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上课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当老师收起自己专用的麦克风。教室里的每位学生,为了把握宝贵的十至十五分钟自由时间,有的冲出教室外,有的选择留在教室内和朋友聊天。
老师离开教室後,梨夜继续在座位环视教室内的情况,喃喃自语:「……再等一下好了。」
她是这周的值日生,每次轮到梨夜,她一定会等到教室内的学生减少到一半以上,再静静地整理黑板。如果不这样做,梨夜说不定又会因为不小心撞到其他人,增加自己心中的疲劳。
「……」
教室内的人数渐渐松散,纷纷聚集在走廊和其他班的朋友聊天。梨夜离开座位走到黑板前进行值日生的工作。
梨夜拿起板擦,清理老师留下的字迹。
「你快看……」
「呵呵……」
尽管嘲笑梨夜的两位女同学压低自己的音量,她的感官却因为比一般人灵敏,仍听进了不想入耳的声音,感受到刺痛的视线。
起头嘲笑梨夜的肩上短发女孩子是姚捷安,她刚好住在梨夜家附近,两人小时候时常一起玩耍。只是两人本来就不同国小,在升上三年级後就没任何联络了。
因此升上国中,梨夜得知自己与捷安,同一间学校真的打从心里感到开心。
不过,这麽想的人大概只有梨夜一个人……
梨夜知道自己现在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捷安在背地里告诉其他人,梨夜的『所有事情』。
这所学校是新建立的附属高级中学,校舍建立的比一般学校来的广大。加上因为校内区分国中、高中部,显现得更加复杂。
其中,国中部入学门槛有相当特别的一项。
梨夜的班级有一半以上的学生,就是符合这特别的项目『与学校相关大学的教职员子女』。仅仅这个理由,导致不少学生,在心中产生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深信自己比他人高一等。
那些人从捷安口中听到说『梨夜只是住在附近住宅区的人』、『国小毕业的学校在山上』,自然认为自己比梨夜好太多,擅自决定她是什麽都不懂的粗鲁野女孩。
出现这样的校园阶级歧视,使得梨夜时常在上课时,被同学当成空气。只是对於梨夜来讲,被当空气还能忍受。像现在不管她在做什麽都窃窃私语,成天投射刺眼的视线,才是真正的痛苦。
「……唉。」
平常梨夜在做事,身边一定会有两个班上要好的朋友,这次她们刚好被老师叫去没办法帮忙,这真的是没办法。
可是……
在开学时,梨夜要找两人帮忙,她们一直在和其他人说话。为了不要打扰同学之间的交流,梨夜选择自己解决。不过,现在仔细想一想,那些不是其他同学真的有事,恐怕是捷安在背後引导故意让梨夜孤独一个人。
梨夜并没有因此感到怨恨,反而是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心情涌上心头……
「程涟!你不要突然跳到别人的背上!下来啦!」
「我偏不要~」
沉重的空气里突然响起愉悦的声音,教室内的气氛整个变了模样。
梨夜回头看声音的来源,发现程涟不知道什麽时候跑到班上。
他淘气地整个人押到朋友身上的模样,与其说是在玩,倒不如说是故意让朋友困扰。
「你为什麽要跳上来?很重欸!」
「没听到~」
愉快的气氛以程涟为中心扩散,连刚才用视线投射梨夜的捷安和其他人,也被吸引过去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们又再做什麽傻事啊?」
「不是我!是程涟这家伙突然!」
看着他们打闹的情景,梨夜感到松一口气,一切变得乱七八糟,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很想笑:「……噗!」
梨夜的笑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但程涟就像早已察觉似地,用他人不知道的视线看着梨夜。梨夜注意到自己的笑声被发现,心里固执地不想承认此刻的情绪,转头继续值日生的工作。
「……果然是莫名其妙的人。」
自从知道视线的主人是隔壁班的男同学程涟,梨夜才知道他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次数,比想像中的频繁。几乎每次下课,梨夜都一定会看到程涟。然而,梨夜到现在还是想不起和程涟相关的事情。
梨夜没有因为程涟的举动被吓到,她很清楚那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也从不相信他是特地为了自己采取的行动,梨夜认为自己没什麽理由,让他特地这样做。
她假装一如往常,没有动摇。教室内愉悦的气氛,却不禁让梨夜想起自己刚入学的往事……
※※※
「梨夜,你在班上过得还好吗?」
那是梨夜在被班上同学排挤前,最後发生的事。
大概在国一上学期快结束时,梨夜在走廊上,和小时候一起玩的少女夏禹聊天。夏禹有着像大姊姊的气氛与一头清爽的短发,跟捷安一样住梨夜家附近、同年纪,班级教室却相差有一段距离,偶尔才能和梨夜开心地聊天。
梨夜完全不知道问题背後隐含的意思,认为夏禹只是询问许久不见的近况。
「应该算还好。之前期中考结束,班上有几个人在比考试成绩差,擅自把我牵扯进去。」
「这样啊……」
夏禹看梨夜一脸愉快地像是在对自己炫耀,非常犹豫是不是应该把心中担心的事情说出口,提醒梨夜。最後,夏禹深呼吸一口气:「你最好小心同班的姚捷安。」
「姚捷安?你是说小时候跟我们一起玩的捷安?为什麽?」
梨夜一脸摸不着头绪地歪头,因为她记得小时候和捷安玩耍的时候,捷安并没有什麽要注意的危险地方,不管怎麽想梨夜都搞不懂为什麽眼前的夏禹,要一脸凝重地提醒自己。
「我跟她同一间国小,她在三年级之後变得有点不一样。已经不像从前那麽纯真了。」
「是吗……?」
刚升上国中的梨夜,还保有国小单纯的个性,这可能跟梨夜毕业的是山中森林小学有关。更重要的是,夏禹非常清楚梨夜是比任何人心地善良的女生,为了让梨夜清楚世间的现实。夏禹才会如此尽心,向梨夜解释。
「可能是受到其他朋友的影响,她现在变得非常在乎他人眼光。我记得国小时候有个人,因为无法忍受霸凌,而被迫转学。当时真正的背後主使就是捷安,她会偷偷告诉班上的中心人物,关於自己讨厌的人的事情。」
「……」
梨夜完全无法了解生活中的霸凌,究竟是什麽?
虽然国小的时候有不少老师在宣导,却因为当时自己与班上的每个人都非常要好,无法理解。男生爱捉弄女生,也没有到掀裙子之类的行动,只是取绰号;女生爱打扮的人,也都很关注周遭,那行动是打从心里的好意。
因此,不管眼前的夏禹在怎麽提醒梨夜,她都觉得好像跟自己毫无关联,是个遥远的世界。
梨夜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是真的无法理解世界上有心机很重的人。
夏禹一副像姊姊在担心重要的妹妹似地,看着走魂的梨夜:「你有在听吗?」
「大概……」
「什麽叫大概?唉~」
夏禹看着梨夜还是一脸搞不清楚状况,莫名地对自己的行动感到空虚。为了让夏禹安心,梨夜简单地总结:「反正我会尽量注意,说不定其实是你想有点太多了?」
「总之!」没想到梨夜的总结,带来反效果。让夏禹更强烈地加强语气,叮咛事情的重要性:「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仔细多注意周遭的情况!知道吗?」
「知、知道了。」
看到眼前的夏禹做出强硬的举动,梨夜也只能表示真的印记在心中。但是,此时的梨夜认为那只是夏禹太多心,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周围。
过了段日子,这天梨夜要打开教室的门,不小心碰到某位女同学的手。
「哇!」女同学知道自己碰到梨夜,不断地甩自己的手,还做出用衣服抹掉脏东西的模样。
梨夜还以为是太过突然,导致对方受到惊吓。马上开口道歉:「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
听完对方的原谅,梨夜大大方方地走回自己的位子。
她却没注意到,女同学在说话时所有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背後还传出令人心痛的窃笑声。
不对……
说不定她其实心里某处已经察觉,正发生如同夏禹担心的事,班上开始渐渐混入浊水。此时的她,却下意识地不愿意承认。
国中一年级的第一学期结束,新的日子开始,也是改变梨夜的开端……
那天,梨夜宛如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因为时间快迟到,急忙跑回教室。
她满脑都是这件事,没有特别注意周围的人,凭身体的直觉,闪躲人柱。刚好就在离教室短短一公尺的地方,梨夜来不及紧急刹车,狠狠地撞到班上的同学沐嘉明:「对不――!」
「唉恶!沐嘉明被褚梨夜撞到了!」
「哇!消毒!消毒!」
她原本想要向撞到的人道歉,结果他们连梨夜的一句话都没听进、也没当一回事。沐嘉明自顾自地甩手,骚动以他为中心,不断往周边的同学扩散。其中几个人,还冒出失礼又气人的话。
只是不小心撞到,有必要这样吗?……男生果然是很没礼貌的家伙。
眼前的情景,虽然让梨夜感到些许违和感。却因为过去梨夜每天被男生捉弄、取绰号的关系,认为这只是男生创新的捉弄方式。她无视大叫的男孩子,嘟着小嘴气呼呼地进入教室。
「……真是火大!」
「呵呵……」
「……噗呵。」
这时梨夜才注意到,刺眼白亮的长管灯照耀下,教室彷佛变成陌生地空间。不少冰冷地刺痛视线,透过墙壁的反射作用,全部集中到梨夜的身上。
「……」
到底是……怎麽回事……?
梨夜毫无预警地被推入未知的世界,第一次打从心底感到非常不安……
这时,她动起所有的脑细胞,搜寻所有可能性的原因。但不管怎麽想,梨夜都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唯一得到的结论是『自己可能在无意间,不小心做错了什麽?』。
梨夜再怎麽单纯,也没有到从没与人吵架的程度。从她过去的经历,一旦与人起争执,做错事的一定不只有对方,就是双方都有自己的失误,气氛才会变得非常尴尬。
为了避免自己与班上的关系,变得无法挽回。梨夜鼓起心中小小的勇气,一步步走到,离教室前门最接近的两位女同学身边。她虽感到恐惧,还是试着主动向他人询问自己的过失。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那、那个……」
「……呵呵。」
「哎呀,请问怎麽了吗?……呵呵。」
女同学们看到梨夜的到来,一脸高雅礼貌的样子。与梨夜对话时,却一直故意用手遮嘴,还参杂不少恶意的窃笑声。
梨夜当然没看漏她们的一举一动,即使这样,她还是努力支撑到最後。
「请问我是不是有做错什麽?」
「你突然这麽问我也不知道欸……呵呵。」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梨夜戴上保护自己的笑容假面,尽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副毫无察觉。实际上,心中已经因为女同学与自己之间的互动,画上一道无法复原的裂痕。
梨夜回到自己的空间後,她还听到女同学的口中传出。
「你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吗?」
「实在是有够好笑的。」
「真是差点笑死我。」
为什麽?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麽?
梨夜如同当机的机械器材,不断在心中询问。最後还是捉不到解答……
仅仅过了几小时左右的上课时间,就像跌入沼泽一样。让梨夜感受,时间过得比平时特别缓慢。
下午的体育课,更是让梨夜认清现实。分组练习排球时,所有人当梨夜不曾存在似的,留下她一人。与自己要好的同学,开心地聚在一起。
「咦?多出一个人吗?那……你先对着墙壁练习好了。」
「……嗯。」
体育老师单纯认为是每个组别额满,才对梨夜说出这种话。可是此时老师的心意,反而让梨夜心里更加寒冷。
梨夜如老师字面上的意思努力练习,一开始有点像人偶,安安静静重复对墙壁打球。渐渐地梨夜开始不在乎周围的想法,只觉得能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感到非常舒服。
她正觉得受到疗癒,马上就有一桶冷水无情地泼上全身。
碰――!
「恶!碰到了!」
「不要再用那颗球了,换一个吧!」
梨夜看向背後,某个小组的男同学因为球的轨迹歪掉,不小心正中梨夜的背。他们却没有心怀任何歉意,只想不能用碰到脏物、细菌的东西。用拿脏东西的手势,把原本使用的排球,放回球篮里。
她还发现有几个女生偷偷看着自己,示出愉快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