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仁王占据了陪聊血精灵的身份之後,倒比从前见越前更加方便了,每日说说话、聊聊天,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聊,还勉强称得上惬意。唯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爽,那便是隔三差五出现在越前颈脖上的,明目张胆的吻痕。
能够出入越前房间的,除了仁王自己就只有龙雅,他自然知道干出这种令人发指行爲的就只有越前那个该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的混蛋堂兄了。可爲了不让越前感到难堪,他一直忍着不去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假装看不到那些刺目的痕迹,直到某一天——
那天,仁王如常准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却被侍卫告知龙雅尚未离开,要他稍事等待。龙雅在血精灵城的地位几乎已经超过了血精灵王,这是仁王知道的,所以就算不满,他依然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垂首静候在一旁。
等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几声沙哑的呻吟,仁王顿时就明白了房内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麽,眉心一拧,笼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想起越前曾经嘱咐自己无论发生什麽都不要擅自行动时眼中的恳切,他极力克制着上涌的火气,不动声色的朝身边几个侍卫看了看,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问:“刚才那是什麽声音?”
“还能有什麽声音?不过是那位大人又在折腾他的弟弟了。”脸上带着充满了然与暧昧的笑意,其中一个侍卫压低嗓音道:“估计今天是一时性起吧,否则你根本遇不上。倒是我们,都听习惯了,不奇怪,不奇怪。”
“你说那位大人看起来英俊潇洒,王也送上了好多美貌的精灵,男的女的都有,他怎麽就只对自己弟弟感兴趣呢?”另一个侍卫接过话头,像有些不可思议般咂了咂舌,悄声道:“是不是恶魔都喜欢干这种事情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等传送门一完成,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焦点星了。再忍忍吧,也没多久了。”侧耳听了听门後的动静,说话的侍卫突然神色一凛,用力扯了一下正想问什麽的仁王,把声音压得更低:“赶紧的,当你什麽都没听到,那位大人要出来了。”
竭力压抑心中的恨意,仁王将头深深埋下,听着房门被打开,慵懒的声音传来:“你就是那个每天陪小不点聊天的家伙?”
“是。”慢慢仰起脸任由犀利的目光将自己看得清楚,仁王依旧垂着眼不与龙雅对视,不亢不卑的应道。
俊朗的眉眼微微一挑,仿佛有些惊讶这个地位幷不高的血精灵所表现出的镇静,龙雅不语看了他一阵,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道:“不错,有所谓学者那种莫名其妙的臭脾气,难怪小不点会喜欢跟你说话。”
这番听起来不知是揶揄还是赞赏的话让仁王有些忐忑,正寻思着该如何作答时,肩上传来重重的一捏。强烈的痛感逼得他不得不抬头看向凑近的面孔,微蹙着眉道:“这是我的荣幸,但也可能是我的末日,您似乎不喜欢小殿下关注除您以外的所有对象。”
“知道就好。”也许是满意了仁王的回答,龙雅慢慢扬起唇角,朝门内看了一眼,在他耳畔懒懒道:“好好劝一劝小不点,让他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也幷不介意强迫他。今晚我会来,若结果不能让我满意,那你也没必要再出现在小不点面前了。”
当然听得出这好似玩笑般的一段话里隐藏着多少威胁与杀机,仁王从心底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一丝冷汗从额角蜿蜒而下。这一刻,他似乎能够明白龙雅爲什麽可以号令骄傲不驯的堕落精灵,那绝不仅仅是掌握着传送门的制造方法那麽简单。含含糊糊的低应了一声,他顶着後背如针刺般的目光,一步步朝前走去。
走进房间,合上房门,仁王近乎虚脱的靠着紧闭的门扉,用尽全力对抗双腿传来的虚软才勉强站住。抬眼去寻找越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的床,被褥上斑斑点点的潮湿痕迹印证着他的猜想,也让他越发心慌,连忙撇开眼看向窗口——背对他坐在飘窗上的少年没有想像中的衣衫不整,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像不曾听见他进来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也许是那瘦小的身影平静到了近乎诡异的程度,仁王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站着,轻声唤道:“龙马……”
越前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在听到仁王沙哑的声音後轻轻颤抖了一下肩膀,沉默片刻後问:“他跟你说了什麽?”
当然不会告诉越前,自己也许活不过今晚,仁王缓缓走过去,试探般的把双手搭在削瘦的肩膀上,低声道:“不要再想什麽办法了,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不……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回头看向仁王,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後便赶紧移开了目光,越前不自然的拉了拉衣领掩住颈上新添的吻痕,转身面对他跪坐下来。伸手轻轻捂住仁王的眼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更多的看了去,他道:“我都听到了,他跟你说的话……他本来就是说给我听的。前辈,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由自主环住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冰凉潮湿的掌心之下微微颤抖着睫毛,仁王摇头道:“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不,我想的。”仿佛感觉到了仁王的额角在不受控制的抽搐跳动,越前想了想,慢慢放下手,直直看住浅蓝色的瞳,唇角扬起一抹傲气十足的弧度,道:“你知道他爲什麽不敢强迫我吗?因爲我的初拥可以让他暂时失去使用天赋的能力,他一直都防备着。你说,他如果是得到他要的了,他会不会忘记防备,给我初拥他的机会?”
第一次听说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仁王虽惊讶,但幷不妨碍他读懂越前的意图。不得不说,这是制服龙雅的绝佳机会;也只有将龙雅留在这个房间里,他才能够僞装成对方的模样,带越前安全离开。可就算明白,他还是无法接受,一阵阵绵密的疼痛从胸口泛起、加剧,让他唯有紧紧抱住纤瘦的身体才能勉强抵御。
温暖的手臂险些击破了强装的镇定,越前深深吸着气,克制着想要靠向仁王寻求安慰的渴望,低声道:“他一般会在午夜时分到来,在他进入房间之後,你要解决掉门外的守卫,然後等在外面……就算他暂时失去力量,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好,我明白了。”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无法动摇越前的决心,仁王紧咬着牙关用力点点头,转眼看向布满了层层叠叠青紫色痕迹的白晰颈项,眼底泛起难言的疼痛。指尖轻轻落到其中一个尤爲刺目的吻痕上,感觉到越前不自觉的轻颤,他沙哑了嗓音,问:“疼吗?”
抬眼飞快的看了仁王一眼,看到浅蓝瞳中的怜惜,他顿时感觉脸上有微微的热,忙垂下眼摇了摇头。不肯去接这让自己难堪的话,他扭头看向窗外,小声道:“我们抓紧时间讨论一下细节吧,龙雅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仁王很肯定无论是自己还是越前,都不愿坐到那里去,索性坐上飘窗,把越前抱坐在腿上。垂眼看着微微泛着红意的脸庞,他沉思片刻,道:“龙马,跟我讲讲越前龙雅吧。”见细致的眉眼微蹙似有抗拒之意,他忙又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只有了解他,我才能够最大程度的模仿。我不希望今晚的行动出现任何纰漏。”
仁王说得在理,所以越前明白即使自己再不愿提起龙雅,对龙雅有再多的怨怼,他都必须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去看待对方。轻咬还有些肿胀的嘴唇,他沉默了一阵,低低开口道:“其实,我对长大以後的龙雅了解得幷不多,因爲从我一百岁起,我们就分开了。他去焦点星的消息,老爸一开始是瞒着我的,但我以爲是龙雅故意不告诉我,爲此讨厌了他很久,就连难得从焦点星回来,也对他不理不睬……慢慢的,他就不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只是停留很短的时间……”
“等我也去了焦点星之後,我发现龙雅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和从前那样爱说爱笑,但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而且他做出的事情,我也不能理解、无法认同。”声音慢慢低哑下去,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越前紧紧抿着唇,直到心中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逐渐消退,他才又接着道:“龙雅从前不是那麽漠视生命的。小的时候,他爲了送一只小鸟回巢,自己跌下悬崖,差点死掉;可他却又包庇了一个死神的疯狂行爲,间接造成了很多人类死去……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只是知情不报,还是他本身就是主使之一。”
“很多时候,他还是和从前没什麽两样;但也有一些时候,他会变得特别的暴戾残酷,对阻碍他达成目的的对象,总想着除之而後快……”说到此处,越前仔细想了很久,眉心渐渐紧蹙。仰头看住正在静静聆听的仁王,他带着一点不确定,迟疑着道:“好像……我每次看到他这种变化时,都是他想要把我带回撒旦的时候?”
虽说越前说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可透过这些话,仁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觉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潜意识泄漏……”
“什麽?”因爲仁王说话的声音极低,用的也是精灵古语,越前听得幷不真切,不由得困惑的眨了眨眼,追问道:“前辈你刚才说什麽?”
不太确定的事,仁王自然不想告诉越前,平白让他担心。幷且,潜意识泄漏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几乎没有挽回余地的现象,他害怕越前听了之後会不愿再心甘情愿的离开——这对兄弟有着超越常理的情感纠葛,他作爲旁观者,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抬手在有些僵硬的面孔上用力一抹,他勉强笑了笑,道:“没什麽,我只是觉得,越前龙雅对你的执念,已经算是病态了。所以,你还是尽早离开,让他独自冷静比较好。”
“执念……病态吗?”回想这段时间龙雅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他反反复复提到的“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越前觉得仁王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因爲他不想看到龙雅爲了自己变成这样,他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总是逗弄自己,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龙雅。
不动声色的凝视越前,见他面色黯然,眉心凝着深深的结,仁王知道自己的担心没有错,若再继续问下去,只会徒添越前对龙雅的不舍。手上带着一点点的力气,他捏了捏越前的脸颊,对不满瞪来的猫眼轻笑道:“好了,我基本知道该怎麽做了,继续讨论下一个话题吧。”
需要聊的东西很多,每一个细节都力臻完美,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仁王该离开的时候了。指尖轻拂微挑的眼角,沿精致的面孔一直滑落到唇侧,他欲言又止良久,最後轻轻叹了口气,哑声道:“答应我,若是能够敷衍过去,就不要去做那些事……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嗯……”侧过脸,像猫一样在仁王掌心轻蹭了片刻,越前伸手推了推他,道:“前辈你快走吧,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回望清澈的眼眸,竭力压下心中对那些即将发生的画面的臆想,仁王努力扬起唇角,俯身在光洁的前额烙下一吻,轻声呢喃道:“乖孩子,今夜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