趥鲶飞到牢房的另一端,砸烂一扇铁栅摔在碎石里,吐出一口鲜血,昏厥。
归海呆呆看着突然被打飞的趥鲶,然後转过头,看着脸上略显得意的血龙王。
血龙王握着拳头,有点期待地看着归海。原来这趥鲶要打呀,不早说。要打他还不会麽?他最擅长的就是打犯人了呀。看看他,一拳就把趥鲶揍翻到另一边去。
牢房里两个孩子终於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稚嫩的嗓音尖喊着爹爹。就连紧抱两个孩子的女性趥鲶都流下眼泪,低声抽泣。
血龙王看着归海,有点兴奋,等待称赞。
砰!
血龙王被揍翻在地。
「在孩子面前,你还有没有良心!」归海怒斥,咬牙抽了血龙王一鞭,这才把鞭子扔回给侍卫。
侍卫呆愣愣地接下,女性趥鲶和两个孩子也发起呆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你刚刚不也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把他们父亲抽得血肉模糊吗?
血龙王怔忡趴在地上。怎……怎麽会这样?为……为什麽他又被打了呢?不但被打,还被补抽了一鞭。他……他不是打了麽?归海不是要他打麽?归海不是要他打那趥鲶麽?没打也被打,怎麽打了还是被打呢?
盘鸦清了清喉咙,对归海说道:「请下判决。」
归海沉默片刻,才道:「剥夺财产。」
「是。」盘鸦纪录。
「没收土地。」
「是。」
「撤除兵权。」
「是。」
归海沉默下来。
血龙王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疼痛的脸颊。
归海看着地面,静默持续。
又等了一会儿,盘鸦才问道:「那麽,对於鲶禳本身的判决……」
归海又是一阵沉默。最後,他抬起眼。
「送到收容馆去铲马粪。」
盘鸦一愣。
「啊?」血龙王一呆,「但、但但但报仇……不、不是要杀了他……」
「闭嘴。」
血龙王立刻闭上嘴。
归海回头看了一眼碎石中的趥鲶,转身走出地牢。
血龙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归海真的走了,这才紧张地往外跑跟上归海的脚步。
*
「那儿的水特别深。」
归海愣了愣,看向哥哥。
哥哥微笑,坐在树杈上,阳光透过枝叶将哥哥浅棕色的发丝照得像金色,睫毛也被照得金灿灿的,额上那块晶石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深?」归海问道。
「是啊。」哥哥说道,摸着树梢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几乎透明,「据说没有人活着游到水底。」
归海往下看,看着蓝得几乎发黑的湖面,水底似乎潜藏着涌动的暗影,归海隐约害怕起来。他抓紧树干,怕会掉下去。
「回来。」哥哥突然说道。
「什麽?」归海看向哥哥,却见哥哥放开树杈,身子一歪,直接从高高的树梢坠入池中。噗通一声,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深邃的湖面。
「哥哥!」归海抓紧树干,往下大叫。
等了一会儿,湖面的波纹消失,趋於平静。
「哥哥!」归海又大叫了一声,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
无风的湖面看起来像一面镜子。会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的镜子。
「哥哥!」这一次归海几乎是用尖叫的了。
水面泛起波纹,一道身影冲出水面,哥哥大笑着甩了甩湿答答的棕发,仰头看向归海:「吓到了吧?」
归海惊吓的心情稍有平复,但也生起气来,盯着哥哥不说话。
「很好玩的,跳下来吧。」哥哥在湖面张开双手。
「什麽?」归海愣了愣。
「跳下来。」哥哥笑道。
「但……」
归海看着漆黑的湖面,感觉整棵树都在晃动,阳光似乎也被湖面吸了进去,四周暗淡下来。
「你不跳,我就游下去啦。」哥哥指着幽深的湖底,「去看看这水到底有多深。」
「不要!」归海紧张起来,不稳地在树干上站起身。湖面漆黑一片,底下涌动的阴影似乎越来越浓。
「我游啦。」哥哥作势要往水底潜。
「哥哥!」归海紧张,身子一歪滑下树干,风在他耳边呼啸作响,他被深沉的重力往下拖,噗通一声摔进湖里。
冰冷的湖水灌进他的嘴巴、眼睛和鼻腔,颈侧的鳃裂似乎黏住了,归海无法呼吸。他挣扎着想游向湖面,湖水却拉着他往湖底沉。冰冷的水变得越来越黏稠、越来越厚重,湖面粼粼的阳光消失了,照射进来的只有黑暗。黏稠的黑暗呛进归海的肺里,归海无法呼吸,只能往更深的水底沉。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他向上啦。归海顺着那股力道挣扎着上游,最终回到湖面。阳光已经消失了,天空很低很低,笼罩着灰沉的云雾。
归海呛出湖水,咳了好一阵,才能睁开眼睛。把他拉上湖面的是哥哥。哥哥看着他,露出微笑。
哥哥凑近他的脸,阴冷的气息吐在他耳边:「回来。」
归海倒抽了一口气睁开双眼,伏在床边喘气。冷汗沁湿了他的金发,背後的衣服也一片湿黏。归海坐起身到床边,按着额头喘气,试着平复呼吸。
稍微适应一些後,他才跳下血龙王的床,脱下汗湿的素白中衣,换上长袍。额上的晶石微微刺痛,归海闭起眼,甩了甩头。窒闷的空气让他呼吸困难,他想出去透个气。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血龙王,归海系好长袍,走出房门。
清冷的月光,沉睡的黄沙山峦,带着石头气味的风,还有湖水和瀑布的清香。归海深吸了一口气,直到微凉的空气充满肺部,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足尖一点翻上屋檐,归海在冰凉的瓦片上坐下,看着冰蓝的月亮,平定心神。这时候最好还是闭目观心。归海闭上双眼,敛气凝神,收缓心跳,全身化为一潭净水。
夜晚的气息比较平静,就连底下血龙王的暗红妖气也显得平稳。阒黑之中,赤龙府尽收眼底,侍卫稳定的妖气,树梢上熟睡雀鸟的生命波动,一草一木的微弱气息也在归海的感知中。这总是能让他平静。
滋。
一阵刺痛感再次传来。
归海猛地睁开眼,摀住额上晶石。
地牢!
翻下屋檐几个轻点,归海已经到了地牢门前。原本应该守在门边的侍卫却不在他们的岗位。归海推门走了进去,步下幽暗的石阶。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单手将趥鲶提到空中,准备将手插入趥鲶胸口的景象。
归海一愣,立刻抄出腰间匕首,攻向面具男。面具男放开趥鲶,往後跃了两步。归海简单探了趥鲶的呼吸,再瞥向隔壁牢房不知沉睡还是昏厥的趥鲶女性和两个小孩。
带着妖猫面具的男子站在稀薄的月光下,静静看着他。
归海把趥鲶踢到牢房里,架好两支匕首,蓝眸警戒地盯着眼前几乎毫无气息的男子。
男子抽出一只结满铁星的猫鞭,身影一晃,彷佛融入黑夜。归海立刻转身挡住从背後而来的攻击,反手刺向男子胸口。男子的气息又消失了,下一瞬间就在归海左边出现。归海及时避开扑面而来的猫鞭,翻身一跃拉开距离。
男子的气息再次消失。
归海闭起眼。
四周漆黑一片。
右方闪烁着深沉得几乎是黑的靛蓝,归海抄起匕首一划──
当他睁开眼时,男子的面具已经被他击落。就着狭窄窗口的月光,归海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哥……哥?」归海怔忡。
男子抄起面具,一个闪身,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