清楚的问题。
『你要不要先去睡一觉?你到底多久没睡了?』
『我…不知道。』
看了一眼单人床,嗯…那就睡吧…
我爬回床上,翻身躺下,找到枕头熟悉的凹陷处,意识清醒地闭上眼,关上眼帘让嗅觉更灵敏的我,每次呼吸都让鼻中盈满熟悉的味道,我睁眼拉起被子闻了闻,不是…
反过身,趴在床上,抓起被单靠近鼻子…也不是。
往上爬,把脸埋进枕头,是了,还没靠近就闻到了,问题出在枕头上。
抬起头,看着枕头上的凹陷,以及…
长头发。
☆
「是你说要喝的!」
「有啊!我在喝啊!」
「你喝那什麽鬼啦!」
「不要瞧不起水果酒好不好!」
内湖的公寓套房,晚上七点还是八九点,两个买了一堆酒的沦落人。
Steven举着凤梨口味的啤酒,笑着阻止我阻拦他继续喝的动作,还嚷嚷着既然人人生而平等,那各酒也要一视同仁。
「你这点酒量真的…」我频频摇头,自顾的乾完一瓶台啤。
「好嘛…」Steven醉倒在地板上,指着我脚边的另一手未拆封台啤说:「等等给我来一罐这个。」
「这才对嘛…」我俐落的拆开纸包装,开了一罐给他,又开了一罐跟他碰杯。
「乾!」「乾杯!」
我嘟嘟嘟的罐着冰凉的啤酒,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入肠胃,膨胀的气泡随後发酵,感受着冰镇全身的痛快,以及濒临极限的头痛欲裂。
「你乾杯…你乾杯我随意啊…」Steven看着我猛灌,诧异的开口:「哇靠,你还真的乾啊!太猛了!小弟『乾』拜下风…」
「哈啊…」畅快的哈出口气,虽然脑袋被冻到超痛,却又有种自虐的爽快冲上喉间:「嗝嗝…」
「不行,我得吃点东西…」才喝一口的Steven举筷夹起刚刚买的卤味,对我竖起拇指:「…我都不晓得你这麽会喝。」
「我们又没喝过。」
「对啊…对吼,同事聚餐你也不都来的,孤僻喔!」
「不是不去。」我摇摇头,又开了一罐,这次我小啜一口说:「每个都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看多了,自然就不会想要去有交情。」
「倒也是。」只见他边嚼边说:「好不容易聊开了,有了感情,却又走了。」
「嗯…」看他吃,我也动筷夹起豆干。
「不过真的是被Allen捅到刀!干!想到就整懒趴火!」Steven生气的灌了一口。
他看我诧异的模样,不解气的朝我碰杯,於是我只好放下筷子,继续举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真的很干…」
「对啊!真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Steven继续碎念。
「嗯…让你看出来的话,又怎麽捅你刀呢?」我无奈地笑笑。
「哈!捅的是你,不是我…」Steven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窃笑起来:「嘿嘿嘿…阿你菊花安好否?」
「靠…烂死了…」我坐在床角,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嗯…
「你跟我一位朋友很像。」
「喔?谁啊?」
「一位同居好几年的室友。」我回想着那家伙的行径开口:「跟你一样搞笑,口无遮拦,总爱讲一堆烂梗,不过…还是有点不同的。」
「嗯?」
「他啊…很有自信…」我又灌了一口:「有才华,有底气,他的玩世不恭,是在对这个世界嘲讽,所以他的搞笑,总是能肆无忌惮的与人分享,哈哈大笑。」
「……」
「你呢…就不一样了。」我看着Steven带着血丝的双眼:「你也有才,但肚子里的专业却不是能让你依靠的技能,所以你的玩笑总是浮夸,透漏着底气不足的空架,所以最後总是众人数落,抱头满窜。」
「靠…」Steven静默了一阵,乾完手中那瓶酒,才又笑说:「我都不知道你看人这麽准,改去算命好了!」
「我怎麽算,也算不出你会跳出来揍人啊!」
「哈…」他自嘲的笑了笑,继续开了另一罐,又再跟我碰杯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张嘴询问。
「那你呢?」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