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看着窗外丝丝缕缕飘过的白云,惬意的喝啤酒,心情和眉头一齐缓缓舒展开来。
还是该把白纱礼服换成那件鱼尾胸口有蕾丝刺绣的吧!
黄裳即将要跟交往半年的男友霍德昱结婚了。
交往半年听起来有些快,但其实她和霍德昱认识了接近十年,在高中一次联校活动中相遇,选书与电影的兴趣类似,彼此也都对广告公司充满向往,考大学时还互相激励提供资讯。
那时身边许多朋友都以为他们会是一对,但两人就是没在一起,各自有天地。
黄裳照着原订的人生蓝图,考上自己喜爱的学校与科系,还交了个资工系的书卷男友,生活可谓春风得意,霍德昱人生却大转弯,原先他也考入了同样学校同一科系,在升大学那年暑假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的志工活动前往非洲,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升大二那年暑假默默地转了系,念了一个大爆冷门的渔业科系,同时双修农业推广。
霍德昱的高中同学们与长辈都觉得他疯了。
黄裳也觉得,但她没说出来,生活忙碌又灿烂,她很快把霍德昱这个人抛在脑後,只偶尔在学校遇到,霍德昱似乎很忙,总是来去匆匆。
出乎意料的是,霍德昱在毕业前,利用自己国际志工经验与对南非的了解,从南非渔民那里谈妥,开始做起龙虾进口的生意。
同学们大四的时候还在为考多益托福、念研究所或就业的问题思量,霍德昱已经埋首在公司发票与财务报表间。
而其他的同学们,却不幸的在毕业时期遇到金融危机,企业大瘦身,多少能力好学历漂亮的学生们都找不着工作,有钱的家里赶紧送出国寻求机会,没钱的只能咬牙接受超时加班不给薪的血汗工作。
黄裳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个。
她一毕业就找到了工作,是一间名声与血汗程度成正比的外商广告公司,每天超时工作十四个小时,她认真投入其中,并幸运的获得上司欣赏,一个又一个大案子砸到她头上,同时也代表一座比一座大的压力山头。
黄裳忙得无暇顾及生活与男友,於是男友一个接一个交,又一个接一个分。
直到有一天接了个案子,与案主见面一看,嗨!这可不是霍德昱吗?
霍德昱想要为公司做推广与宣传新市场找上了他们公司。
黄裳是个爽朗个性,看见高中老朋友一个热血上涌,拍着胸脯保证下来,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的下场就是──累出血尿、急性胃炎、还差点因为感冒并发肺炎。
她被迫休息,手上的案子也都交接给别人,等她回到岗位时,发现霍德昱的案子仍然停在她手上等着。
公司说,那是案主特别要求的。
黄裳说不出那是什麽滋味──
他们藉此又多了交流,会偶尔吃饭、出游、聊聊以前的事情与未来的愿景,霍德昱总听着,他的神情态度平静,但说上一两句话总让人熨贴,切中要害。
又如此过了四五年,黄裳再次惨遭交往两年半的男友滑铁卢,她原先以为的升迁机会被个後台硬朗新进半年的同事拦腰夺了去,当晚把霍德昱叫出来大哭一场。
「我这麽拚死拚活,还被爱情跟工作双重背叛了。」
心情失意喝了酒人就发疯。
黄裳把霍德昱这个近十年的好友给强了。
为什麽黄裳可以认定这件事是她强了霍德昱而不是霍德昱捡屍起色心呢?
因为那一整晚她都在上面。
自己动。
隔天起来一阵尴尬,她抱头直想逃亡,希望霍德昱自动失忆。
霍德昱大概也看出她的尴尬,此後没再提,两人照旧往来,在半年後提出求婚,黄裳大惊。
「你……跟我求婚?」
「是,交往了半年还不该求婚吗?」
「我们什麽时候开始交往的?」
「半年前那一晚开始。」
黄裳:「……」
当下她踢了霍德昱一脚跑走,回家想阿想,想到半夜睡不着,跳起来拨通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彷佛对方就等在旁边。
「我考虑过了。」
「嗯。」
「结婚吧!」
黄裳决定疯狂一次,反正认识多年,霍德昱的品行看在眼里,深爱与否不确定,但嫁给他绝对不坏。答应求婚後,她做了件更疯狂的事,连夜写了一封辞呈,甩在那个前同事如今处处看她不顺眼打压她的上司桌上。
老娘不干了!
这几年什麽病都有了。
工作太久眼压过高引发激烈头痛,憋尿憋到膀胱发炎,因为身体抵抗力变弱,指甲变的软薄,焦虑让她啃得坑坑巴巴,复发的疱疹让她一晒太阳就皮肤痛,稍微一点小感冒就像要命一样猛咳。
黄裳爱钱爱梦想爱工作,但得更爱命。
这是她工作多年来的第一个休假,一个人飞往克罗埃西亚。
霍德昱还有工作不能陪她,前晚他们好好的盖棉被不纯聊天,温存过後自然好一番甜言蜜语。
「如果我变老了,你还会爱我吗?」
「会。」
「如果我变丑了呢?」
霍德昱看她一眼,微微笑。
「如果看美貌,那我当初就不会跟你在一起。」
「……」
「那如果……我变成男人呢?」
「……会。」
「那我们谁在上谁在下?」
「……到时让你决定。」
想到这里,黄裳又笑起来,才伸手要去拿啤酒,整架飞机却剧烈摇晃起来,乘客们先是惶恐,在持续不断地摇晃中惊慌,而空服人员原先还在走道上安抚人,渐渐地都消失了,躲在空厨内脸色惨白。
机上的广播打开,传来机长广播,先是中文,然後英文。
飞机将会在五分钟後坠毁,现在开启电子产品使用。
机上哭泣与惊慌,祈祷声与电话声此起彼落,黄裳也是,顾不得掉到地上的啤酒,抽出关掉的手机想拨号,手却抖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找到父母电话,连续两三通却是拨不通,飞机在高空上,讯号不稳。
五分钟很短,飞机每一次剧烈摇晃都让她心一沉,满肚子的话也来不及了,在第四次终於接通同时,她深怕断讯,流着眼泪大喊。
「爸妈,我爱你们,我很爱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爱你……」
那句话没讲完电话就断了,飞机已经下坠,虽然有安全带扣着,她整个人还是呈现半浮在空中的状态,她拼命地拨打霍德昱的电话,这次一迅速打通了,可是响到进了语音信箱都没人接。
黄裳不死心,挂断又再拨一次。
还是没人接,转进语音信箱。
黄裳从伤心绝望到愤怒,第三次转进语音信箱,她气得大喊起来。
飞机爆炸──
而急匆匆返回车上寻找手机的霍德昱这才看到来电留言,他皱眉不解,黄裳应该在飞机上,怎麽会打电话来?
他一边走一边转进语音信箱,走过一间面店门前,女主播清晰的播报。
「於今早十点十八分,飞往克罗埃西亚的航班WY3849,确认失联坠毁……航空公司正在积极寻找……」
与此同时,霍德昱只听见语音信箱里传来一声怒吼。
「干──!!!!」
一句国骂,是黄裳留给霍德昱唯一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