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之材,通常用来比喻值得栽培的人才。
一位五千能跑进二十分内的新人跑者,会让想组接力的队伍争相拉拢,同时,也会被大家视为潜力无穷的马拉松跑者。
假以时日,好好训练,又将会成为…
「什麽?」
「我要收假…」
「什麽!」
「我也不想啊!大姐,但我不回去更惨啊!」
「你还没退伍?」
「对啊,安姐不知道?」
我摇摇头。
「好吧,三连二炮,一兵陈政翰报到。」
我皱起眉头。
「安姐别怒啊!我放假再来总可以吧…」
「什麽时候?」
「我也不知道…」
「啊?!」我握紧拳头。
「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带着哭嗓:「假都学长先排啊!」
「多久放一次?」
政翰歪头想了想说:「大概两周吧…」
「两周。」我沉吟道:「你在军中每天都要跑三十分钟。」
「啊?」
「跑三十分钟。」
「为什麽?」
「因为你要跑马拉松。」
「咦?」政翰纳闷:「我自己怎麽都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政翰张口欲言,闭口酝酿,再度张口,仍挤不出半个字。
「你没跑我会知道的。」
政翰一脸惊恐的看着我,纳闷道:「你会读心术?」
「哼。」
五千跑得好,不见得全马也能跑得好,耐力差的男生可比比皆是。届时我便会让这个新人了解全程马拉松的可怕。
☆
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为了这种幼稚的报复,不断盯着、催着、督促着政翰练跑,导致最後联系不上他时,怒火漫延。
身为教练,应该时时保持冷静,客观对待每一位选手,不因个人情绪左右练习,这才是应有的专业。
眼前这个拼命翻找包包的家伙,只不过另一只猴子,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模样,怎麽可能会干扰我…
「啊!我手机放在公司充电!」政翰恍然大悟,一脸歉意的看着我,低头准备接受斥责。
放心,我早就收拾好情绪,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大动干戈,你只要好好练跑,其他我才不管。
「没有下次。」我一拳揍在他的胸口,像是把多余的情绪,一股脑的全都灌输过去,卸下自己不必要的起伏,回归平静。
「是,遵命!」政翰可怜兮兮的问:「你该不会打很多通给我吧?」
摇摇头,没什麽,才两通而已。
「呼…」政翰松口气,拍拍胸口:「应该没有九通吧?」
「没有。」我皱眉转身:「走了,掰。」
「掰掰。」
「等等…」我困惑的停下脚步并回头:「谁打给你九通?」
「啊!」政翰没有回头,他根本还没转身,仍维持着看我离去的姿势,困窘的支吾:「呃…那麽…没什麽啦…就…嗯…」
我走回他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说。」
「呃…没有啦,不是什麽事啦…」
「说。」
「就前女友啦…」
你有前女友?!你前女友现在还会跟你联络?你前女友到现在还死缠烂打的播了九通电话给你,结果你都拒接?还是你故意…停…冷静…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政翰挥手解释:「以前我去跑步没带手机,结果漏接了玲玲的九通电话,然後就被臭骂一顿。」
玲玲是吧?!听起来就是个很可爱的女生。所以你之前就开始在跑步了,结果来这里装嫩,骗倒一大票人,扮猪吃老虎…
「不是啦!」政翰急得不知怎麽解释。
「什麽不是?」
「我不是装不会跑啦…」
「你…」
时间定格。
心跳漏了整整一拍,大脑需要重新连线,才能让敏锐察觉任何蛛丝马迹的我,试图接受这个震惊的事实。
「你…怎麽会…」不应该,不可能,不现实。
「我知道啊…」政翰直接把话接完:「你都写在脸上了啊!」
我?!有吗?
「虽然有些时候还是很难懂啦!但基本上还是能分辨的…」政翰露出偷吃糖果般的笑容。
「停。」我举起手,脑袋飞快运转,试图解决眼前这个危机。
有了,回家。
「掰。」
「呃…掰…」
☆
虽已不是第一次迎接冬季,但…
台湾的冬天,不会下雪。
台北的冬日,总是下雨。
湿冷,是市民的梦魇,衣服晾不乾,鞋子老是浸水,冷风总能钻进袖口,天空是郁闷的,连带的心情也老是阴暗。
但对跑者而言,这是痛快跑完不会满身大汗的温度,是能够尽情飙速也不会热昏的天气,是今天暴雨明天跑鞋一样会阴乾的时节,是最疯狂也最多赛事的马拉松旺季。
许多人的跑步课表,此时也进入高峰期或是巅峰期,是跑量与质量同时提升的阶段,也是验收成果前的最後冲刺阶段。
夏秋时报名的赛事,陆续在年尾拉开序幕,跑团每周都有人带着新的奖牌、新的纪录回来,周间的练习也变得有些混乱。像比完赛在恢复的、比赛前在降跑量的、仍在为接力做准备的、请假没来的…
「稀客!」「陈董,好久没来了!」「到了B组就狂请假,这样对吗?」
政翰低着头,笑笑的跟大家打招呼,在一一赔罪过後,跑到我面前站定。
他抓着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眼神,眼旁尽是浓到化不开的黑影,满脸倦容的头顶貌似罩着乌云,身躯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挺拔,这不是一两天没睡饱造成的模样。
「昨天几点睡?」
「啊…呵呵…呃…」眼神飘移不定。
「嗯?」一个质问的音调就足够让他从实招来。
「两点半。」
「你知道今天要跑什麽吗?」
「长距离山路。」
「现在几点?」我们对视。
「安…」他求饶的轻喊。
「哼。」我可没对谁心软过。
「六点。」政翰低下头。
「回去睡觉。」
「但我只有周末可以跟大家跑跑步了。」
「跑步不是你的全部。」
「但…但…」政翰抬起头,鼓起勇气反驳:「但现在只有跑步可以让我开心一点。」
「……」我看着他的黑眼圈,还有只睡几个小时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握紧拳头恢复挺直的坚定神情。
「你压尾,跑慢一点。」我想了一下後又补充:「五公里就折返。」
「遵命。」他大笑的对我敬礼。
我们最常跑的山路叫做巴拉卡公路,从天元宫出发,一路向上到二子坪,来回约二十公里。若要加码,还可以跑到竹子湖绕一圈。而除了从淡水跑上去,芦慢或北投团则会从大屯山跑过来,这整个环山的路线,可说是跑者周末长距离练习的盛地。
暖身完的一群人,在谈笑声中起跑,政翰听话的跑在最後面,我则不疾不徐的领先他半步的距离,许久没跑的他,即便是刚起跑的缓上坡,也让他大口喘气。
「上坡用臀部跑。」
「呼呼…好。」
清早的山林,空气好得会让人想多吸几口,峭寒的低温刺激着暴露在外的皮肤,迎风扑面让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本来说好轻松跑的几个人在转弯後就不见踪影,跑团瞬间便分散成好几个小集团。
我回头看了政汉一眼,後者对我举起大拇指,接着从腰包上拿下水瓶,猛灌了一口。
「你要吗?」他把水瓶递过来。
「不用。」
如果是河堤的长距离或许还可以用脚踏车补给,但山路就得自给自足,跑得越远,准备的东西就越多。首先,水是必须的,二十公里内带瓶六百毫升的矿泉水都足以应付,二十公里以上建议背个水袋背包,视个人需求,从一公升到两公升都有人背过。
再来是补给品,这就非常多样了,最常见的是盐糖,一颗就能补充流失的盐份,同时还能让跑到昏头的大脑含颗糖果清醒清醒。另外一种是能量胶,若要跑到三十公里的话,能量胶几乎是必备,否则跑到一半就开始饥肠辘辘的话,可没办法跑完全程。
至於其他的饼乾、巧克力、糖果等则看个人喜好,我还碰过有人带根香蕉跑步的。
「准备折返。」看着手表显示五公里,我转头提醒。
「好,你继续,我先回家睡觉。」汗水浸湿头发的狼狈模样,像是随时会倒地般,连举挥手说再见都有气无力的。
「注意安全。」我皱眉提醒。
「好,掰掰。」政翰掉头,我继续往上爬升。
他到底行不行啊?下坡应该可以藉由地势,顺顺的跑回去才对…
「啊!!!」
身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戛然而止。
我快速转身,看远处的身影,那道蜷曲的影子是弯着腰的身躯,上半身是痛到微微颤抖的模样,下半身则动也不动的僵硬在半空中。
不好的预感一瞬间在心中无限放大。
不会吧!不是吧!
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