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菲伊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屡屡挑战身为大人的厚脸皮和硬掰的功力,总算说服了灵璐接受「只要穿白色的衣服参加婚礼,参加婚礼的人也可以变成家人」这个想法,不过灵璐还是加上了一个条件──「一定要是菲伊斯叔叔喜欢的人」。
菲伊斯起初没有太在意这个条件,反正艾拉桑老爷之前寄给他的相亲资料上有这麽多人,总有一两个长得还不错、个性也还可以的人足以让他动心吧。菲伊斯自认还算是容易相处的人,既不会轻易讨厌人,也满常欣赏别人的优点的,所以这个条件他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那些资料都是艾拉桑给他的,所以菲伊斯花了一点时间去联系对方,加上安排时间场地等问题,等到他全部确认好相亲名单後,也已经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这三天风侍一次都没有来过,菲伊斯知道对方不赞成他的作法,但既然风侍没阻止自己,或许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让步了吧。
菲伊斯不会勉强风侍,但也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刻去找他,因此这三天的晚餐时间他都找藉口留在房间里,倒是阿文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都会送饭菜来给灵璐这点,让菲伊斯默默在心里感谢风侍。
当灵璐问菲伊斯「风侍哥哥什麽时候来」时,他只是笑着说「风侍哥哥很忙,过几天等他不忙时,我再带你去看他」,至於他什麽时候才会去找风侍,这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相亲当天,本来他不希望带灵璐去,无奈女孩吵着一定要跟去,最後菲伊斯只好妥协,反正灵璐那神奇的能力若能帮他监定一下对方的灵魂颜色,倒也省了他未来跟伴侣相处上的麻烦。
本来他是抱着这样的打算过去的,不料这却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不行!这个不行!」
「菲伊斯叔叔,这个不好!」
「这个阿姨的颜色好可怕,灵璐不要她做灵璐的家人!」
刚开始,菲伊斯以为灵璐是因为对象的颜色混浊才不愿意,但後来几位他觉得个性还不错的却也被打了回票。
一整天下来,来参加相亲的十位女士通通被拒绝了,菲伊斯强撑着疲倦的身体,硬是挤出笑容好言慰藉,以免伤到各位小姐们的心,等相亲对象都走了之後,他才把灵璐拉到面前,认真地问她:
「璐璐,今天那些小姐,你都没有喜欢的吗?」
灵璐银白色的眼睛眨了眨,无辜地反问:「有啊,有两位姊姊,看起来人很好。」
「那你怎麽全部都说不行?我以为你不喜欢她们。」
「因为,」灵璐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菲伊斯为什麽会这麽问:
「菲伊斯叔叔不喜欢她们啊!」
「不不不,有几位看起来挺可爱的,我也满喜欢她们,你怎麽……」
「不对不对,如果是喜欢的人的话,菲伊斯叔叔的这里就会改变颜色喔!」
灵璐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蕴藏着星光在里头,她伸出细细的手指指着菲伊斯的胸口:
「爸爸说,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颜色会受到对方情绪起伏的影响而改变,情绪越强烈颜色的变化越大。」
「菲伊斯叔叔今天的颜色都没有变化,所以菲伊斯叔叔还没遇见喔,喜欢的人。」
……有谁可以告诉我我会喜欢上哪种对象啊?我怎麽会知道我会喜欢谁……
说真的,菲伊斯从小到大,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相亲回来的当天晚上,菲伊斯先哄灵璐上床睡觉後,一个人郁卒地坐在房间里,桌上摆着今天相亲对象的资料,但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真糟糕,他好像真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喜欢过谁,当然他的兄弟对他来说很重要、密堤尔也很重要、组织很重要……但是,这是喜欢吗?
如果这辈子遇到的人也算在内的话,他觉得恩格莱尔陛下和珞侍陛下都挺可爱的,那尔西也是个好孩子……那,他喜欢他们吗?难道他真的要去找他们试试看吗?呃,就算他们当中有人通过了璐璐的颜色考验,但以这些人的身分也不可能跟他结婚啊!更别说他们都是男的!
菲伊斯知道幻世因为聚集了来自各种世界的居民,所以法律条文很开放,例如在结婚这件事情上,不论性别、年龄、对象──甚至是动物也无所谓,仪式当然也自由选择,只要最後记得到神王殿登记,两人间的伴侣关系就算完成了,所以同性间的婚姻也是可以被认可的──问题是,菲伊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同性结为伴侣啊!
菲伊斯焦躁地抓了抓头,大手一挥,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资料给扫到桌子下,他叹了口气,俯身想捡,没想到掉落地上的文件却自己飘了起来。
「!……」
「怎麽,相亲不顺利?」
「……风侍大人,大半夜的,请别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别人的房间里吓人好吗……」
「是你自己的警戒心太低。」
风侍手一挥,浮在半空中的纸就自己回到了桌上,还一张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比被菲伊斯弄翻倒前还整齐;菲伊斯看着看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风侍大人的话就好了。」
「什麽意思?」
「选择更多啊!而且风侍大人应该可以很快就判断出自己喜欢谁吧,哪像我……唉。」
风侍对菲伊斯说的话不予置评,只是语气平淡地问:
「你还想继续这个方法,找人跟你结婚?」
「嗯。我明天还安排了六位,我再试试……」
风侍宝蓝色的眼睛瞥了眼答话答得有气无力家伙,眼神开始锐利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
「璐璐当初曾说,跟你结婚後要带你去找她爸爸,因为你已经是她的家人了,没错吧?」
「……!」
风侍不理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的菲伊斯,迳自说下去:
「璐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当是爸爸送她来到幻世,只要找到家人後就可以离开了。就算你急着替璐璐实现她『结婚』的心愿,但之後她想去找爸爸的心愿呢?只要你一天不跟她解释清楚她父亲的事情,她就会以为迟早有一天可以见到爸爸,到时候你该用什麽理由来搪塞她?」
「……」
「你陪她玩游戏玩这麽久了,也该不多该认真对待她了吧!」
菲伊斯猛地抬起头,僵着脸、咬着牙说道:「我没在玩游戏,我对璐璐一直都很认真!」
「没在玩游戏?你到现在为止都不肯告诉她真相,让她被蒙在鼓里,还打算为了实现她的心愿随便找个伴侣结婚,这不叫玩游戏?」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不想伤害她!璐璐还这麽小,她这麽喜欢她的父亲,我不想破坏她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父亲和你无关,你的行为已经超过一个陌生人该给予的帮助了。」
「璐璐不是陌生人!她是、她是……」
「她是什麽?难道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孩子你都打算收留吗?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成熟的大人,那就更该考虑清楚现实,把真相告诉她。」
菲伊斯听了大惊失色,他倏地站起身,声音也不由得大声了起来:「不!不行!你不能告诉她!」
「颜色改变了。」
「对,我没有你这麽冷静理智也没你厉害,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把你的诠释套用在别人的身上,你和璐璐是不一样的,你……」
突然,菲伊斯安静了下来,然後他跟风侍的视线转到下方,某个正拉着他衣角的小手上。
「颜色变了,草绿色变成了青绿色。找到了喔。」
灵璐抬起头对两人露出笑容;那双本来银白色的眼睛,现在却是一片金色。
「……」
「……」
菲伊斯垂着头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另一人则双手横摆在胸前,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两杯茶,里头的茶早已凉掉了,两人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
「璐璐说的话是什麽意思?」
最後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风侍;他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男人,以没有起伏的音调问道。
这里是风侍的房间,因为刚才两人争执的太大声而不慎把灵璐吵醒,所以现在他们转移阵地,来到了风侍的房间。
菲伊斯原本很不想来,还编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想让风侍自己回房间,却在最後因为对方的一句「你如果不过来我就告诉她真相」威胁下,不得已先把灵璐安顿好後,跟着对方进入了虎穴……不,风侍阁。
「……」
若说刚才菲伊斯的内心被灵璐的话冲击成一片空白,进来风侍阁後就是波涛汹涌、根本无法思考的状态。
啊啊啊不要问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啦啊啊啊!!!为什麽偏偏是风侍大人啊啊啊啊!!
「菲.伊.斯,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灵璐只说了「颜色变了」这句话,以菲伊斯的能力还可以敷衍硬凹过去,但灵璐却在眼睛变回银色後,又说了一句「太好了,菲伊斯叔叔找到喜欢的人了,可以结婚了」……
乾脆在这里自爆好了,我现在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我以後不敢在街上乱捡小孩了……
「菲伊斯!」这次声音更大了一点,显然对方的耐性也快到极限了,被指名的某人只好勉强把头从双手间拔出来,含糊地说着:
「喔,其实也没什麽啦,就是那个,颜色嘛,璐璐说,如果是在比较特别的人面前有强烈的情感起伏的话,就会改变颜色……」
说到後来越来越虚,到最後根本就只剩气音的菲伊斯,完全不敢看对方,眼睛从头到尾都死死盯着地板:「因为璐璐说、那个,如果要结婚的话,就要找会让我颜色改变的对象──啊!我没有要风侍大人怎麽样喔!这种人生大事怎麽可以因为颜色改变这种小事就决定呢哈哈哈!而且刚才我的情绪起伏的确比较大,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颜色变化的比较明显吧!今天我跟其他人相亲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当然就没有颜色变化罗哈哈哈!」
菲伊斯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到快窒息了,偏偏对方一句话都不说,而自己又不敢看对方的表情,他霍地站起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总之我绝对没有想占风侍大人便宜的意思,这种事情光想就觉得不可能嘛!璐璐那里我明天会去跟她解释的,这麽晚还来叨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风侍大人也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菲伊斯忍着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全身僵硬地绕过风侍的身边,就在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准备推门而出时,背後传来一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声音:
「如果是演戏的话,我可以配合你。」
「菲伊斯,你冲动一点啊,别一直跑,先去那里坐站吧?」
菲伊斯停下来回踱步的动作,转头看着范统,脸色千变万化,最後还是默默地走过去,坐在范统身边,然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不是真的结婚,你这样很像要出嫁的小媳妇耶!」
难得范统说正确了一句话,但菲伊斯这次没心情替他高兴──他到底是哪根经不对、为什麽当时会答应风侍要跟他演出这出「结婚」的戏码呢?
两天前,风侍提出愿意配合演戏的意愿时,菲伊斯因为太震惊、脑袋自动代替思考地往下点了一下,之後一切安排就成了定局──结婚的时间、地点、礼服,甚至证婚人人选都是由风侍一手包办,菲伊斯根本来不及表达意见,突然婚礼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出席,进展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因为结婚的地点是在东方城,所以相关的安排都是由对东方城比较熟悉的风侍去处理,菲伊斯跟风侍唯一意见相左的地方是婚礼所要邀请的人选:
因为是演戏,所以两方都不想太张扬,两国的麻烦人物例如脾气暴躁的鬼牌剑卫、少好几根经的音侍等人物自然被列入拒绝通知的名单,本来菲伊斯想邀请少帝和珞侍陛下,但风侍不想让两国的高层人物参与这场演戏,认为会招致不必要的误会,因此菲伊斯只好放弃了。
最後出席婚礼的名单上,除了身为新郎的风侍和菲伊斯之外,只有花童灵璐、范统以及身为证婚人的人形噗哈哈哈──菲伊斯第一次看到化为人形的噗哈哈哈时,惊讶到下巴都合不拢了,更别提第一次目睹拂尘变成白发飘飘的仙人的灵璐,根本就是兴奋到围着噗哈哈哈团团转、怎麽样也不肯离开!
根据风侍的说法,所有的东西方高层最好都不要知道这个「假结婚」的事情,但他们又需要一个证婚人,范统不属於高层人士的身分虽然很适合,但他那张嘴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恐怕一场婚礼会被他诅咒的很可怕,所以风侍就把脑筋动到了「据说可以化为人形的噗哈哈哈」身上。
菲伊斯不晓得对方是怎麽说服范统的拂尘的,总之噗哈哈哈虽然满脸不情愿,但最後还是答应了;既然武器要出席,身为武器主人的范统当然也要出席,於是这场秘密的婚礼的出席人数就变成了五位──不对,是四位加一柄人形拂尘。
至於灵璐的问题,风侍只说他会处理,菲伊斯也就由着他去了,现在眼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即将到来的婚礼。
现在,只差十五分钟,婚礼就要举行了。
菲伊斯身上穿着风侍预先准备好的白色礼服,跟身穿正装的范统一起待在休息室里,风侍则在另一侧的休息室替花童灵璐打扮,过一会儿两方就要去外头布置好的小房间,举行婚礼。
「范统,我、我到底为什麽会跟风侍大人结婚──我该怎麽办啊啊啊!」
「你不是被逼婚?」
「不、不是啦,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风侍大人委屈自己配合我演出才对,可是……啊啊啊!我、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到底为什麽会想找人跟我结婚……不对,就算是演戏也……啊啊啊!」
菲伊斯已经处在暴走边缘了,然而即使是知道一切来龙去脉的范统也爱莫能助,只能看着菲伊斯在一旁抓狂般一下捏枕头一下在房间里乱跑乱跳──菲伊斯的发型是风侍好不容易才梳理整齐的,对方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要是敢在婚礼前弄乱,我就把你的头发剃光」的威胁,因此菲伊斯也不敢随便乱抓头发,只能用其他方式抒发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