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天没有被太宰一大早就骚扰起床,越前美美睡到了自然醒,心情愉悦的去侦探社上班了。
才一走进去,他就被国木田叫住了,“越前你来得正好,你跟乱步先生和敦出去一趟,就当是出趟任务吧。”
一直以爲江户川乱步在侦探社就是个吉祥物,或者说好听一点就是脑力劳动者得存在,陡然听说他要出任务,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转头盯着国木田,仿佛在问:“你没骗我吧?”
被漂亮的猫眼动也不动的看着,国木田没由来的想把此时不见人影的太宰打一顿,因爲他觉得是太宰带坏了越前。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国木田轻声解释道:“乱步先生是受托去解决一桩杀人案,你就当自己是个助手吧。”
“像我这样的名侦探,根本不需要助手,我只是需要一个带我坐电车的人。”回头看了国木田一眼,乱步似有点不高兴,指着中岛道:“不是说好了他陪我去的吗,怎麽又多加了一个人?越前是太宰的,还是交给太宰来带吧,我不要带他,万一出点什麽事我可不想听太宰乱嚎。”
谁会是那个自杀爱好者,綳带浪费装置的?在心里嘀咕着,越前撇撇嘴不说话,站在一边闲闲的拨弄着指甲,只当完全与自己无关。
国木田倒是对乱步十分尊敬,认认真真听完抱怨,又认认真真的解释:“越前自来到侦探社以後,还没去过太多的地方,就请乱步先生带他出去走走吧。”说完他回头看住越前,道:“乱步先生的异能力是超推理,不具任何战斗能力,你和敦搭档能护住他的安全。”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越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于是三人从侦探社出发,搭乘电车前往凶杀案发现场。
原本,越前以爲能见识所谓的“超推理”,心里很是期待。可到了现场,他们却被此次案件的负责人箕浦警官给了好大一个闭门羹,理由是被害人山际女士是他的下属,他不需要什麽名侦探的帮助。
看了看被放在地上的湿淋淋的女尸,越前也不参与到争执当中,就这麽安安静静的站着,记下箕浦警官透露的一些消息。比如,女尸是从河里被发现的,遇害事件不明,胸口中了三枪。注意到在场一位年轻的警察腕上戴着的手表有些眼熟,他再次朝女尸看去,当看到同款的腕表时,眼底浮起一丝了悟。
轻轻拉了拉乱步的衣角,越前不动声色的瞥了瞥那个警察,才想张口就被乱步反手握住了手腕。透过微微掀开的眼皮,他看到一丝笑意滑过那双锐利的瞳,顿时懂了对方意思,再不开口多言,心里倒是对乱步多了一丝敬佩。
就在这时候,负责在河里打捞可能存在的证据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惹得越前好奇的朝那边望去,但只看了一眼就黑了面孔——被吊起的打捞网里有一个倒吊着的人,正是一早就不见踪影的太宰。
本想装作什麽都没看见,可乱步和中岛已经直直的朝越前看了过去,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这事归你管”。那样的目光让越前觉得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望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眼,拧着眉没好气的道:“这一次是跳河自杀吗?你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不不,我只是在河里躺着漂流,顺带思考问题而已。而且……”丝毫不介意自己头朝下的状态,太宰笑得无比灿烂,看着越拧越紧的秀气眉眼,道:“果然自杀还是要有美人相陪啊,殉情才是最美好的!”稍微顿了顿,他伸手抓住转身想走的少年,依旧笑容可掬:“龙马君,你要不要和我殉情啊?”
如果不是警察就在旁边,越前真的想要把这个见面就喜欢问他要不要一起死的男人痛揍一顿,哪怕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是太宰的对手。恨恨瞪视俊秀的面孔片刻,他伸手指住那边的女尸,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赶紧去死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无需任何人帮忙,太宰稳稳落到地上,一路小跑到女尸身边,装模作样的嚎哭起来,看得越前把拳头捏得格格作响,若不是被中岛死死拉住,他真的要揍人了。好在太宰还算识相,很快便抬起头对乱步道:“乱步先生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对吧?”
看了看旁边面色凝重的箕浦,乱步耸耸肩膀,哼道:“不好意思,我到目前爲止还没有收到委托。”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什麽侦探。”目睹过太宰的耍宝之後,箕浦越发觉得这群人不靠谱,根本懒得敷衍,冷冷道:“我手下的任何一位警官,都比所谓的名侦探要强。”
“哦,真的吗?”面对这样明显的轻视,乱步倒也不生气,突然凑到那个戴着腕表的警察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就请你在60秒之内说明真相!”
仿佛没料到乱步会找上自己,年轻的警察楞了好一会儿,才在乱步的催促下呐呐的道:“我是巡查杉本,死去的山际警官是我的前辈……对了,她曾经跟我说过,在追查政治家贪污以及黑手党的案件……从她胸口中了两枪来看……难道是被黑手党灭口了吗?”
两枪?不是三枪吗?听到这里,越前眉心微动,想要反驳却被太宰抢先一步开口道:“不对。”褐色的眼瞳里,笑意已经全无,太宰微微低着脸,语气也是沉沉的:“港口黑手党灭口,有着严密的规定和程序。先将受刑者面朝下咬住铺路石,用力踹击後脑以使对方下颚全部损坏;然後将倍受剧痛折磨的受刑者翻过来,对准胸口开三枪。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像是黑手党的手段,但其实幷不是黑手党所爲。”
不知爲何,看着这样神情阴郁的太宰,越前觉得很不舒服,宁愿此刻说话的男人,仍然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就这麽微微皱着眉头,良久注视着那张被微卷黑发遮掩住大半的脸,至于乱步後来又同箕浦交涉了些什麽,他都没有听到。
再回过神时,乱步已经发动了异能力。而在衆人的目光皆落在乱步身上时,越前注意到太宰悄然挪动到了乱步身後,慢慢抬起了一只手。
难道……?眼底写满了疑惑,越前直直看着太宰,看着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什麽都懂了。
有乱步出马,真相自然大白,杀人者就是那位杉本巡警。至于他犯罪的动机,作案的手段,越前都不关心,只等着一个机会向太宰问明一切。而这个机会,终于在他们坐上回程的电车上时被他等到了。
也许是知道越前有话想问,太宰在走进空荡荡的车厢时便选择了最远离乱步和中岛的位置,然後看着随自己一起走过来的少年,微微扬起唇角道:“又猜中了什麽,聪明的龙马君?”
明明是夸奖,却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个认知让越前有些不满,轻哼一声在太宰对面坐下。漂亮的金琥珀猫眼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就这麽盯着微弯的褐瞳良久,慢慢啓口:“你今天该不会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吧?”
“怎麽会?我的异能力可不是未卜先知哦。”含笑回望那一汪清澈,太宰只觉那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可以轻易将他牢牢吸附,忙调转目光看向窗外,淡淡笑道:“只不过我在河边等待一起殉情的美人出现时,突然感觉到你们需要我。爲了节省时间,我就顺着河水飘下来咯。”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偷偷腹诽着,越前也懒得去揭穿,停了片刻又道:“乱步先生,他其实不是异能力者吧?”
“哦?爲什麽你会这麽想?”不置可否的对着越前笑了笑,太宰抬手轻拨贴在颊畔的发,睨过意味深长的目光,道:“不会就因爲我刚才站在乱步先生身後,你就又有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吧?龙马君,你真的很多疑哦,多疑得叫我觉得危险。”
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越前单手托腮撑住窗沿,朝太宰的方向凑了凑,悄声道:“不好意思,太宰先生。我刚才看到的,可不止是你站在乱步先生的身後,你还做了点别的小动作吧。”略微顿了顿,他把嗓音压得更低,“比如,你在他发动异能力的时候,捏住了他的一点头发。”
闪动着骄傲与笃定光芒的猫眼就在面前,太宰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触微挑的眼角,却又在最後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撩起一缕墨绿的发丝绕上指尖。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泛起挑衅笑意的精致面孔,他颔首道:“没错,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怀疑,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那你呢?你又是因什麽而怀疑的?”
“因爲乱步先生幷不是在发动了所爲的异能力之後才发现凶手的,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怀疑杉本巡警了,才会故意挑了对方进行比赛。”说完自己的理由,越前突然惊觉到太宰正在把玩自己的头发,面上浮起微微的热。想要躲开,却又不愿示弱,他悄悄挪开目光,盯着一圈一圈缠绕在修长手臂上的綳带,若无其事的道:“总是缠着这个,你不觉得麻烦吗?”
“这个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麻烦了吧。想不想看看?”缓缓收回手,指尖落到柔软粗糙的纱布綳带上,轻轻抚向那个隐藏得很好,小小的结,然後停顿住,太宰抬头用微微沉溺在阴影中的眼看了看仍盯着綳带的少年,突然就推翻了刚才的决定。“还是算了,我怕吓到你。”
是啊,还是算了吧,他们还没有熟识到那种地步,可以让他分享出那些黑暗的过往。这麽想着,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越前,太宰笑道:“说起来,还从未听过你说起家里的事,要不要跟前辈说说?”
思绪还陷在猜测綳带下到底掩藏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东西上面,听太宰这麽问,越前想也没想,径直道:“也没什麽好说的。我老爸是恶魔族的大公爵,妈妈是血族的王女,我的出生是个意外,因爲生殖隔离定理决定了异族通婚是不可能有後代的。”
原来还是个身份高贵的小殿下啊……难怪初见时就觉得气质不同一般,原来和他这种在最黑暗的泥淖里生长起来的人有着天与地的区别。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多了些自嘲,以及想要都弄的恶意,太宰慢慢朝越前凑过去,靠近精致的耳廓时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就这麽多?没有什麽姐姐妹妹之类的?”
“都说了我的出生是个意外,难道意外还能发生很多次吗?”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际,些微的痒意惹得越前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连忙朝後退开,微蹙着眉瞪向眼神有些奇怪的褐瞳。
知道越前心思敏锐,观察力更是顶级的,太宰不愿让他看出自己心中那股久久不下的恶意,顿时笑眯了眼,把双手交叠在脑後往靠背上一靠,用特别惋惜的语气道:“还以爲龙马君有漂亮的姐妹,想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呢。”
简直要被太宰的回答给气死了,越前抿了抿唇,冷冷笑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有一个……哥哥,如果你想要跟他殉情,下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帮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没有忽略越前在说出哥哥这个称谓时眼底飞闪过的一丝复杂,太宰挑了挑眉,没打算深问下去——谁不是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踽踽独行,保持适当的距离会让彼此都觉得安全,至少与他而言是这样。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他伸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揉了揉,道:“哥哥就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美人哦。”
因爲提到龙雅,越前的心情有点糟糕,一把拨开在头上作乱的手,转脸看向窗外,懒懒的道:“既然乱步先生没有异能力,爲什麽你会说他是侦探社的支柱?”
“异能力也不是万能的,不是吗?”微微收敛笑意,太宰静静注视不解回望过来的猫眼,难得认真的道:“乱步先生的推理能力来自他对周围敏锐的观察力,若遇到大事,还是需要他出来主持的。从这一点上说,乱步先生有的,不也是一种异能力吗?”
想想这些日子侦探社衆人对乱步的尊敬与信任,越前觉得太宰说的有道理,甚至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所以啊,一味在异能力上追求极致也不是什麽好事,说不定还会误入歧途。喏,你看那天那个要死不活的人,明显就是快被自己逼疯了嘛。”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越前微微蹙眉似陷入沉思般的模样,太宰轻叹一声,继续道:“执念这东西啊,最终困住的只有自己。”
执念吗?不由自主的想起龙雅,还有幸村说起的那些东西,越前渐渐抿直了唇綫,垂头沉默着。直到感觉整个人被用力一拉,跌跌撞撞的坐到太宰腿上,他气恼的皱紧眉头,没好气的对依旧笑意盈然的男人道:“干什麽?”
“没什麽,怕你想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太宰突然这麽来一下,自己还真有陷在往事里出不来的可能,越前不作声了。垂眼盯住环在腰间的那一双手,他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麽,立马抬头看住太宰,不怀好意的扬起唇道:“说起执念,那个芥川龙之介对你也存在执念吧,太宰先生?”
“果然还是想得太多了啊,龙马君。”那样骄傲又得意的表情,看得太宰好笑无奈之余心中怦然一动,忍不住指尖轻点越前的鼻端,轻叹道:“好了,差不多该下车了,也让你这聪明的小脑瓜稍稍休息一下吧。”
太过亲昵的举动和太过轻柔的语调,让越前感到面上一热,忙不迭从太宰腿上站起来,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偷瞄一眼微微眯起的褐瞳,他强壮镇定的一扬头,有惯有骄傲的语气哼道:“你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