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玉虚宫三字,南夏皇朝、北燕大国、武林江湖,无人不晓。这三字所能包含的东西太多,一句话简单概括,若玉虚宫宫主愿意,它即可在这片大陆上,建立属於自己的国号──与南夏、北燕分庭抗礼,形成天下三分之势。
不过玉虚宫自建宫始,一直遗世独立,不搅和英雄豪杰角逐天下,亦不受武林江湖号召,自成一派云淡风轻、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奇特景象。
也因这份「我身自处桃花源,我心不跟天下争」的清高傲然,不论是国家朝廷还是江湖人士,对玉虚宫人皆十分礼遇。
毕竟不受功名利禄所诱之人,胸襟该有多大啊?
传言玉虚宫人身怀绝技,满腹经纶,随便一个出来皆怀经天纬地之才──
「骗人的。」
「啊?」
客栈里说书人正说得口沫横飞、热血沸腾,旁边冷不防一句话兜头盖来,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往那里看去──
小娘子衣裙颜色素净,可襟口和裙摆放眼望去皆是牡丹,低调却华贵,发髻也是简单的花髻,以一朵浅绿的牡丹和一支木簪做衬,乾净俐落又大方贵气。
眉目疏冷地如寂静风月中的淡水墨,乍一眼淡如飘絮,下一眼已耐人寻味。
说书人眨了眨眼,咳了声收了自己心神,谄媚地笑了句,才要说话,便见她身侧还有一人──
也是极为俊俏的郎君。
与小娘子同样颜色花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女气,反倒有几分凌厉的矜贵。他面庞俊美而冷淡,却因对着小娘子之故,生生将那冷肃的眼眉,染上了温柔含情的桃花媚色──出尘如谪仙、淡冷而凛冽、儒雅亦妖媚,截然不同的三种风情,在他身上巧妙地融合成一处,没有丝毫突兀。
极为出挑,极为相配。
不分轩轾。
「打断别人的话,非礼也。」他夹了一筷子的芙蓉豆腐,凑进她嘴边,她冷瞥他一眼,还是张口吃了。
见她吃下去,他眼底笑意又盛了几许,朝说书人望去。「内子失礼了,先生继续。」
说书人乾乾地应了声,睐了眼两人旁若无人的相处,嘴唇咂吧着品味了下,又继续道:「……再说道这玉虚宫宫主,几代以来宫主皆是倾国无双之人,美貌才情样样不在话下,更有:『得玉虚宫宫主,得之可得天下』。而这一代的宫主,更是多年来玉虚宫人翘首以盼!」
「为什麽呀?」
疑问一出,满堂附和,此起彼落的为什麽,听得慕锦华皱眉。
白止晓得她的脾气,赶在她发作前哄了她。「人多口舌便杂,也静不了,不若回房?」
慕锦华深深地瞅了他一眼,忍了下来。
「来,再吃一口。」见她忍住,他又一筷子递到她嘴边──芋泥山药卷。
她启唇咬了口,细细地咀嚼,嚼碎了才又咬了一口,如此反覆,直到山药卷食毕。
他就这样一筷子、一碟子地伺候她,无半点不耐,直到他又伸了一筷子到她嘴边,被她玉手一推。
「不吃了。」她道。
「真不吃了?」
「不。」
两人说话间,说书人已将此代宫主的异处,神神叨叨地唠了遍。
说书人:「……然宫主虽有异能,却先天不足,心肺皆弱,被宫内长老断言,姝颜胜天下,命却薄若纸,活不过花信年华──亏得宫主天赋异禀,卜算卦象了得,早早为自己订下了一门亲事,始龀之年便迎了夫君进宫,将他放在宫内好生养大──」
「哇!这宫主果真非常人也!」
「不得了啊不得了!小小年纪强抢民男入宫啊!」
「这不就是那个什麽童养夫了吗!」
「就是啊就是!」
命薄若纸,活不过花信年华的慕锦华:「……」
小小年纪,被强抢入宫的童养夫白止:「……」
说书人不为所动,继续说:「然,纵谣言甚嚣尘上,见过玉虚宫之人的根本无几,别说得,连面都见不了,还怎麽得?更别提人家宫主已经有个自小养大的夫君了,所以说,诸王要使美男计──难矣!」
「咳、咳咳咳咳……」慕锦华一阵猛咳。
白止赶忙拍背替她顺气。「没事、没事,我们不做这麽掉价的事。」
她掐住他的手臂,眼光阴恻。「那个说书人……」
他赶紧将人从长椅上抱起,一手抄起她膝弯托好她的臀,另一手安抚地拍在她的背上,几下将她抱离这里。「不知者不罪,嗯?不气了,气了肺疼……」
这动静不小,因着他这举措,众人又是整齐划一的眼色抛过去。
小娘子可真是好看呀,连生气也好看的不行……不过这小娘子的目光怎麽这样狠戾呢?他做错了什麽吗?
说书人被她眼神看到发怵,却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小娘子了。
慕锦华一手攀在白止肩上,一手指着说书人:「你给我记好了,就南宫淩那种货色,想色诱玉虚宫宫主,没、门、儿!下次要再敢乱说,我封了你的嘴!」
说书人:「……」他也没说是哪个王要色诱吧?
吃瓜群众:「……」
小娘子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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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的豪华上房,慕锦华怒意仍未退。
白止将她抱到长榻上坐好,替她放好腰後引枕。
此番出来,他们一个侍仆也没带,除了是慕锦华不喜他人近身之外,便是白止习惯独自一人伺候她。
又因慕锦华不许其他人离白止太近,自然也不许婢子服侍他,久之,白止已十分上手打理自己还有慕锦华了。
两人这次出门,只有一辆马车、一张轮椅还有几张银票和碎银。
反正玉虚宫旗下钱庄据点多,哪里都能换钱。再说了,不只钱庄,客栈、布庄、米舖、酒楼……举凡跟民生生意构得上边的,玉虚宫基本上全沾了。
要不是怕路上她偶发心思,想买买东西凑热闹、体验不同的生活,银子不带也可。
是以,方才顾着喂慕锦华,饭都没吃几口的白止,只能走到门边叫店小二,好生吩咐一番。
「你别吃了,等会儿要泡药浴,泡完了再吃也一样。」
正想叫一碗粥吃,身後她发凉的嗓音传来,他一顿,笑着改口,全然不见一丝尴尬。「……也好,那麻烦小二将我早先准备的药材给煮了,兑些水提上来即可,再帮我买几样苏记的甜糕,其余的先不必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银碇,放入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连忙应是,笑着退下。
关上门,他走到她面前,看她喝了一口就不喝的茶。「不好喝吗?」询问间,他已替自己斟了杯细啜。
他随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移目过去,对上妻子淡凉的眼色,他弯着眼笑了。「是为夫错了,不该贪懒不带山泉水过来,导致这茶味失真……娘子大人大量,饶了为夫这次?」
她傲然一哼。「泡坏了我的茶,你要我怎麽饶你?」知道他是不愿让她多喝,故意把茶泡坏,可还是要作上一作,教他好好哄她。
他沉吟,坐到她身侧,讨好地捧起她的颊,落了一吻在她额上。「为夫全听娘子发落,如何?」
她哎呀一声,用手拨开他的脸,瞪了他一眼。「你还敢不听我发落,嗯?你全身上下哪一块地儿不是我的?」
他说错了话,却也没辩,任她数落。
「全身上下皆属於你……」他凑上前去,周身气息覆盖她,嗓音渐低,勾着人撩得心口发颤。「我的心,肝,肺,肾,双手,双脚,发丝,眼睛,鼻子,耳朵,唇瓣儿……都你的,嗯?」
纵然心口轻颤,她的眼色也很清明,盯着他眼角瞅了半晌,随後嫌弃地撇开眼。「算了,这眼还是不要好了,我不喜欢。」
陡然的暧昧勾引,被直白且残忍地嫌恶。
白止:「……」
偏生亲亲娘子又补了刀。
「像了南宫淩的,都不喜欢。」理直气壮。
「……」白止陷入更长的沉默。
一句话把他的外表嫌得没一处好。
──他与南宫淩是双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