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喜欢猫,这在知情者那里根本不算秘密,甚至他们还知道,猫对那张常年板着的面孔总有莫名的恐惧,常常是福泽尚未靠近,猫就已经溜远了。但福泽有一个秘密,却是谁都不知道的,那便是他在年轻时曾经与一位来自异世界精灵有过一段接触,而这位精灵,便是幸村精市。
和精灵上万年的生命比起来,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几十年的时间于幸村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但当他再次出现在福泽面前时,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年逾四十,让幸村眼底泛过一丝微微的感伤。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优雅,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解的福泽含笑道:“知道你喜欢猫,可猫不喜欢你,所以我给你送来了一只不会怕你,但也许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的猫。”
猫?目光在幸村身上逡巡一圈,没有看到猫的影子,只看到一个身型娇小的猫眼少年,福泽微微皱眉,试探着道:“他是猫?”
“他不是猫,但他有变成猫的能力,按照你们世界的说法,便是异能了吧。他叫越前龙马。”轻轻拉过身後正朝四处好奇张望的越前,幸村温柔凝望着他,柔声道:“龙马,这是福泽谕吉先生,着名的异能力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在这个世界里,有许多异能力者,大概等同于天赋吧,也许对你有一些帮助。”
人类世界多爲低魔位面,这一点越前是知道的,所以一听便有了兴趣。滚圆的猫眼在福泽表情严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问:“那你的异能力是什麽?”
这个猫一样的少年不怕他。这是福泽谕吉的第一个认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惊喜。正因爲这一份欣喜,让他没有及时回答越前,倒幸村先一步道:“人上人不造哦,就是使他的社员能够调整异能的力量,使之能受控制,很不错的异能。”
既然是这样,那有没有控制潜意识泄漏的能力,这是越前在这一刻反射性想到的,幷且望向幸村以作求证。而看着那双掩不住心思的眼,幸村面上的笑意微微黯淡,轻轻摇了摇头。略微沉默了片刻,他看向福泽,道:“龙马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是血族和恶魔族的混血儿,但却没有两族的天赋。不过按照我的理解,他不是没有天赋,而是他的禁魔能力太过强大,自然而然屏蔽了种族天赋。”
福泽谕吉是个聪明人,很轻易便听懂了幸村的话。但聪明人往往容易多思,他直觉认爲幸村将越前带到自己面前,就是冲着这份异能来的。眉心微蹙,他直直看着紫晶般的瞳,用不赞同的语气道:“你知道,我的异能只能对侦探社的社员使用,他是不是能够成爲我的社员,还需要测试。”
一听就知道福泽理解错了,幸村淡淡一笑,伸手轻抚越前的发,道:“不,就算龙马今天成爲了你的社员,你依然无法对他使用异能。你忘了吗,他有屏蔽其他异能的体质。”略微顿了顿,他转眼看向精致的面孔,眼底多出一分疼溺,轻声道:“我只希望你能留他在侦探社历练,幷在适当的时候加以引导,其他的,就看他自己了。”
怎麽看都觉得容貌绝美的精灵与这个猫样少年之间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福泽沉吟片刻,问:“爲什麽不把他留在你身边,你应该更了解所谓的异能,也就是你们说的魔法吧?”
“精市生病了,我不能再留下,就是这样。”抢在幸村前头抛给福泽这样一个理由,因爲直觉告诉越前,什麽潜意识泄漏,幸村是不想说与任何人听的。而这番举动也得到了紫晶凤眸温柔的一睹,让他在忍不住的得意里继续对福泽道:“社长,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被一双圆滚滚的金琥珀猫眼这样直直看着,福泽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根本不算无理的要求,遂点头道:“好,我不会给你什麽特殊的照顾,你就作爲一个普通的员工,在侦探社工作吧。”
“我会的。”微微扬起小巧的下颌对福泽点了点头,越前转眼看住幸村,轻声道:“你该回去了,自己小心……我要有空就去给你初拥……”
“不用了。”清浅的笑容里有一点点惆怅,幸村先看了福泽一眼,等他离开後才垂眼看向因爲好意被拒绝而略显不满的少年,俯身在他耳畔轻笑道:“你难道不怕一回来就走不掉了吗?就算你信任我,我也没有那个自信啊。”
不由得想起那天後来的情景,越前面上一红,又羞又恼的瞪住幸村,心想这位前任精灵王是不是因爲潜意识泄漏连脑子都不对劲了,天天想这种事情!用力抿了抿唇,他负气的背转身去,恨恨道:“那你快点走吧!”
望着丢给自己一个後脑勺的少年,幸村唇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走过去从身後拥住他。手掌贴住温暖的脸颊不让越前回头,他垂头轻吻柔软的墨发,哑声道:“那我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拥抱着自己的双臂也消失了,越前心中泛起一阵难受不舍,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熟悉,不知道这样的历练还要持续到什麽时候,将要面对的又是什麽?
福泽一直站在门外,估摸着幸村差不多已经走了,他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便看到渐渐扩大的门缝里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这孩子,还真是很像猫啊!福泽从不认爲自己是个看脸的人,但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他就是忍不住跟喜欢猫一样的喜爱,默默对视了片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看看没什麽表情的福泽,又看了看他递来的糖,越前虽然奇怪,但还是乖乖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面对这一声道谢,福泽僵硬扯出一抹笑容,示意越前同自己一起走,边走边道:“你的日语说得不错,之前也曾到过人类世界吗?”
“嗯,去过三个地方,虽然情况不尽相同,语言却是差不多的。”剥了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水果香让越前满意的眯了眯眼,抬头看着福泽,问:“福泽先生,你能教我什麽?”
“你希望学到什麽?”反问越前,见他眉心凝起细细的结不知如何回答,福泽脚步微顿,道:“横滨是一座危险的城市,不同的异能组织盘踞于此,我们侦探社的存在就是爲了解决异能者带来的隐患。如果你暂时想不到学什麽,就先看看别人都在做什麽,然後力所能及的帮忙吧。”
想想这也没什麽不好的,越前默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又问:“你们每个人的异能力都是不一样的吗?每人只有一种能力?”
已经走到侦探社门口,福泽正打算建议越前先认识了社员们再说,门突然就从里被拉开了。出来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着装严谨,戴着眼镜的男子,见到福泽带着一个小男孩,他楞了楞,遂即恭敬的弯了弯腰,道:“社长,我正要去找您,有件急事需要和您商量。”
面对越前时稍微柔和的面色顿时恢复了惯有的严肃,福泽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说完,他爲双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是国木田独步,我的副手;这是越前龙马,暂时留在侦探社学习。”略微顿了顿,他又问:“太宰呢?”
虽然很好奇越前的来历,但一提到那个叫人恼火的搭档,国木田的脸色立刻就有点不好,冷哼一声道:“他?肯定又在二楼咖啡店骚扰女店员,问人家要不要跟他一起殉情!”
“这样啊……”沉思片刻,见副手神情很急切,福泽对越前温和道:“你先乘电梯去二楼咖啡店坐一下,想吃什麽随便点,记在我账上就可以了。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
既然有正事,越前自然不会再麻烦福泽,转身走了。看着他较小的背影,国木田忍不住好奇,悄声问:“社长,他是……新社员吗?”
“一个朋友拜托我照顾的,他以後都会留在这里。至于是不是新社员,那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因爲国木田一直都非常可靠,加上越前的来历总要向社员解释清楚,福泽回答得很是乾脆,而後稍微想了想,他继续道:“你就替我看顾一下他吧,安排好住处,再安排好他日常的一些工作。”
“是,我明白了,社长。”
独自乘坐电梯下到二楼,越前刚准备推开咖啡店的门,突然收到了许久不曾联系过的德川的通话邀请。
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理会那个总是喜欢对自己管这管那的天使,但想想若是不加理睬,总还会被德川继续骚扰,越前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接通通讯器,微蹙着眉道:“前辈找我做什麽?”
“没什麽,就问你打算什麽时候回来?”询问越前何时回归焦点星几乎已经成爲德川每一次通话时必问的问题,哪怕就算知道只会惹越前厌烦,他还是想问。因爲,这个异族混血少年与他上万年的生命里碰到的对象都不一样,那种源自天生的骄傲激起了他的征服心,迫切希望越前能尽早回归。
“不知道。你怎麽总是问这个问题?”有点後悔同意跟德川通话了,越前打算找个理由切断通讯,转念间想起龙雅,忍不住问:“龙雅回去了吗?”
“他已经回到焦点星了,每天都按时到元老院报道,简直不像原来的他。”虽说有点不满越前一来就问起龙雅,但能够和他说上话,德川已经有一种莫名的窃喜,甚至一反常态的多言:“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就像在谋划着什麽。”
虽说仍对龙雅做出的那些事心存芥蒂,但听德川这麽没理由的怀疑,越前也不乐意了,皱眉哼道:“他以前不工作你要说,现在他好好去工作了,你怎麽还要说?”
“不是我刻意针对他,只是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算了,你若不想听,那便不说了。”回忆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越前不耐烦时那样可爱的表情,德川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放轻了嗓音道:“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
帮忙就不必了,反正隔着这麽远也不可能真有什麽能帮到的地方,不过倒是可以打探一点消息。这麽想着,越前问:“你知道潜意识泄漏吗?”
“潜意识泄漏?你出现潜意识泄漏了?”也许潜意识泄漏在整个宇宙里都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德川向来冷静沉稳的嗓音突然拔高,语气也变得紧张:“如果是,你立刻返回焦点星,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再说。”
“我怎麽可能,我连种族天赋都没有。”听得出德川是在关心自己,越前心里顿时一暖,态度也不再那麽冷淡且不耐烦了,在连声的追问里乖乖道:“我只是听一个精灵说过,随便问问。”
想想越前说的有道理,德川轻轻松了口气,道:“不是你那便好。潜意识泄漏是一种极罕见的情况,会让原本以纯能量形式存在于其他次元的潜意识把泄漏者当成通道,向现实世界倾泻,造成现实世界的扭曲。”
“没有什麽办法阻止吗?”
“除了杀死泄漏者以终结出口,没有别的办法。但就算这样,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没办法弥补了。”听到越前在那一头抽气的声音,德川微蹙着眉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麽事,但若你真的遇到了潜意识泄漏的情况,立刻远远躲开,越远越好。关于潜意识,有一种至今没有找到实证的说法,它是会向周围传染的,你可以理解爲洪水冲向河堤,除了已开始泄漏的那个出口,也会向周围渗透,寻找薄弱处扩大范围。”
低沉醇厚的声音越听就越是感到心惊,越前面色变得煞白,手指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许久许久以後,他深深吸着气,对德川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前辈。”
德川後来还说了些什麽,越前已经无心去听,切断通讯器後沿着走廊浑浑噩噩的朝前走。直到坐进咖啡店吧台边的位置,他的思绪波动仍然强烈,自然就不曾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呐,有兴趣一起自杀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传进耳中,越前不认爲那是对自己说的,抬头对吧台後的女服务生轻声道:“给我一块巧克力蛋糕,一杯葡萄汁,记在福泽社长的账上。”
哦呀,这孩子是社长的熟人啊?难怪看起来那麽像猫。毫不介意越前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有着一头微卷黑色短发的男子伸出手将他细瘦的手腕一握,眯起褐色的瞳对愕然转过来的面孔笑道:“小朋友,看在我们都认识福泽社长的份上,一起自杀好啦!”
谁是小朋友?我当你爷爷都绰绰有余了!因爲德川那番话心情已很是恶劣,此时还有人邀请自杀,越前顿时恼了,猛的抽回手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怎麽会不认识呢?你认识福泽社长,我也认识福泽社长,不就等于你也认识我吗?”仍是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越前,男子以极敏捷的速度把他的手重新抓回手中,反复把玩着纤细的手指,道:“要不,你就用这双漂亮的手掐死我吧。”
这人一定是疯了!越前气得快要发狂,旁边的女服务生也看不下去了,带着僵硬的微笑提醒道:“太宰先生,请您不要随便骚扰客人。顺带提一句,您欠咖啡店的账,已经三个月没有结了……”
太宰先生?难道就是刚才福泽提起过的那个人?侦探社的?终于肯拿正眼去看对方了,越前上上下下看了看男子,微蹙着眉问:“你的异能力是什麽?”
原本还在同女服务生胡说八道,听见越前这麽问,男子布满俊秀面孔的灿烂笑意微微一敛,盯着金琥珀色的猫眼看了片刻,突然勾唇道:“你猜!给你三次机会,猜不中的话就把我的账也记到社长账上吧。”
我有毛病才这麽干!在心里低駡了一句男子无耻,越前不屑的撇撇嘴,扭头哼道:“这麽无聊的问题谁会猜,反正以後也会知道的。”
这麽说是新人了?眼里泛起一丝若有所思,男子抬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坏笑——既然是新人,那便是後辈,可以随意逗弄了。再次把越前的手抓回来,幷且是两只手都不放过,他笑道:“猜嘛,猜嘛,就算不帮我记帐,就陪我自杀好了!”
越前已经什麽话都不想说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神经病,挣扎间恰好国木田推门进来,看到这幅情景顿时拧紧了眉心。一脚飞踹过去,把男子踹进角落,他厉声喝道:“太宰你这个家伙,给我收敛一点!要死你自己去死,不要拉上别人!”说完他稍微顺了口气,回头对越前道:“这是太宰治,也是侦探社的社员,你不要理他那些胡话。”
见国木田对太宰如此粗暴,对自己倒是客气,越前估计这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对象,点点头却不说话,抬眼看向随後进来的福泽,直直走了过去。“社长,我想单独跟你说点话。”
微微挑眉,见漂亮的猫眼严肃认真,福泽倒也没多问,抬手示意越前跟上自己走出咖啡店,走到走廊尽头,语气和蔼的道:“说吧。”
“我想回精市那里一趟,他的情况很不好。”
“抱歉,我跟幸村向来都是单向联系,若他不主动来找我,我是联系不上他的。”不管越前有什麽非走不可的理由,福泽的确是爱莫能助的,只能伸手轻抚因失望而低垂的小脑袋,竭力放柔嗓音道:“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他今天的状态的确不好。但越前,你想过没有,他把你送到我这里,就一定是不想让你爲他担心。所以我认爲,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好好留在这里,达成他的期望。”
不得不说,福泽是天生的领导者,说出的话非常有说服力,让越前无力反驳。沉默良久,他轻轻一点头,道:“我知道了,社长。”
“那就进去吧,安排一下你今後的工作。”
再次回到咖啡店,被国木田踹飞的太宰已经爬起来重新坐到了吧台边上,正不知说着什麽惹得国木田满面气恼又不好发作。看到福泽带越前进来了,他起身懒懒笑道:“社长,把新社员交给我如何?”
越前一听就拧紧了眉,十分希望福泽立刻拒绝,可福泽却显得很意外的看了一眼太宰,“你愿意?”得到肯定的一点头,他稍微想了想,颔首道:“也好,你们俩的异能力有相似之处,由你来引导越前说不定是件好事。国木田,你来安排一下越前的住处。”
此话一出,越前只觉天昏地暗,但事情还没有完——
听到福泽的吩咐,国木田端然正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爲难,推着眼镜道:“社长,我们的社员宿舍早就不够了。您忘了吗?中岛现在的住处,还是杂物间清理出来的……”
“那就跟我一起住吧。”单手托腮看着极度不情愿的越前,太宰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我那间屋子还算宽敞,多一个人也住得下。”
“嗯,那就先这样,现在的预算也没必要再租一栋楼作爲公寓。”只当越前面色难看是还在爲幸村担心,福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太宰道:“不过太宰,我提醒你,越前还不是正式社员,不必带他去太危险的地方,慢慢来。”
不是正式社员,那就是还有好玩的测试咯?这麽想着,太宰发出愉悦的轻笑声,也不管国木田用怎样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径直起身揽住越前的肩膀,道:“走吧,先带你看看房间,顺便我们也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自杀的方式啊。”
“太宰治!你给我收敛一点,听到没有!”国木田忍无可忍的发出一声怒喝,只可惜太宰理都不理他,拖着明显在抵抗的少年,脚步轻松的走了。看着关上的门,他不无担忧的看住福泽,道:“社长……您怎麽能……”
抬手在国木田肩膀上重重一按,福泽看着他,语气沉静:“你见过太宰主动要求带新人吗?”
的确没有,但正因爲没有,才叫人担心。这些话国木田幷没有说出来,因爲他对福泽从来都是无比尊敬,绝对服从的。也许,社长是有别的理由吧;也许,太宰那个看似开朗实则心性冷淡的家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用这些理由来安慰着自己,国木田对着福泽恭敬的弯了弯腰,低声道:“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