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关东大赛还有一周多的时候,青春学院网球部在部长手冢国光的应允下,做出了集训的决定。
由副部长乾贞治起草,手冢修改后的申请很快通过了学校的例行审核,于是,周五下午的课程甫一结束,网球部的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欢呼。
“想到明天就要去集训,简直兴奋到睡不着觉了!”
菊丸右手勾搭着不二的肩,左手不断在空中挥舞,“阿乾说的要去哪里来着?光顾着高兴都没有听到……”
“上野哦。”
“是上野吗?”听到目的地的菊丸又开始两眼放光,忽然想到什么的时候,一把搂住不二,激动的不得了,“太好了,这样可以顺便去上野公园,那里的樱花祭一直很受欢迎!”
“呐,英二,已经过了樱花的季节了……”
不二好意出声提醒,虽然对方似乎并没有听到。思维早已飘散到上野的菊丸浮想联翩,不一会儿就把上野的景点说了个遍。
看着菊丸无比兴奋的模样,不二苦笑着没去点醒,他们是去集训,不是去旅游,况且,那么多地方,是不可能全部游览完的呢。
“啊,好玩的地方太多了,一定要好好计划一下!可是集训的话……”终于醒悟过来的菊丸一脸的怅然若失,“大石也不在,唉。”
上一秒还神采奕奕的菊丸忽然低落下来,似乎每一次提到那个国中毕业就离开青学,转而考上更优秀的医学院附属高中的搭档,菊丸总会这样……好像空落落失去什么的样子。
距离那时候,已经有一年半了吧,虽然好像也不是太远,菊丸却很少与大石见面呢。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忽然沮丧起来的菊丸,不二只好沉默着陪伴。好在菊丸似乎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没有大石,没有黄金搭档,可是——
“幸好还有不二在啊!”
说着菊丸又扑了过来。
傍晚昏黄的金色光芒里,两个少年勾肩搭背走在回家的路上,迎着斜阳,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幸村远远的跟在不二身后,听着前方间或传来菊丸轻松欢快的笑声,还有不二温润淡然的应和,都是少年人特有的纯粹时光。
这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句岁月静好,会希望未来每一天,都有你走在眼前。
特意绕远路送菊丸回家,看着对方一蹦一跳进家门时已经完全没有之前伤感的阴影,不二舒了口气的同时回头,那人就站在大盛的金色流光里,绑着熟悉的纯白头带,暗黄色与黑色交织的紧身飞行服勾勒出精瘦的身形,如每一次转身时一样让人安心。
『呐,看到你真好。』
也许是受菊丸的影响,忽然就觉得能够每天待在一起实在是一件不能更幸运的事。
只是幸村并不知道不二这么说的缘由,眨了眨眼却换来不二更明媚的微笑。
嘛,不管什么原因,开心就好。
幸村没再追问,追上不二已经走出两步的距离与他并肩。
大约是无言的默契,当不二身边有人陪伴的时候,幸村习惯跟在不二身后,听他们交谈,任思绪飘回曾经少年的时光。而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幸村就喜欢站在不二身边,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少年柔软的发旋,清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会有种他们认识很久很久的错觉。
『呐,精市。』不二抬头看着身边瘦高的男人,澄澈的蓝眸盛满笑意,『明天去上野集训,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上野……是有东京都美术馆的地方吧?」
『是这样没错。精市想去美术馆?』
「嗯,想去。」美术馆的话,说不定可以见到那幅画。幸村这么想着,用力的点头。
『除了东京都美术馆,据说还有上野森美术馆,国立西洋美术馆……集训的话,也许没办法都去了。』
不二歪着头开始思索,按照过去集训的经验,他们最多有不到一天的自由时间,早上完成晨训任务,手冢会宣布解散,一直到下午集合,排除吃饭时间,大概也就六七个小时。
那边幸村好像完全没有这样的困扰,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国立西洋美术馆就不考虑了……那里一定没有的。」
『没有什么?』
「……」幸村这才又想起,画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不二。
『精市在找什么吗?』
没等幸村回答,不二飞快转动大脑,敏锐捕捉到一直以来被忽视的问题。
『从前就很想问了——精市你,是为了什么出现在我身边的呢?』
「为了……什么?」
少年停下脚步,倏然认真的蓝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没有理会路旁行人惊讶而怪异的目光,不二只是看着他,执着的想要得到答案。
这是幸村第一次在球场以外的地方感受到不二不同寻常的气场,仿佛比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来只有自己以这样的气势质问他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这样的视线紧盯着。
「虽然好像很明白,可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幸村退开一步,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欣慰,原来不二不是对自己忽然的出现毫无所觉,他在等他愿意坦白的一天,而他也在等待他发出疑问的那一天。
「飞机坠毁的时候,萦绕在我脑海的不是即将失去生命的惋惜,也没有任何壮烈或者自豪的感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幅画。」
「一副带我走上飞行之路的画。」
「我想再看一次,就一眼也好。这么想着,火光在眼前乍现,我就失去了所有知觉,再醒来,就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个雨天,你看见了我。」
相遇就像理所当然。
「我不确定是否因为这样的原因,但确实很高兴能够出现。」
能够遇见。
『呐。』
以幸村柔和的低沉嗓音娓娓道来的故事,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悲壮,没有叹惋。留下的期待没有想象中强烈,却也并非空白,然而……如果说、如果说那幅画真的是幸村弥留世间的原因,是不是意味着——
『当你的心愿了结,就会消失不见?』
「什么?」
大概就连幸村也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习惯不用睡眠不必吃饭也可以精神十足,流逝的日子他也总在思考弥留的意义,却从来不曾意识到,如果那个原因消失,他又将何去何从?
『我是说,如果那幅画……你看到了那幅画以后、以后该怎么办呢?』
看到那幅画以后……
能怎么办呢?
如果上帝可以让他这样出现,也一定可以让他消失不见。
只是隐约之间,有什么强烈违和的地方冲击着记忆,零落的碎片闪过,不断告诉他那并非事情的全部。
「我不知道。」
良久,幸村忽然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像是某种安抚。
无论是否触碰到了真实。
「我出现的意义,原因,这些我都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不希望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泫然欲泣,好像承受着莫大委屈和痛苦的样子。
所以啊,就算是为了你——
「我不会消失的。」
属于幸村特别的音色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清晰的字句缓慢低沉而富有韵律,一字一句闯进耳膜,砸在心底,像他的承诺一样令人安心。
不二渐渐平复了起伏的心绪,对方笃定的语气,郑重的口吻,无一不昭告着真挚。
相信他是一种习惯。
所以不二也笑了。
背好网球包和他一起回家。
一路上絮絮叨叨聊着网球部丰富的生活,幸村偶尔会指出他打球的不足,比如锻炼更快的反应速度和跑位,就可以在那一球中绕到正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不是反拍挑高被手冢高压拿下一分。
“也是哦……”
远处云蒸霞蔚,流云翻滚,绯红染透了半边天,宛如一支悲怆的赞歌。
不二想象着明天的巴士上,身边一定坐着菊丸,前座或者后座是桃城,他们也许会争抢零食,也许会玩纸牌,当然最可能的是睡觉。乾就和海棠坐在过道的另一边,在他们吃零食或者玩纸牌的时候使点儿坏,比如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新版乾氏蔬菜汁,而手冢会知道事情的始末,只是他什么也不会说,坐在远离事故区的角落,看一本书,听一首音乐。
那个时候……你会出现在哪里?
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