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向子郁的身影在关德麟眼中变的醒目起来。撇开头发这点不说,段席栩当时的行为,让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那并不是什麽特别上心的意思,只是在成堆的陌生人中,多了张有印象的面孔——「啊,我认得那个头发很长的女生。」那种感觉好比事先知道一杯综合果汁里放了西洋芹以後,便会觉得其中西洋芹的味道尤其明显,但若不说,恐怕根本不会发现。就是这点程度的意识而已。不过向子郁倒是和平常一样,毕竟於她而言,关德麟和段席栩那样反应的人并没有少见过。
再一次和那个女孩子有了交集、已经是几个月後的事了。
那阵子是段考前夕,向来冷清的图书馆都会比平常多些学生。不过关德麟是个例外,他就算没事也老喜欢往图书馆跑,因为段席栩对那个表面相好的剧本入戏地简直太深,基本上只要在学校就没得清静,除了这里。
毕竟在图书馆不可能像平常一样胡闹,段席栩也明白这点,自然不会跟着进去,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在那陪关德麟念书,当然、也就只是单纯地念书。老实说凭这两个人的聪明才智要取得好成绩,根本不需要像关德麟那样寸步不离书本,不过他本人在这方面是几乎接近痴狂的程度,否则世上真没多少健全的男高中生会像他那样把图书馆当成第二个家。
其实这天也不算难得,毕竟是考试期间,放学段席栩速速收好书包走到关德麟面前,他那样做就是要一起去图书馆的意思,那片沉默之中,关德麟默默把要带的课本和作业都拿在手中就这样走了,自顾自的地往图书馆去,也没有要把那叠书另外收起来的意思。反正最後还是得拿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段席栩等太久。
然而进了里头就定位之後,段席栩虽然拿出了书,却不见文具用品,他愣了会,想大概是忘在教室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起身离开图书馆。关德麟虽然注意到他离开但不晓得他是去哪,不过也并不是很在意,那是他们的默契之一,自己明白在做什麽就好。
隔了好一阵段席栩才终於回来,关德麟往对方身上瞟了一眼,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个原先出去没带的铅笔盒,心底便明白了。然後在那一瞬他又看见了就算综合果汁中被粉碎也能尝出味道的西洋芹,那个当初被调侃头发很长的女同学。
她隔着两排座位坐在对面,而且在哭。
那女孩子看起来不是特别难过,反倒一脸无奈地用手背抹掉那些眼泪,而且貌似是真的很专心在念书。关德麟对这没什麽感想,盯着瞧了一阵就继续写自己的,完全没有要上前关心的意思。段席栩就不是那样了,他顺着关德麟的视线向自己背後望去看到了同样的景象,第一时间的神情极其复杂,随後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他在当下同样没有理会,继续专注於书本上。段席栩知道那是他前一阵子用手指的对象,因为他也和关德麟一样,那天之後偶尔会注意到向子郁。
一直到闭馆音乐响起为止。关德麟正收拾东西,段席栩匆匆说了句等我一下便离开座位,他走近同样准备离开的向子郁,出声。晚安。向子郁的脸色不是太好看,礼貌性地开口。请问你是?她不记得段席栩就是当时那个男生,过得太久了,何况在这段期间向子郁也遇到同样反应的人好几次。段席栩知道她有所防备,眼睛眯着笑了,「就当我是来搭讪的。」
向子郁的眉间像被随手一扔的衣服似的皱在一块,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的笑脸。不好意思,那就算了。说完她提起书包,转身就走。段席栩没拦着她,只是赶在向子郁离开前说了句:「因为我看到你在哭。」
闻言向子郁回头了,正当段席栩打算得意地笑时,他看见那眼里没有眼神,不过是盯着段席栩而已,眼睛的主人说,抱歉,我有乾眼症。接着就离开了。向子郁一路上没好气地想,看吧,生活总归得让眼泪侵蚀到残破不堪为止。
留下杵在原地的段席栩,他走回关德麟一旁,关德麟全程都听见了,他语气淡然地对段席栩说:「你管太多了。」段席栩回答:「我看你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才去问她的。」关德麟没有表情,「我就是在说这个。」段席栩的笑容像被摔到地上似碎开,一蹋糊涂。他说:「关德麟,是你太不懂了。」连名带姓,那语气像是玻璃渣,刺得不像话。
两人从离开图书馆到互相分头都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