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男生比较厉害」这回事。
打从第一次举起奖盃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不认为自己会比男生差。
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这样,初次赢过班上所有男生的时候,我的认知里仍未有男女之别的观念,而等我升上国中并认识到男女身理结构差异时,从未输给男生的我,更不觉得这会让我们输给男生一截。
再加上男生时不时就会上演有如猴子般的行为,让我实在搞不懂低智商的这群人怎能让女生们沦陷於他们的花言巧语之中。
第一个向我告白的男生,是各科成绩加总全校第二的戴眼镜男生。
他告白的原话如下。
「全校第一是属於我的。」
全校第一是我,先不论「人」是否能跟「物」一样属於特定人,假设他的属於是指心灵上的占有,我不用经过大脑,就能直接否决他的论述。因此我根本不屑回答。
为了弥补言语上的缺漏,他补上第二句,原话如下。
「等我成为全校第一,我们就交往吧!」
假使有所谓的人生剧本这种东西,我的背景设定可以这麽写:国中到高中六年以来,始终都是全校第一。
反正我没再看过那位眼镜仔。
第二位追我的是高中时的学长。同时他也无情的打碎我对年长男性比较不那麽幼稚的可笑想法。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已经看过原着了。」
「我也看过啊!但《魔戒》的波澜壮阔在电影上呈现可是无比恢宏的。」
「我认为想像力才是广阔无垠的。」
「但不够生动啊!尤其是战争的场面,恢弘的两军征战……」
「你……看过原着吗?」
「有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我是指……英文版的原着。」
「……」
「没有?」
「你……你不懂啦!电影的呈现可以更好的衬托出人物的刻划,让观众更有带入感,这跟有没有看过原文书根本没有关系……」
我没有听完他气急败坏的反驳,失去理性後脱口的言语往往没有什麽逻辑可言,更何况原着优美的词句岂是直白式翻译能够还原的?那就更不用论把这部史诗浓缩成短短几小时的商业电影了。
奇怪,男性不是以拥有理性与逻辑而自豪吗?
不过,第三个家伙倒是让我苦恼了一阵子。
他死缠烂打的不停出现在我面前,而想让他不再一直穷追不舍的话,惟有答应他的战帖。虽然刚开始不管是他或他下的战帖我都不屑一顾,直到某天系上同学实在受不了三不五时的玫瑰花让垃圾桶都变得香气十足後,我只好无奈的接受了他的挑战。
其实在接下那份挑战时,我就有某种可能会输的预感了。
他是位篮球校队的学弟。战帖的内容是只要能在任何一项运动中赢过他,他就会离开我的视线,就算偶遇也会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这位学弟同时也破除了我的一些迷思,首先是运动员都四肢发达这回事,毕竟他能够想到这招来追我,已经证明他的大脑还是有在正常运转的。
男生的成熟与否,跟他们的年龄只有相对关系,没有绝对关系。也让我更深刻的了解一种米养百种人的道理。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身为校队的他,明明就有很多女生愿意跟他交往,但偏偏却来找我麻烦,难道是「追不到的最美」这种可笑关念作祟?
先不说他了,转回我身上。
我并不是那种抱着教科书整天当移动式百科全书的妙丽,小时候我妈她就开始培养我各种艺术领域的发展,钢琴是要弹的,书法是要写的,绘画与舞蹈更是不能少的。
接触这些是避免我读书读成书呆子,这份用意无疑是好的,但也填满了我的课余时间,在同侪放学後骑脚踏车、打球、到处蹦蹦跳跳的时候,我则在各个教室辗转移动。
想必你也明白了,在这样充实的环境下成长,运动是我的罩门。
如果不是了解女生们的疯狂,坦白说我才不会接下战帖。看着一束束玫瑰被丢进垃圾桶的她们露出心疼的眼神,以及看着我不断拒绝他的篮球迷妹们那吃人目光,还有那些有意无意在我耳旁冒出来的闲言闲语,不知是刻意还不经意的失礼碰撞…
有时你必须承认,跟男生打交道比跟女生相处还要简单许多。
我有一个月的时间备战。
在尝试过各种球类运动後,别说赢了,想必就连输也会输得一蹋糊涂。虽说如果能在他引以为傲的篮球项目赢过他的话,这个结局应该会十分精彩。但我还是能分清幻想与现实的差距。
基本运球没几下手就酸了,换成排球撞到手上就瘀青了,棒球更是连举起球棒都很吃力,踢足球还会让自己跌倒,羽球桌球网球三种场地大小不同,类型相似的运动,更是让我不断被球追着打。
撇除球类运动後,能选择的其实也不多了,田径项目从跳高、跳远到铅球、标枪、铁饼,没有一个是我能够在一个月上手的。
只剩下长跑。
在我数得出来几次的跑步当中,绝大多数是当时体育课要测验八百公尺时所创下的。但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拿出手的运动项目了。
跑步也相对简单些,基本上穿好运动鞋到操场绕着圈跑即可。只是这个距离真的不好拿捏,太短的话学弟一下子就能冲过去,太长的话只会让我自己跑到往生。
最初我把距离定在一千六百公尺,这可是我跑过最远距离的两倍,但在友人的善意提醒下,才知道这个距离有多可笑,毕竟男生体育课测验时就是一千六。後来我把距离改成四千公尺,随即又否决掉,因为校队练习就是从跑操场十圈开始的。
在客观的蒐集情报资料後,最终我把距离定在五千公尺。
如果一年前你跟我说,我会为了五千公尺每天去操场跑步,我大概会觉得你疯了。
但现在抱着肚子在操场旁呕吐的我,真的,真的是觉得自己疯了。
为了知己知彼,我请了几位男性友人一起跑五千公尺,并尽可能的请他们用尽全力去跑,而我则努力追追看,借此了解我跟篮球校队学弟的差距。
这个差距很大,大到我还没跑完就已经倒在一旁倒尽胆汁的呕吐了。
「要不要紧?」「乾脆认输算了?」「或是你先假装跟他交往,然後再甩了他?」「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七嘴八舌是女生们的长处,陪跑的男生们则是手足无措外加一脸无辜的被其他女生数落着。
「跑那麽快干嘛?!」「叫你拼命跑就真的拼命跑喔?那叫你跳楼你跳不跳?」「跑之前不是说你们也没跑过五千吗?一起跑就拼命冲是怎样?!」「害我们家安安这样你们高兴了吗?」
「还不快去买水!」最後他们在一句狮吼中落荒而逃。
吐完并用力漱口後,我坐在草坪上,看着围在身旁的朋友们,再抬头看着不太明亮的点点星光,轻轻喘着气,滴着汗。
不晓得为什麽,汗水滑落的感觉竟十分新鲜,斗大的汗珠一颗颗分布在手臂与脚上的模样还有点可爱,而当汗珠太大承受不住而坠落的瞬间,更有种奇妙的快感。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用细如蚊声的音量说。
「我还有半个月可以练。」
我可从没有临阵脱逃过。
从没有。以後也不打算有。
「天啊!安安认真了!」「半个月耶!人家已经练多久了…」「你都跑到吐了,还是换个运动?」「好啦…反正输了也只是让他继续纠缠你罢了…」「咦?在那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输了还不认帐,应该…」「算啦,还是换撞球?我记得撞球选手也不少女生。」
独排众议是我的专长。或者说,我比大多数人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当然这样做起初都会引起不认同的议论,但只要你坚持执行并展现成效,这些流言蜚语都会瞬间消失。
所以我开始跑五千,每天跑。每次都用尽全力跑。
就算每次都跑到吐,套句古典名言,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半个月其实很快,在吐了三四天,跑了十天後,学弟便应邀而至。跟他一同前来的,除了全员到齐的校队以外,还有一大群来看热闹的,不论是成群结伴,还是三三两两,无一不兴高采烈且议论纷纷。就只差没有手捧爆米花,嘴咬可乐吸管了。
「紧张吗?」学弟走到起跑线旁,对我挑眉。
请原谅我还是记不住他的名子,我蹲下身一边系鞋带一边反问:「你期中期末会紧张吗?啊…比喻错误,你上场比赛会紧张吗?」
「会,每次我都紧张要命。」
喔?这倒让我有点意外。
「裁判,倒数吧…」我没有理会已经开始互呛的双方加油团,在准备好後,我看了看平静无风的操场和万里无云的天空,便示意裁判可以准备开始。
「3…2…1…」我上半身前倾,随着倒数双腿肌肉也逐渐紧绷,有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学弟仍双手插着口袋,三七步的站在起跑线旁,丝毫没有要认真的模样。
「GO!」
我冲了出去。
起初,只有我一个人在跑。双脚飞快的踩着PU跑道,厚实的反作用力不断推着我往前迈进,无风的操场因为跑动而卷起的旋风,把我绑起的发丝卷到耳後飘扬。
领先半圈後,学弟就追了上来。
他气喘吁吁的跟在我身旁说:「吓我一跳!呼呼……你跑得……很快啊!」
我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他。目光盯着前方的跑道,一步一步的踩踏自己的全身力量,每一步都让我大口喘气,没跑完两圈,就已经满身大汗了。
学第一直跟在我身旁,还边跑边搭话……
直到跑完五千,我倒在一旁喘气,他仍喋喋不休。
随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九十九朵玫瑰就递到我的眼前。
「做我女朋友吧!」学弟拭去额头的汗水,并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边大口呼吸边起身,捧着硬塞到我手中的玫瑰,然後……
开始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