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麽事?』
『嗯…我应该要让你知道,但又怕你难以接受』
『你这样让我越来越好奇,到底什麽事?』
『好吧…用电话说好了。』
『OK』
「喂?」
「喂?什麽事啦?神秘兮兮的。」
「咳咳…就是啊…嗯…」
「快啦!不要吊人胃口。」
「我觉得还是当面说好了。」
「呃…好啊。」
盛翔站在我面前,皱眉不解。
我努力斟酌措辞,好不容易硬是挤出几个字。
「是关於郁雯的。」
「喔…」
他的『喔』不是兴奋的上扬那种『喔?!』,而是原来你要说这个啊的下沉语气,甚至有点我大概知道的意味。
「嗯…你知道她很正,很受欢迎。」
「我一直都知道。」
「很多人在追她。」
「我知道。」
「最近她主管在追她。」
「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他,彷佛说的不是他的样子。
「安安…」盛翔抬头开口:「你很鸡婆。」
没有修饰,没有迂回,不是『你有时候很鸡婆』,也不是『你有一点鸡婆』,而是直接切入。
「我也是关心你啊!」拳头握紧。
「我有说需要你的关心吗?」
「FUCK!还不是担心你戴…」
「所以说你很鸡婆。」
满腔怒火升起,我再也忍受不了的一拳挥过去!
一道身影瞬间横挡在我们之间,拳头直接落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解的看着他无辜的双眼,纳闷的开口。
「你来做什麽?不对,我记得这时候你还没出现吧!」
「我来护驾。」政翰露出灿烂的笑容。
「护什麽?是我打人,又不是我被打…」
「谁要你多管闲事!」郁雯凭空冒出,朝我就是一巴掌甩来。
不过手掌落下来时,竟又打在政翰的背上。
「护到了。」政翰对我腼腆一笑。
什麽跟什麽啊?!
睁眼,醒来。
这麽荒唐古怪的大乱斗,果然是梦。
☆
从政翰开始加班到农历春节期间,我们一次未见,纯靠手机或简讯联系,平日我仍是上班与跑步交替,假日则荒唐的多睡些,然後也多跑些。
若不是寒假开始後,政翰回到操场练跑,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从人间蒸发,又或是另结新欢去了。
不过万金石马拉松前的练习时间剩下不到两个月,以他目前的状态,十分危险。自然的,在过完年後,我也就对他严厉许多。
「跑起来!跑起来!」我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周间仍是以大量的轻松跑课表为主,只是周末的长距离练习都要二十五公里起跳,在赛前至少要跑一次三十五公里,才比较保险。
还记得政翰第一次听到要跑三十公里的表情,我忍着笑,板起面孔,严肃的告诉他时间不多,能练多少是多少。
「别偷懒,有没有吃饭啊?!」我对着停下脚步的他揶揄。
虽然没有全程跑完,但好歹在赛前,他也跑走过三十三公里的距离,面对全马,应该多了那麽一些信心才对。
赛前一周,减量恢复,我们散步到淡水河畔的咖啡店,看着落日余晖在天海一线的彼端映出满天红霞,所谓良辰美景不外如是。
「只是近黄昏。」政翰感慨了一句。
「才几岁就强说愁!」我气愤的捶了他的肩膀。
「不说愁,不愁,换一句…夕阳无限好。」
「还不是一样!」
转眼到了比赛当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搭接驳车到金山参赛。接驳车的好处十分明显,就是在车上仍可以补眠。但对於住在淡水的我们而言,坏处是还得起更早去市中心搭乘接驳车。
抵达会场时,多数人还是睡眼惺忪,即便前一晚住这附近的选手,多少也辗转反侧,真的能在比赛前好好睡一觉的实属少数。随着人潮渐多,换装寄物并跟跑团拍几张合照後,我们便到一旁热身。
「紧张吗?」我看着双眼失焦的政翰。
「我想睡觉。」
「打起精神。」我双手夹击他的脸颊。
「唉呀!」政翰吃痛的大喊:「醒了醒了!别打了!」
赛前几分钟,我们在起跑线前面几排跟认识的跑友聊天,舒缓紧张的情绪,虽然某人老神在在,像是来观光一样,不过当倒数开始,政翰终於露出紧绷的表情。
「起跑慢一点没关系。」
「好。」政翰慎重的点点头,随即苦恼的说:「午餐要吃什麽?」
「你先跑完再说!」我瞪他一眼。
他吓得差点举双手,但碍於此时人潮已把起点挤得水泄不通,他只能惊慌的频频点头说好。
虽然每场比赛的流程都大同小异,我参加过的赛事也已经超过一只手可数之数,但不管起跑前倒数几次,每每听到主持人在台上大喊三二一时,我仍会兴奋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几十场的经验下来,我们站的前排位置,刚好可以在起跑时顺顺的出发,不会被慢吞吞的初学者给挡住,也不会碍到拼成绩的菁英选手或奖金猎人。
万金石这条路线大家都不陌生,有跑过接力赛的人基本上会有种故地重游的错觉,毕竟这两场都跑在金山海岸,依山傍水,美不胜收。
或许也因为如此,开赛後,我很快就抓到节奏,领着政翰一同迈步,虽然他的马拉松配速比我慢一点,但此时他却加快脚步跟在我旁边。
「我好像跑过这里。」政翰略微兴奋的说。
「对,这条跟接力赛的路线…」我才讲到一半就困惑的转头:「但你没跑过接力赛啊!」
「嗯…」政翰配合呼吸频率说:「我没跑过接力赛。」
「那你什麽时候跑过金山海岸?」
「呃…」政翰苦恼的抓着头,边跑边说:「我也忘了…」
「说,跟谁!」我气势汹汹的发问,只差没有抓起他的衣领。
「我我…我自己跑的吧…」
「谁会没事自己来金山跑步啊?!」我逼进他追问。
「好像也是…」政翰心虚的低着头跑着,接着他突然加速,冲上前大喊:「海耶!是海耶!」
没错,碧海蓝天。天微蒙亮的阴暗尚未完全褪去,浪潮就已经孜孜不倦的拍打岩岸,充满海水盐味的气息席卷而来,让参赛的跑者精神为之一震。
「哈哈…」政翰开心的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你是没看过海吗?」我没好气的说:「降速啦!跑那麽快,後面怎麽跑?」
「遵命。」他边跑边对我敬礼,接着恍然般说道:「啊!我大学时在这里跑过!」
「大学?」「对啊…呼呼…有一次来这里场勘…呼呼…」
清晨,微风,跑动的人群在前在後,我们踏着同样的步伐,换着同样的呼吸频率,听着彼此的故事,不停的往前,往前,继续往前。
全马是一场漫长的征途,考验着跑者的耐心与毅力,如果你没有跑过四十二公里,你不会晓得这是一个怎麽样的距离,你也很难理解四个小时不停迈步的行为。
看着眼前跑动的人龙,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如洪流前进的马拉松跟当兵的行军哪一个比较累?
政翰苦笑,没有回答。
不晓得他是喘到无法讲话,还是不屑於回答这个问题,练习明显不足的他,在五公里後,便被我拉开距离。
听起来我好像跑很快,其实不然。虽然近来跑马的人越来越多,但似乎多数人仍抱持着先快後慢的策略在跑步,深怕赛事後段没力而前面赶紧拼一拼,但我刚好相反,在经过雅婷的教导後,我跑马都是先慢後快。
因此我也是这样要求政翰的,宁可前面慢一些,等跑过了一半,仍有余力再加快速度,毕竟四十二公里真的不短,不需要急於一时。
策略上是这样运用没错,但我们都知道,实际执行往往会有落差。随着身体热开,跑动的惯性出现,一开始精力充沛的我们,很容易不自觉的越跑越快,觉得今天状况很好,可以再快一点,结果过了三十公里後想再快都快不起来。
因此我每一公里都会看一下手表,让不自觉加速的脚步,稍稍放慢,替赛事後段保留体力。
不看表的其他时间,除了前後左右的选手身影,便只剩下赛道景色可以解闷,而这一场跑在海岸线旁的赛事,的确能让人欣赏天海一线的风光,不过跑久了便会觉得略微单调,缺乏变化。
好险一路上不时会碰到跑团的朋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碰上了便简单聊几句,陪跑一小段距离,再依照各自的节奏错开继续。
二十公里折返後,我稍微加了一点速度,但没有太多,这一场赛事没有要拼成绩,顺顺跑完,好好享受赛事即可。
我抱着轻松的心情开始寻找政翰的身影,想要趁折返後的交错,替他打打气,毕竟这是他的初马,应该压力不小。
果真没多久我便看到他的皱成一团的苦脸,咦?苦脸?怎麽回事?!
「怎麽了?」我在分隔线一旁大喊。
「脚底好痛!」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