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两天後了。
静谧的医院里人烟稀少,彷佛平静地像山间里不曾泛起涟漪的湖泊。
宇凛晨是这两天来照顾着我起居的重要功臣,他打理我的任何需求,包括现在准备出院收拾的行囊也是。
为了我这些事,他还专程向学校请了两天假,身为青梅竹马当然再感动不过了,除了...
「凛凛,你到底肯不肯还我手机啊?」我央求地说。
他在这段期间还没收了我的手机,把任何要探望我的人都推托在我「需要好好静养」这件事上,禁止我见任何人,加上家人们在确认我平安後就返回南部去了,所以我现在除了凛凛,几乎谁也没见地过了与世隔绝的两天。
他连瞄都没瞄我一眼,「想太多。」
他手拿着我一件穿脏了的粉色蕾丝内衣,把它叠好放进黑色行李袋,扑克脸ㄧ丝动摇都没有。
我叹口长气,自从那天看过学长後就没跟他联系了,也没有好好说清楚道歉。所以我现在最着急的首要任务就是拿到手机,打电话给学长,然後好好跟他说说话。
我心痒难耐地坐在病床上等着凛凛一丝不苟的整理我的物品,拚命啃着指甲,害得我拇指指甲都秃了一块。
等他终於放好东西,拉上拉链时,他开口:「好—」
「走吧!」我抓起他的手腕就要往电梯口冲,结果这个瘦子力气却比我这个胖子还大,他屹立不摇的站在原地,彷佛我根本没对他施力般。
「干嘛?走啊凛凛。」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他翻翻白眼,连老天都会妒忌的俊逸仍不减,他偷偷勾起嘴角。
「出院,是要办手续的。」他拇指指着身後的柜台。
「对喔,交给你了喔凛。」我把手搭上他的肩,高了一颗半的头的他看起来很无奈,却又带着宠溺的目光,「这就是为什麽我要在医院待着陪你。」
///
下午过得特别快,我跟凛凛吃了顿迟来的午餐,我们没聊什麽,气氛却和在老家一样,并无任何尴尬,从以前就是如此。我说话他听,他说话我听,不说话的话我们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偶而拌拌嘴也过得挺开心。
听说真正的好朋友,就算沈默,也能彼此知道对方在想什麽,我猜我和他大概就是如此。
我们挑了间美式餐厅,我说说学校生活,他说说在学生会里发生的趣事,我拍了几张合照上传IG後就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他招了计程车,把行李交给我後,他站在我面前犹豫了会,黑发在傍晚苍然的色调下有股孤单的错觉。
他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递给我,开口说:「饭要吃,澡要洗,衣服要折要晒要洗,碗也要洗,早点睡,不要因为功课简单就不写,头发洗了要吹,手机记得设闹钟,早餐前一天准备好,生理期肚子痛多喝热可可不准吃冰,晚上睡不着是因为太闷的话记得开窗,鞋带绑好,裙子不要穿太短,走楼梯要看路,饭要吃。」他劈哩啪啦讲了这麽一长串我的那些习惯,就算是认识再久的人也未必知道,我听了有点傻眼。
不过更傻眼的好像是站在一旁抽菸的计程车司机。
这麽感动的一瞬间我白目的嘴吐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饭要吃...讲了两次哦,凛凛。」
他先是愣了一会,才露出个孩子气的微笑,「因为你不吃饭吃多点的话,我以後就没人能骂猪了。」
苍天里一抹过於绚烂的斜阳透出,淡淡地划过他的侧脸颊,但不知道为什麽,在应该灿烂若花的笑靥里,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如此令人心碎。
好像静止的世界里,就这一刻,我深深印在脑海。
回过神来,也许是我错了,因为他的笑容即在转瞬间消失,他又恢复成那个做事谨慎又爱操心的凛凛。
「好了,就先这样,赶快回家吧,你也累坏了吧。」他面无表情地说,手抚着我的头,然後坐进计程车里。
「恩,掰掰。」我有点茫然,不过还是着他挥挥手。
他摇下车窗,抿唇浅笑,也和我挥手道别。
我在渐暗的天色中目送他,才开始往捷运站的方向走。
一路上,却好像有什麽堵在喉咙,窒息地令人喘不过气。
///
我直到回到熟悉的红色铁门前才记得要拿出手机看讯息,整路上的我都在回想刚才凛凛的那个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甚至还在想该不会他发生什麽不伦恋之类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不过我也没心情犹豫太久,我也有自己的恋情要处理。
我打开手机,点开Line的99+讯息。首先回覆小依跟小安的,不外乎就是ㄧ大堆的关心讯息,还叫我都要给她们打电话。再来是家人的,我也报了平安,顺便回了刚刚跳出来凛凛传的讯息,问我到家没,我回了之後还在想要不要顺便问问他到底那样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
我认真一则则慢慢打字,直到最後我才发现全都回完了。而学长,根本没打给我,也没有发讯息。反倒是婚礼那天的林雨姐和冽椛姐都有慰问我。我挺好奇林雨姐怎麽有我的赖,大概是冽椛姐给的吧。
我失望地垂着头,默默盯着手机萤幕,心里好希望就这麽刚好,会有一则讯息,来自学长。
有没有人说过,希望落空的感觉,就像一颗悬在心中的大石,而吊着大石的绳子断了,这麽大一颗石子,就这样直直的压在心上?
我紧抓着胸口,没绑起的发丝落在肩上,搔的脖子痒痒的。我烦躁地准备把头发绑起时,我的手已经被拨到一旁了。
「唉...?」我抬起头猛然一瞧,眼前的人正是我烦恼的主因。
学长他暖热的手撩起我散落的黑发,指间穿梭在其中,他碰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舒适得令我小声地叹息。
「发圈。」他挑眉,眼神飘向我套在腕上的黑色发圈,我太过紧张,结果手忙脚乱地掉下了发圈。
「你在紧张什麽啊,」他噗哧地笑了,白皙的皓齿让相融在暮色中更加明亮,此时天空已经接近全黑了。「明明平常都想干嘛就干嘛的,还会要求我咧。」
他蹲着,捡起地上的发圈咬在嘴里,又帮我理了一会的头发才绑上。平时路灯清冷地照亮下此时却显得格外燥热。
这期间我都默不吭声,尤其他捡起发圈後我更是直接把脸埋在手心里,脸颊的温度几乎能煮沸一茶壶的水了。
沈默中的我,怕只要一说出话来,心脏剧烈的抨击声便会被他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