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奔跑吧 — 第四章〈關鍵失誤〉第三節

今年我们的阵容变大了,但有没有变强却不好说。大四冠廷,大三我,大二原本有两位学弟和四位学妹,其中两位学妹转系了,剩下佳薇、思羽两位学妹和两位学弟育诚与士杰。

大一的人可多了,总共有七位,四位学弟与三位学妹,但如果要上场比赛的话,应该都是被杀假的份。

基本上,冠廷和我分别拿下第一点和最後一点男单,育诚和士杰拿下男双,这样就可以晋级,至於第二点女单和第四点混双,则要看佳薇和思羽有没有正常发挥。

她们都是属於平常练习很稳,但上场比赛很抖的类型,运气好的话,我们甚至前三点就可以三连胜晋级,运气差的话,就要胶着到最後一点男单。

而已经大四的冠廷明年就毕业了,所以说,今年的史学盃应该是我们最後最有可能夺冠的一次。

南投,暨南大学,第三十四届史学盃。

第一次来暨南大学的人,应该都会被这间大学的校地给震撼得无法合嘴,简单来说,暨南大学盖在一座山上,绿意盎然的山景并非由绿林覆盖,而是青草辽野一望无际,完全可以想像平常学生躺在草地上睡觉或是放风筝的画面。

本来我以为政大或中正已经够大了,没想到暨南才是大到让人想骂脏话!大就算了,盖在山上可是要爬坡的啊!再加上冬季的山风又很强劲,从淡江坐游览车一路摇来晃去抵达此地的我们,一下车就全都醒了。

冷醒的。

我替那些要在室外比赛的系篮、系排等球队默哀,然後领着系桌的一票人,照着秩序册上的地图,往学生活动中心走。

冬日的阳光看似暖活,其实装饰的作用比较大,冷风不停的刮,刺痛着我们裸露在外的脸庞,直到大夥快步进速室内後,才终於有活过来的感觉。

「这算地主优势吗?」看着暨南大学的队伍穿着短袖走进大门时,佳薇发抖的问。

「不,身处最常降临台北最低温的大学,我们应该也很抗寒才对。」我一本正经的回答。

「台北最低温不是应该算文化吗?」「阳明山会有淡水冷?」「我觉得淡水比较冻,阳明山是寒……」

在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时,辅大队伍也抵达现场,我抬头张望熟悉的身影,却只看到蹙眉的表情。

「?」我无声的向她投以问号。

玲玲摇摇头,警告似的叫我不要靠近,接着便跟她的队友离去。

「怎麽了?」一旁的佳薇突然冒出来问。

「没事……」我摆摆手,也领着其他人往室内走,边走边说:「找个地方放包包,然後开始热身。」

「好。」「遵命!」「是的。」「好喔。」

看着一群东张西望的学弟妹,就像刘姥姥一样,我不禁也回想起第一次参加史学盃的模样,那时候的我,貌似比他们还要更兴奋呢!

为期两天的史学盃,桌球项目通常都会分成两部分,一种是团体赛,另一种是个人赛。团体赛以校为单位,每校一队,每队竞赛时,采五战三胜制(1);个人赛则是每校每人自由报名,个人赛比的有男子单打、女子单打与混合双打,采单淘汰制。

第一天先比团体赛预赛,等告一段落後,下午最後的时段会先进行一轮个人赛预赛,接着第二天早上继续将个人赛复赛打完,接着再进行团体赛复赛到结束。

如此安排,可以让第一天团体赛就被淘汰的学校,第二天还能替个人赛的队友加油,不至於第一天打完就要打包回家。

团体赛预赛我们还是让一些学弟妹上场玩玩,虽然输多胜少,但或多或少都也学到一点经验,但个人赛就比较残酷了,大一有报名的全军覆没,只剩大二以上的晋级。

第二天一早,本以为冠廷会以横扫之姿,拿下个人赛男子单打冠军,但辅大有位乙组新生,像匹黑马,一路过关斩将,闯进四强。更吓人的则是政大一位双栖(2)的大二生,在第二轮就跟冠廷杀得难分难舍,缠斗到的五局才落败,惊得我们众人一身冷汗。

好在最後还是冠廷夺下男单第一,女单第一则是位政大的学姐,而混双第一也是政大的学生。只是在冠廷夺冠後,私底下跟我说,未来男单比赛应该都是那个政大姓张的双栖球员夺冠,不……应该说未来桌球赛,应该都是政大的天下了。

冠廷猜得很准,果然之後几届的史学盃,政大横扫的局面时常出现,又再过几年,辅大才取而代之,成为单打的常胜军。

「所以这是我们最後的机会了。」冠廷握着橘球,看着团体赛开打的会场说道。

「Lastchance.」我轻声回覆。

不用冠廷提醒,这是队上每个人都知道事。应该说,除了新生以外,所有人都一清二楚,毕竟系队要再有校队加持的机率真的不高。

因此进入八强後,我们就不再让新生上场,反而针对每校做出不同的战术安排,男单可能打不赢就果断放掉抢混双,对手男双很强的话就把冠廷调去打男双,如果都很难打的话,那就用中骥对下骥,无论如何,今年怎样都要把冠军奖盃报回家。

但人生总爱赏给你左钩拳,接着一拳一拳又一拳。

第一拳,我们在四强赛碰到辅大。

针对那位辅大乙组的新生,我们在一番讨论後,决定放弃第一点男单,让冠廷去咬最後一点男单,我跟佳薇负责抢混双,育诚与士杰男双不动,前两点男单与女单则让辅大吃下没关系。

第一场男子单打,辅大上场的不是那位乙组新生,而是他们的队长,结果也可想而知,大一学弟被三比零迅速的扫下场。

没关系,我们预估不论那位乙组新生在男双或最後一点男单,我们都有一拚之力,且赢面不小。

第二场女子单打,思羽不晓得吃了什麽,还是突然开窍,竟然越打越顺手,最後以五比二夺下胜利,让我们跟吃着炸药一样兴奋。

接着信心满满的两位大二学弟上场,男双,辅大则是两位大三的组合,看样子他们把乙组新生放在最後压点了,看着冠廷豪不在乎的模样,让我稍稍悬起的心也跟着放下。

似乎是才一眨眼,人生的第二拳就像揍在肚子一样,除了剧烈痛苦到想吐外,还有令人费解的错愕……男双输了。

命运的第三拳,是在那位乙组新生跟辅大学妹走上场时,揍得我眼冒金星,我看到佳薇眼中的犹豫,以及不知道是有意还无意的瞥见场边玲玲焦虑的神情,前者是害怕输球而不敢上场的犹豫,後者是不知道该替哪边加油的焦虑。

「交给我。」上场时,冠廷拍拍我肩膀说。

我沉默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还是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到桌前。

交给你的前提是这场我们要赢啊!

深呼吸,用球拍敲敲佳薇的球拍,轻声说:「有我在。」

吐出口中的浊气,猜球,发球,开打!

其实情势并没有我们想的那麽严重,虽然校队很强没错,但搭配在混双却让我们有机可趁,因此比赛的状况就变成我发球可以拿下他们女生接球的分,乙组新生发球也可以拿下佳薇接球的分。

换位置後,我和新生的接发球成了关键,一开始还互有输赢,但到了第四局他摸清我的球路後,情势也渐渐变的不利。

二比二,第五局。

彷佛历史系最讨厌的历史重演,关键的最後一局,成败在此一举,不用多看也知到场边紧绷的气氛,再加上身边的佳薇还不时的到桌边擦手汗(3)。而在越来越接近赛末点的时後,更是连握拍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我看着对手的双眼,他则专注的盯着我手中的橘球,就像场边那些疯狂的喧闹声与加油声都不存在一样。

九比九,平分,如果我发球没有得分的话,那……可真不敢想……

我在球桌下对佳薇比了个代表短下旋的小拇指暗号,这是双打才会有的发球暗号,主要是快速跟队友沟通要发什麽类型的球,每个人所定的暗号都不尽相同,像我比食指是长下旋,小拇指是短下旋,拇指是侧旋,握拳是冲球。

佳薇摇摇头。

我皱眉,发短下旋的用意是让对手无法稳定拉球,造成互相切球的局面,但佳薇显然对於切球没有信心,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自信能够处理好切球了。

既然如此,我比了个拇指,佳薇颔首。

这是寄望对手因为双打站位不好接侧旋才让我发这种球吗?但比赛怎麽能把希望压在对手身上呢?

但佳薇已经把下唇都快要咬出血了,我也不好再更换球路,先深呼吸,接着抛球。

球起,球落。

侧旋朝桌球中央快速冲去,虽然对手已经接过无数次侧旋,但仍是因为双打的两人站得太近而接得有些局促,不过还是让他接球过网,反而是佳薇反应不及没有接到刻意调到对角的回球。

「就!!!」我看着对手们大声呼喊并击掌庆贺。

我知道,此时必须要给队友激励,让她能够稳稳发挥,因此我只能选择性忽略她眼角旁的泪光并轻拍她的背说:「NoMind…」

虽说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新生,在经过无数风吹雨淋的绕圈跑步,经过无数盆多球的练习,但只要一站到这个舞台上,还是难免会惴栗不安,只是我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毕竟……身边还有一个更紧张的。

尽管场边吼声如雷,我还是稳定的在桌下比出小拇指,佳薇摇头,我也摇头,食指,摇头,佳薇比拇指,换我摇头。同样的招数对系队来说可能是出其不意,但校队可完全行不通。

再比一次小拇指,短下旋。佳薇犹豫了一下,最後点头。

刚好,对手站得很後面,如果他来不急接短球,我们还能打延长赛。

我双眼盯着对角的底端,让他误以为我要发长球,接着将球轻轻抛起,看着球升球落,猛然拍面迅速磨擦球底。

发球过网,对手跨步上前接球,同样切短回来,我快步往後退,佳薇抢上前切回去,对手同样踩着八字轮替另一人上网接球,切得很深,刚好切回反手区的桌底。

历史的轮回就像幻灯片一样如梦似幻,看着橘球划空而来,最好的反击方式是转侧身拉球抢攻!

没时间再多想,我知道小腿绝对还有力气,因此便直接转换脚步,扭动腰身,在橘球落到球桌前,就已经先侧身摆好姿式,等着橘球弹起飞向我的右侧,就像是球自动入怀,而非我追着球跑一样。

扭脚、转腰、摆臂、拉球,一气呵成。

橘球火速回击!

「啪。」

乙组的对手带着诧异的神情挡回了我的拉球,借着我的球速将橘球再次反弹回来,然後……

佳薇看着橘球得分。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比赛结束。对面在欢呼。

「呵……」我摇头苦笑,拉着恍神的佳薇去和两位对手握手,看着他们兴奋的表情,我点头肯定说:「GoodGame.」

「谢谢。」「你们也打得很好。」「谢谢。」

握完手,我走回队友身旁,看着失落的大一新生,看着眼眶盈满水光的大二夥伴,再看着只剩下鼻孔的冠廷。

五战三胜,辅大已经三胜了,最後一点男单就算冠廷将对手直落三,我们也还是无法晋级。

我抓抓头,看着众人的脚,低声道:「抱歉啊……」

「队长……」众人的目光不在我身上,反而对焦在我身後。

「嗯?」

「佳薇她……」

她怎麽了?

我困惑的转身。

佳薇满脸泪痕的向我靠近,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泪水如决堤般不停洒落,最後将额头轻靠着我的肩膀。

衣衫浸湿,恍若雨下。

我迟钝的举起手准备拍拍她的背,却突然全身僵硬如同定格般无法动弹。

对面欢呼的人群中,有道倩影,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们。

那是……

玲玲。

(1)五战三胜,五战分别为:男子单打、女子单打、男子双打、混合双打、男子单打。其中女子单打不得由男生上场代打,但男子单打则可以由女生上场。细节视该场比赛规则不同而稍有调整,但基本上大致相同。

(2)系队间的俗称,若有人同时参加两队系队,比如说同时参加系桌和系垒,即会被戏称为双栖动物。

(3)桌球比赛时,当握拍的手流太多汗时,有些人会走到球桌侧边靠近网子的地方,将手汗擦在桌上,而也有些人会朝握球拍的手心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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