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度我认为自己会孤老终身。
直到我妈有天点醒我:「追你的男生你都不喜欢,那为什麽不去追你喜欢的男生?」
有道理。
我追到的第一位男友,曾是吉他社的社长。
附中吉他社可说是数一数二有名的大型社团,除了有悠久的历史外,更孕育出不少知名的乐坛人物。同时,在这些前辈的影响力下,每年慕名而来的学弟妹更是不知凡几,彷佛只要加入吉他社,隔天就能闯出一片天的人也不在少数。
交往前,我并不晓得柏帆曾经每天抱着吉他在校门口的阶梯上练习,也不晓得他曾跟团员们许下一辈子音乐人的诺言,更不知道他曾为了玩音乐离家出走过一阵子。
认识他是为了准备去台大面试的资料时撞上的。
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抱着刚印好的一叠资料,准备去自习区入座,不晓得他是没看路还是急着找厕所,就这样一头撞上来。
散落满地的资料当然是由他帮忙捡起来,事後借着赔罪的理由,我们一起吃饭,之後又一起整理备审资料。可以说,我们的感情是事後慢慢培养出来的。一直到面试结束,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不是我翻着原文书打发时间,就是他捧着备审资料来回检视,在自习区里我们偶尔交换眼神,而更多的交流则是用笔谈。
把我们关系更推进一步的是前来恭贺他上榜的学妹。不顾图书室的安宁,绑着短马尾,背着吉他,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後又惊呼般的拉着他的手,摇来晃去的恳求他到吉他社叙旧,全然不顾自己制造了多大的声响。
据後来柏帆的说法,那时的我双眉已经呈现吓人的扭曲状态,吃人般的眼神让无意间对上的学妹瞬间哑火。
「咳咳……」我用重咳的声音制止她继续干扰图书馆的安宁。
背着吉他的学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随即又用恳求的眼神求助於柏帆。看着她仍未放下柏帆的双手,我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并冷静的举起。
『他哪里都不去。』
看着学妹快哭出来的模样,柏帆轻声说:「那个……安,我去……」
我瞪着他。没动笔,也没出声。
柏帆快速的在我和学妹之间切换视线,随即在我阖上厚厚的原文书时,低声开口。
「帮我谢谢大家的好意,今天就不过去了,改天啦,改天。」
在学妹没落的走後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我们到底是……』
『你是我的男朋友。』
落笔的瞬间,就连空气都安静了一阵子。
『这样啊……』
☆
很多人说我行事霸道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点柏帆可说是深感认同,他认可的程度到分手都用同样的理由。
「如果今天我是大男人,你是小女人,或者是你大女人,我是小男人的话,那我们应该就不会这样一直争吵了。」
「你不是大男人。」我不认同的开口:「你只是说不过我,恼羞成怒罢了。」
「我哪有说不过你!我是在让你!」柏帆急得跳脚。
「因为理亏,所以才站不住脚。」
「谁会因为是否要自备环保餐具而理亏啊?!」柏帆双手握拳。
「你啊。」
柏帆深呼吸。吐气。
「一山不容二虎。」柏帆闭眼:「你去找个没那麽强势的男生吧。」
「你有很强势吗?」
「我处处让你,容忍你,并不代表我……我……并不代表我在外面也是这样,你知道我随便动员都可以找几百人出来吗?你知道我讲句话就可以决定联合活动的定案吗?你知道……」
我举起手打断他,皱眉问:「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向来说一是一,我爱用免洗筷就用免洗筷,我爱用塑胶袋就用……」
「但你知道这样不环保。」
「你!管!!我!!!」柏帆吼道。
「我是在管你啊。」声音大就比较厉害?
「啊!!!」柏帆头冒青筋:「分手吧!我受不了了!」
「这是你……」没等我说完,他就气冲冲的跑走了,剩下半句「……可以单方面决定的事吗?」飘散在空气中。
似乎,这真的是可以单方面决定的事。
在柏帆之後,我空窗了一段时间。朋友纷纷建议我去找年纪大一点且可以包容我的男生,讲得我好像很任性一样。
实际上,若把男生分成年纪大和年纪小的两种来看,前者往往没色心有色胆,很多教授明明有家有室,却还很爱吃女学生豆腐,仗着自己的专业领域的地位和学识,到处骗哄小女生,色胆极大,但要他们认真投入感情,哼哼。
年纪小的男生色心很足,色胆却不怎麽够,这点很多朋友反驳我,但如果胆识够的话,怎麽会在我转用英文或日文交谈後,就打退堂鼓了呢?还有些在我深度剖析黑格尔的辨证法後,色胆却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尤其…在我把玫瑰当成呕吐盆後,更让我的周遭清净许多。
不过也拜学弟所赐,五千公尺成为我的另外一项爱好,每周固定一三五都会去操场跑一跑,流流汗,那种淋漓尽致的感觉,十分痛快。
说来也怪,有种论调是「若长久没友交往」的话,代表那个人本身有点问题,但当事人却永远想不到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令一种更受欢迎的论调则是太挑剔,进而衍生出台大病等自视甚高的说法。
像前者这样荒唐可笑的谬论,等於是把交往视为人类交际的理想状态,屏除了单身与结婚的常态,更何况随着离婚率逐年提升,就连单亲与独居的人也更多了。
但後一种说法却让我陷入沉思,确实,当我把男生都当成猴子看时,已经不是什麽眼光高的问题了,我总不能屈就自己去爱上猴子吧?
「那你前男友是怎麽回事?」
「我就像是珍‧古道尔一样把手教导他,但最後他还是沐猴而冠,气呼呼的跑走了…」
「那你…觉得我这只猴子怎麽样?」
我侧头看他,盛翔陪我跑了五千公尺後,虽然一身是汗又喘着气,显得有点狼狈,但还算可以入眼。
「你会几种外语?」
「一种,英文。」
「唉…那我也就不问太多了,平常有阅读习惯吗?」
「哈哈哈…」盛翔捧着肚子开始笑了起来:「哈哈…你真的…哈哈…」
看他笑倒在操场中央打滚的模样,我又怎麽能不把他当猴子看呢?
「我觉得你是从骨子里轻视我们耶!」盛翔笑道:「你这叫同样有着身为台大人骄傲的我们怎麽能忍啊?!」
「喔?」我换了一个收操姿势,伸展大腿。
「通常都是我们带着含蓄的优越感在看其他大学的人啊…」盛翔收起笑容解释:「毕竟我们原本都是各校里面最前面的一群人。」
「一群只会考试的猴子还要去歧视人,难怪会被说台大病。」
「啊?」盛翔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大笑:「哈哈哈…」
「你这样一直笑下去,会继续退化的。」
「哈哈哈哈…」盛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盛翔是当初请来帮我测试自己跟学弟差距的几位男生之一,在被其他女生骂跑後,只有他乖乖的把水买回来。
冒似笑得差不多的盛翔,看我收完操,便也抓起司令台旁的包包,跟着我往校门口走。
「有。我平常除了会看指定选读,还会去诚品逛逛。」
「不算太糟。」我走到捷运站阶梯的入口,转头说:「我要回家了。」
「嗯…我送你?」
嗯…我歪头看着他,送我?有这必要吗?他不是住校宿?
可能是不敌我的注视,盛翔有点慌乱的解释:「今天要回家一趟,我得去北车转车。」
「嗯…那就走吧。」我点点头。
刚开始练跑五千时,是有不少人跟着我一起跑的。但渐渐的变成我跟男生们练跑,女生们在一旁看,等跟学弟比完赛後,陪练的男生也逐渐减少,到最後连在一旁看的朋友也都各自去忙,剩下两三个男生不是打球前跟着我跑几圈,就是单纯来打招呼而已。
我看着捷运月台底端的漆黑隧道,也看着双手环胸的盛翔,听说…他很受其他女生欢迎?我怎麽看不出来他有什麽好的?除了跟我一起跑步外,话也不多,退化得又有点严重,貌似还是乖乖牌。
「安安?」
「嗯!」我急忙收回心神。
「你为什麽要跑步啊?」
「运动。」
「喔…」
而且问的问题还很弱智,综合刚刚的评论,等等…如果他是乖乖牌的话,那他…会不会是小男人呢?我偷偷瞄他一眼,随即转头研究捷运广告。不是很高,也没有很壮,安静的时後有点腼腆…
「安安?」
「嗯?」我又赶紧收回思绪。
「车来了。」
「……」
「我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