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奔跑吧 — 第十四章〈一波三折〉第三節

蓝天白云,都市的天空像是被盖上遮色片的背景,有点朦胧的蓝,是城市发展的图层,偶有清澈的时候,则是下过雨後的锐利化视觉,至於扭曲折射的状况,大概是热气冲天的特殊效果。

夏天,台湾的夏天除了热,还很闷。湿黏的空气不仅是大家的烦躁来源,更是跑者的梦魇。最直接的反应是在跑步的速度上,只要让太阳一烤,原本可以跑五分速的,瞬间降至七八分。

原本五六点会去晨跑的朋友,硬是往前提早了一小时,避开朝阳;偶尔中午会从公司出来透透气,走动走动的人群,纷纷躲进附近的百货和餐厅;即便是下班後的傍晚时分,跑道仍散发着白日的余温,让你每往前跑一步都会被热气燻眼。

我们的夏日约会,少了跑步,多了游泳,一方面是顾及他的脚伤,另一方面则是想碰碰水转换下心情。而能够转换心情的除了运动,还有电影。

上周末我拉着政翰去看了场电影,克里斯多福·诺兰导的《TheDarkKnightRises》,第三集依旧在水准之上,但有过《TheDarkKnight》太令人惊艳的作品後,最後一部难免有些失望,可能是期望太高,也可能是希斯·莱杰饰演的小丑太过出色。

坐着不动也会流汗的夏天,我们放了五天的长假,一来是我报了台南的安平星光夜跑,顺道去南部游玩,二来是政翰的补休太多,趁着暑假他比较悠闲的时後,赶紧申请休假放一放。

总体来说,今年的夏天还算令人满意,是个步调放慢的偷闲时光,相较以往没日没夜的加班,或是单调乏味的反覆练跑,陷入恋情中的双眼,看待事物难免会漆上一层粉红背景。

用政翰的说法,这叫做恋爱中的苏轼。

台南不愧为美食之都,对吃没什麽讲究的我们,竟是每一餐都赞不绝口,从道地小吃碗粿、割包、春卷、土魠鱼羹、虱目鱼粥、鳝鱼意面到饭後甜点八宝冰、嫩仙草、古早豆花、炼乳芋圆。再从各种鲜汤、牛肉汤、猪血汤、米分汤、羊肉汤到随处可见的饮料店、咖啡厅、现榨果汁。

与其说是去玩,不如说是去吃还比较恰当。连星光马拉松也是吃得比跑得多,水站的各式补给让政翰看到後,都後悔当初没有一起报名这场赛事。

不过起跑前看着三千多人挤在林默娘公园的起跑拱门时,没有跑的他都觉得快要热昏了,接近下午四点,日头依旧炽热,我跟参赛的跑者挤在广场上,等候倒数。

这场马拉松是绕着安平跑两圈,因此政翰待在公园还能帮我加油三次,第一次是起跑出发,第二次是跑完一圈,准备进入後半的里程,第三次则当然是进终点。

其实路线不太好跑,不断的上下桥,转弯,折返,在跑进安平老街後,主办还用三角锥隔出一条两人通行的跑道,跑道两旁则是在逛老街的游客,一边帮我们加油,还一边感慨这群人大概是疯了才会在大热天跑步。

我跑得不算快,出发前还跟政翰说这场大该抓四小时完赛,而在进入第二圈,夕阳照着他的步调逐渐落下,我们跑在河堤上看着日落,竟然一时间都忘了双脚还在跑动,沉浸於这样的美景中,汗流浃背都抛在脑後。

太阳落下後,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便打卡下班,不比城市那种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在这里,日落而息才是常态。没有灯光的补给站,志工们打着手电筒照明,没有路灯的赛段,主办用萤光棒在地板上指引,第一圈还十分热闹的安平老街,第二圈就已经拉下铁门。

我在日夜判若两地的老街转头找着便利商店,犹豫是否要买瓶运动饮料解渴,但转头又想终点也不远了,应该可以再撑一下…

「唉!小心!」

我急忙闪身,避免被後头的跑者撞上,但这一避开反而让我直接扑上隐匿在旁的三角锥,慌乱之中,我往前翻了两圈,一阵天旋地转後,才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缓缓坐起。

「欸,有没有怎麽样?」「还好吗?」

此时前後的跑者并不多,大家都拉开不小的距离,几位跑友确定我没有大碍後相继离去,而那个一开始叫我小心的罪魁祸首早就跑得不见人影。

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大多的砂石都可以拍掉,但跟汗水混在一起的沙子就很难处理了,除非用水冲洗,不然很难清乾净。

试走几步,我重新跑回到赛道,而这一摔,让我连水都忘了买。

心中夹着一股不平之气前进,一边想着是要加速追上去找原凶,还是要保持平常心,一边更加谨慎的缓缓跑着。

想想自己应该也有疏忽,不该恍神,否则…

「嘶!」

剧痛袭来!怎麽回事?!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右脚,随即赶紧跳着脚离开赛道,免得又被後方跑者追撞。忍着隐隐作痛的表情有点扭曲,在巷弄旁借着昏黄的路灯,看着肿了两倍的脚踝,这真的是刚刚如同被撕裂般抽的打部位吗?

轻轻把右脚放下,甫一触地,又是一阵抽痛直击大脑,严重警告如此不智的行为,我扶着墙,忍着不适,小心翼翼的坐下。

夏日带着缓意的晚风吹来,一身汗水泥泞又狼狈不堪的我,竟然觉得有点发冷,这种风明明还有白日的吓人高温,怎麽也能让我想穿外套呢?!

看来在跑了三十几公里後,身体还是十分疲惫的,处於跑动的状态还感觉不太出来,双脚维持着惯性前进,能让疲倦的感知延後。但如果停下来,各种酸痛肿胀便袭卷而来,挥舞着罢工的旗帜,呼喊着休假的口号。

不行,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才不会理会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我还有九公里要跑,怎能在这里倒地不起?!

印象中扭伤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冰敷,想到这点,我又开始转头四处寻找店家,如果先冰一下,应该能够撑回去。

不过,我现在能够移动到店家去买冰块吗?

嗯…我低头翻出藏在衣服下的运动腰包,拉开湿透的拉链,拿出用夹链袋包着的手机,拨了通熟悉的号码,接着仰头闭上眼睛。抵在水泥墙上的後脑,则感受到些许凉意。

「喂?」

「喂?怎麽了?你该不会进终点了吧?我在附近的小七看书说…」

听着熟悉的慌张的声音,我竟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但瞬间又被此时此刻严肃的事态给打包带走。

「我扭伤了,帮我买冰块,在安平老街。」

「什麽?!」

这是惊叹,不是疑问。

「好,你等我一下,别乱动,老街吼。」

「对。」

挂掉电话後,我自嘲的一笑,摇摇头,把手机重新装回袋子里并放入腰包中,接着抬头看着台北看不到的璀灿星空。

不晓得是这户人家的这面墙壁没照到阳光,还是本身就涂散热水泥,在政翰匆匆赶来时,我已经把脚踝靠着墙壁舒缓了一下。

「还蛮快的。」

「我就在附近啊!」政翰将租来的机车在我面前熄火,钥匙也没拔就捧起挂在前方的冰块,在我身边迅速蹲下。

「这里。」我指了指。

「肿好大!」他小心翼翼的将没有拆封的冰块整包放上去。

「嘶…」好冰。

「啊!」

「别拿起来。」我伸手按住想移开的冰块,让冰凉的气息一阵阵舒缓肿胀的瘀血,就连眉宇和双肩的紧绷也渐渐被冰块融化。

「怎麽会这样?」看着我放松的神情,政翰开口。

「为了闪人,撞上三角锥跌倒了。」

「天啊!」政翰担忧的看着我的脚踝,接着他想起什麽似的起身转回机车,打开後座,拿出浸过水的毛巾,递给我。

我接过毛巾,他则又蹲下替我按住冰块,避免滑落。我将疲倦的脸蛋好好的擦过两遍,再把手脚和身体上的汗渍给擦拭乾净後,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谢谢。」我感激的看着眼前这位贴心的绅士,恨不得给他一个拥吻作为回报。

「等等…」政翰看着我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後,缓缓站起时迟疑的开口:「你该不会还想跑吧?」

「当然。」

「肿成这样耶!」

「试试看。」

「你…」

在没有尽全力尝试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不管别人怎麽说,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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