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伊斯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真的不能怪他,因为刚才他的脑袋里全是「喔喔喔王子殿下主动靠近我喔喔喔」的字眼在那边绕圈圈,所以他迟了好几拍才意识到缇依在说什麽,也下意识地直接讲出了内心的想法:
「你哪有害死我?」
「……」
怀中人半天没有动静,菲伊斯猜不到对方现在在想什麽─看不见对方表情这点实在让他很不安─他苦恼地抓抓头,在大脑重新组织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这才谨慎地开口: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密堤尔活着,可是我也希望能遵守跟你的约定、不让第二个人知道你和邪教的秘密,毕竟那是你……最後的愿望,而且那时我头很痛,没办法冷静思考,所以这其实算是一场意外……总之我是自己选择死亡的,跟你没有关系,所以那个……就是……呃、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王子殿下?」
怀里的人还是不作声;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菲伊斯开始思考是否该忏悔自己的鲁莽举动时,怀中才传来闷闷的一声:
「像你这种笨蛋的想法,我才不明白。」
「──喂!你怎麽可以这样说,跟王子殿下比起来,大家都是笨蛋好不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难道王子殿下也无法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吗?」
听着菲伊斯的抗议,青年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後他抬起头──菲伊斯还来不及因为对方终於恢复平静而感到高兴,对方马上就回了一句让他深受打击的话:
「不,我无法理解的人只有你,换句话说,一定是因为你比大部分的人都笨,所以我才无法明白你的想法。」
「我哪有──」
「你有,」缇依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他:
「你明明被我利用、最後还因为想守住对我的承诺而死;来到幻世後,我不但把你忘得一乾二净,还对你态度恶劣、百般刁难,结果你不但没生气,还处处帮我、担心我,还因为我而留在东方城,然後又因此送命──」
菲伊斯越听越胆颤心惊,因为他觉得对方的表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凶狠?
「像你这种不会用魔法的笨蛋,谁让你留下来的?留下来还因此被五侍为难、工作量大增,最後还因此而死,你的脑袋到底是怎麽长的?你难道就不会替自己想想吗?像我这种人,干什麽管我管这麽多?你真的清楚自己的立场吗,梅花剑卫?」
「我、我我我……」菲伊斯被自己的搭档骂的无法反驳,却也不甘心就这样挨骂:
「上辈子都没办法不管你了,这辈子怎麽可能不管你啊!说起来王子殿下你才是;明明自己不爱惜自己,之前还拿自己的身体施展嘿嘿嘿,刚刚又对陛下说那种问题发言,你哪有立场说我啊!而且你明明还记得神座绝技却不记得我,你的记忆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我才把我忘记的吗?」
「我哪时说过讨厌你了?」
缇依凶狠地瞪着他──菲伊斯觉得对方的眼睛里好像快喷出火来了:
「之前我就说过没有讨厌你了。还有,我的身体跟你的生命安全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笨蛋!我来到幻世後,记忆就被绫侍全部封印了,是因为我研究出一种新型的术法可以让记忆封印暂时打开,记忆才能慢慢流进来,才能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才不是因为我的选择!这麽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你待在神王殿,我也不用大费周章的演戏给绫侍他们看,你分明就是笨蛋、大笨蛋!」
「什麽嘛!这又跟我有什麽关系啊!而且你居然还一连骂我三次笨蛋!我就算是笨蛋,好歹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搭档;所以如果我是笨蛋,那我们就是笨蛋搭档了喔!」
菲伊斯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这次对方不说话了,只是瞪着菲伊斯看、看得他心里发毛後,才淡淡地说:「算了,笨蛋搭档就笨蛋搭档,是你我就认了。」
「你说这什麽意思啊,好像很委屈一样!反正不管你怎麽说,这个搭档契约我是绝对不会解除的!」
菲伊斯恼怒地把左手护在胸口──那上头有他跟缇依的契约印记──後退了几步,一脸的防卫,看得缇依一阵失笑:
「随便你,不解除就不解除,那又不是什麽重要的──咳咳咳!」
原本好好坐在床上的青年突然一个痉挛,一手抓住胸口的衣服掩面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到几乎喘不过气来,菲伊斯紧张地凑上前,又是拍背又是倒水,对方却只是一迳地挥手要他出去:
「你、咳咳,出去,我休息一下就咳、就好!」
菲伊斯光看对方那煞白的脸色,内心着实着急,这才想起缇依受了严重的内伤,刚才他竟然还跟对方吵架──他心里又急又悔;眼下看着对方摀着嘴、半斜着身子虚弱地靠在床柱上,一手按在胸前替自己施展治癒魔法,愧咎感和担心的情绪瞬间拥上。
「咳咳咳……唔?」
缇依的身体一滞;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掌之上,掌间聚集起的橘金色暖光与他的相叠,不知是光芒带有疗癒的效果,还是掌心传来的热度,缇依感觉体内气血翻腾的情况渐渐缓和了下来;他微微转过头,望着坐在他身旁、离他不到半个手臂远的红发男人。
「我的质变能力好像是跟治疗有关的,虽然魔法不能用,至少这个可以派上用场吧。」
菲伊斯耸耸肩,看见青年正注视着自己,他急忙拉开了一段距离解释:「啊,我没有存心吃你豆腐喔!这只是一般的治疗程序而已!」
缇依没有对他的解释做出回应,只是反问了一句:「菲伊斯,你想帮我疗伤?」
「咦,没有用吗?」
菲伊斯有些失望;老实说,这个质变的能力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掌握,现在要出来用可能也有些困难──本来他看见有光芒出来,还以为有效果的……
「那好,你过来一点。」
「啊?喔。」
菲伊斯乖乖地靠过去──然後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缇依把身体倚在自己身上、头也跟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王、王子殿下,这、这个……」
「嗯,现在感觉好很多了。」
因为缇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垂落的金色发丝挡住了他的脸,因此菲伊斯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中好像带着笑意?难道王子殿下是故意想整他的吗?
从肩颈处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还有耳边均匀的吐息声,菲伊斯突然觉得有些感慨,又无可避免地有些高兴:
……算了,整就整吧,只要王子殿下好就好。
半小时後,当想知道客房内两人的「沟通」结果如何的少年悄悄推开房门时,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
金发的青年倚在红发男人的肩上,身上盖着白色的丝绒棉被;而红发男人则靠着床柱,头微微倾向青年的方向,一手还放在对方的棉被上。两人都闭着眼睛、陷入了熟睡。
少年愣了愣,唇角不禁弯了起来;他小心地阖上门,转身悄然离去。
三天後,东西方城的谈判在东方城外的近郊处、一处空屋展开。
东方城五侍全员参与,西方城的与会者则是少帝、摄政王那尔西、鬼牌剑卫和梅花剑卫,另外还包括了少帝从不离身的天罗炎,以及一位特地被邀请来的中间人,范统。
由於要处理的议题涉及东西方城的隐私及名誉,因此两方都没有带多余的侍从或卫兵,至於地点的选择,则是依照五侍──确切来说是风侍提出几个建议的地点,由五侍讨论後决定的:
『五侍现在对西方城的戒心很重,如果选在西方城,他们一定不愿出席,那就没有沟通的意义了。况且你们之前还利用谈判的名义偷袭过东方城,现在地点让他们选,应该不为过吧。』
缇依──也就是东方城的风侍如此说法,当然遭到了鬼牌剑卫伊耶的严重质疑和拒绝,但即使是这个脾气最为暴躁、剑术仅次於恩格莱尔的恐怖男人,最终还是败在对方雄辩滔滔的口才之下,不得不勉强同意了由五侍决定谈判地点的这个提议。
不过,伊耶还附带了两个条件,第一是风侍必须保证西方城全体出席人员的安全,第二则是他私人的要求:风侍必须跟他对决一场。
第二个条件被菲伊斯大力反对,不过没人听他的话;风侍果断地答应了这两项要求,而恩格莱尔等人则在确认了风侍的去留相关问题後,把地点的选择交给对方全权负责,因此这件事就这麽定案了。
谈判当天,五侍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许多──这点自然在西方城的预料之中,但接下来这个状况就着实让众人吓出一身冷汗了:
「小风!好久不见~你不在老头都一直欺负我,我好想你喔───」
张开双臂、迎面扑来的黑发男人几乎是以光速朝风侍冲来,五侍、少帝和那尔西一行人都呆在原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伊耶,他拔出剑就冲上前,菲伊斯则跟着冲了出去,但都被风侍给阻止了──事实上,风侍表现得非常冷静,冷静到即使被音侍两手用力抱住,他也只是冷静地说了一句「三天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不错,音侍。」
不过,像恩格莱尔和伊耶这种程度的人还是察觉得出来:对方早在音侍靠近时,就在身旁布下严密的保护结界、降低音侍带来的冲击力,可惜菲伊斯根本察觉不到,还不断在两人的四周绕圈子,明明很担心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阻止,只能尴尬地在旁边打哈哈:
「音侍大人,你还是这麽有精神呢!」
音侍放开风侍,抬起头,一脸疑惑:「你是谁啊?」
「呃……」
这时,终於反应过来的违侍忍不住怒吼:「音侍,你这是在干什麽!现在是让你叙旧的场合吗!」
「音,回来。」
如果违侍的怒叱对音侍来说只是过耳微风,那他的好兄弟冷着脸说出的下一句话可就是威力强大的暴风了;只见音侍一脸委屈地走回绫侍身旁,嘀咕着「老头好凶啊一定是更年期到了」,可惜没人理他。
「请坐。」
绫侍比了个手势请众人入坐,其余人士也陆续就坐。
事实上对於音侍的脱序行为,五侍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真正惊讶的是风侍──早在风侍进来时,他们就全部注意到了:
风侍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明明风侍真正的头发是金色的,三天前绫侍也确实恢复了他原先的发色,如今他却仍以黑发的模样出席,这是否代表他对东方城还是有一份认同感呢?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答案。
谈判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正式开始。
东方城的发言代表是违侍,西方城则是那尔西。
谈判一开始气氛就很紧绷;那尔西针对夜止违反条约将属於落月的居民带走、欺骗双方相关人士进而封印缇依记忆开始说起,接着提及夜止刻意培养缇依成为风侍、利用缇依的能力以巩固国际势力等事情,但却没提到菲伊斯在夜止遭遇的种种对待──这是菲伊斯本人的要求,因此那尔西也只说到这里,剩下的就是夜止方面的回应了。
违侍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但一旁的珞侍却先说话了:
「东方城对於风侍,以及梅花剑卫,深感抱歉。」
「陛下,您不必──」
珞侍头也不回地举手阻止了违侍,眼睛注视着坐在对面的风侍,脸色苍白,语气却很坚定:
「我当初因为被风侍──不,是缇依,被缇依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所迷惑,因此做出这种违背国际条约的事情,又命令绫侍封印了缇依的记忆,这半年来也多次干涉缇依的行动自由,让缇依还有他的搭档深感痛苦。我身为东方城的国主,我--」
珞侍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感到很抱歉。」
珞侍说完话後,违侍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也变得更白了些;他转头看向西方城众人,僵硬地开口:
「对於风侍的事情,我作为国主的辅政,必须负最大的责任!是我擅自跟陛下提出如此荒谬的提议,伤害了东方城的国誉和风侍──我是说缇依,以及梅花剑卫。违侍愿以命相抵、恳求风……缇依和西方城诸位的原谅,也请各位勿怪罪陛下!」
话一说完,违侍随即站起身,拿出怀里的武器铁扇就想自刎,却被一道力量给击中了手、扇子也跟着摔落到地上。
「住手!王子殿下根本什麽都还没说啊!大家有话好说,不要这样轻忽自己的生命!」
违侍和众人的目光因为这句话而聚焦到发话者──也就是菲伊斯的身上,而原本沉默不语的风侍也终於说话了:
「菲伊斯说的没错。我并不希望你因此而死,违侍。就算不提我在神王殿的时候常受你的照顾,未来一起共事的同事要是因我而死,我也会很伤脑筋的。」
「……什麽?你的意思是……」
违侍难得失态地张大嘴巴,连珞侍跟绫侍也流露出吃惊的神情。
「如同我当初许下的承诺,」风侍──也就是缇依,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唇畔扬起的笑丝毫不减他自身的威严,反而就像他那悠然回荡在房间的声音,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风侍曾以生命起誓,将带领东方城迎向更美好的未来。只要陛下未解除我五侍的身分,这个承诺依旧有效;我仍然是东方城的风侍,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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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违侍扇子击落的不是菲伊斯,他没这麽厉害(这不是吐槽是真心话);
是缇依。
其实某夜有考虑过是否要让绫侍开口解释,但这有很多困难点:
1.绫侍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个人认为这跟它是护甲,还有绫侍本身的个性有关)
2.绫侍本来就不是个会主动开口说话的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责任感,他只是比较沉默)
3.护甲和武器所有的行为基本上都得经过主人的同意,因此与其让护甲道歉,还不如让同意这个行为的主人道歉,反而更有诚意。
4.就算绫侍想讲话,但一向就有强烈责任感同时也擅长抢话(喂)的违侍,怎麽可能不讲话呢....
基於以上几点,所以最後还是让违侍讲就好,其他人就安静地听吧。
对了,前面菲伊斯跟缇依那边,呃我真的没有刻意搞笑(正经脸),我只是觉得要是菲伊斯就一定会变成这样--这也是菲伊斯那莫名其妙却又不可思议的人格特质喔(你到底是夸还是贬)!
以上,谢谢大家的支持~: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