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容易作出矛盾的举动。
有时,你很难理解为何自己心中所想和实际作为会不太一样。或许,其中的理由在於你默默地反抗逐渐沦陷、失守的心。
好胜的心,可不容许这种事情轻易发生。
*
美术课分组讨论过後,当天下午的打扫时间,左湛漾才拖着缓慢如幽灵般的步伐,默不吭声地走回教室。
假如说没有同学在乎她的存在就算了,连老师也没注意到吗?
这真是太扯了。
光明正大翘课都没被抓包?
那为何每次他翘课都要被叫去导师办公室训话?
纪辰影感到极为不可思议。
不过,好吧,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她,倘若没有早上分组那件事,他的确也不会留意到她忽隐忽现的薄弱存在。
大概是出於无聊,或是好玩,他丢下擦拭窗户的抹布,走到正低头在座位上写字的左湛漾面前。
她居然专心到没有发现有人站在她的桌前盯着她瞧。
迟疑了片刻,纪辰影对着那可怜兮兮的女孩说:「喂,你今天放学後有空吗?」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混乱,原本预期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不过索性就将错就错,反正他也很好奇她会有什麽反应,应该是惊慌失措吧?
不料,她没有抬头,还是继续写字。
「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纪辰影不耐的问,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这下他感到有点难堪,因为原本闹哄哄的班上在这瞬间突然变得很安静,一定有哪个好管闲事的八卦份子打暗号叫大家看好戏。
纪辰影双颊灼热,他以为自己从来不知道什麽叫作满脸通红的滋味,没想到今天却嚐到了,而且还是在数十双眼睛的监视下体验到。
女孩写字的动作就在这时停下了,全班鸦雀无声,时间宛如就在这一秒凝结了。
然而,下雨了?
他看到女孩的笔记本下起了一场小雨。
一滴、两滴、三滴……
「天啊,纪辰影把左湛漾惹哭了!」
「没办法,纪辰影光是不说话时,看起来就很凶,说起话来就……」
「没想到左湛漾泪腺这麽发达哦!」
班上同学纷纷交头接耳,传递心得,虽然声音里听起来没有半点同情之意。
纪辰影感到胸口传来莫名的郁闷感。
平时的他,对周遭人们的情感几乎可说是不痛不痒,更别说对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正当他不由自主地反覆思索今日的他,何以如此反常时,压抑不住的歉意从他嘴边就快要说出口了:「对不……」
只见这时左湛漾抬起头,用纤细的手指快速抹去眼眶的泪水,以略带哽咽却相当平静的语调回答他说:「不好意思,我放学後总是没空。而且,我是哭了,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是这麽说没错,她哭了,原因有那麽重要吗?就算真的是因他而起,她都这麽说了,他还有什麽理由过问?
但他这时却是脑袋一片混乱,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没关系。可是为了早上分组的事,你今天翘课,该对同组的负责吧。周末呢?星期六早上约出来讨论,我不想零分,总该有进度。」他听见自己冷漠又指责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当着全班面前,一字一字地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那麽点苛求,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的强迫症又发作了。
女孩愣了愣,她咬着下唇,似乎感到颇为难堪,却无力反驳。毕竟,从分组确认後,她的缺席是事实。
最後,她勉为其难的说:「既然你对成绩这麽在意,那好吧,就照你说的。」
对成绩在意?
听起来真可笑。
但除却这个像样的藉口外,还有什麽合适的理由可以解释他的反常?
他选择默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反正,合理化每件不合理的事情,不就是从小到大他被灌输的观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