隍陵的下城区，约莫是全寰海妖界最为混乱也最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被追杀的妖怪、杀了名门望族的罪人、吸食妖香与更强烈的迷幻药的妖物、热爱杀害同族的癫子，孤儿、匪徒、孽子、娼妇，居住在这儿的妖怪多半都见不得光，也都干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
因此，下城区，一般而言是非常吵杂，充满粗鄙的笑声、斗殴、尖叫与惨叫的地方。
现下，这里却静得出奇。
放眼所及之处，下城区每间架高的歪斜屋子，全都将摇晃的门窗闭锁。空荡荡的街道只剩西风游走，卷起一阵阵尘沙。
「身为赤妖馆的管事人……说说你该做些什麽吧。」丹焚含笑，坐在赤妖馆里，一名赤红的人面猫怪身前。
「回……回陛下……」人面猫怪努力挺直了背脊，浑身肌肉却止不住颤抖，脸上的皱纹间盈满冷汗。「管……管理赤妖馆。」
「还有呢？」丹焚问道。
「惩……惩治捣乱的客人。」猫怪仍看着桌面，一滴汗水自下颔滴落，在地面碎裂。
「还有呢？」丹焚又问。
「转……转手骨塔马戈那儿进来的药……不，货，转手骨塔马戈进来的货。」
「回答得非常好。」丹焚靠上椅背，眼眸里闪烁着暗红光芒，「但是……刚刚你说的，似乎并不包含在货里掺入铁沙、延迟交货，或是……刺杀我呀。」
猫怪立刻扑邓一下跪趴在地上，颤抖着喊道：「陛、陛下！这是误会呀！小的对此一概不知，全是那些下人狗杂种搞的鬼！小的一向忠於陛下，岂敢犯下此等谬罪！」
「哦？」丹焚挑眉，掀开杯盏的瓷盖，饮尽杯中的白岭银针。松手，茶杯在地面碎裂，碎片划过趴跪在地的猫怪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丹焚起身，踩过茶杯碎片，在猫怪面前蹲下，勾唇道：「好茶。不是吗？」
猫怪颤抖更加剧烈，不敢抬头看向眼前的血龙王，绷着嗓道：「是、是是是的……最、最上等的白岭银针……」
「的确。即使加了寒燕鸩毒，也丝毫不减其风味。」丹焚看着脸色倏地青白一片的猫怪。「不过……很可惜，这东西对我有没有效，後面那鳍隐比你还清楚。」丹焚比了比归海。
归海只是冷着脸，和盘鸦一起站在门边。
「陛、陛下！这、这这这这是误会！这绝不会是小的干的！小、小的对您忠肝忠胆，一挂肠子也全是一个『忠』字！这铁定也是那帮黑心烂肝的狗杂种！该死的，一群搂钱的烂货，看、看我不把他们全给剿了酿酒！」猫怪的嗓子已带泣音。
「原来如此。在货里掺入铁沙，延迟交货，派虫使刺杀我，或是在杯子里加了寒燕鸩毒的都不是你，而是你的下属？」丹焚以手指摩娑下颔。
「陛、陛下明察！全是那群下贱货！家有宗主、地有龙族，岂能任他们蔑视了陛下的威严！陛下，小的甘愿亲自替您处置那些叛徒、祸根子呀！」猫怪哭着嗓以头叩地，都给茶杯碎片叩出一地花斑斑的红印子。
「有你这麽忠心的手下可真是本王的福气。」丹焚起身，「那麽，本王就不追究你管教不周了。」
「谢……谢陛下！陛下龙恩，小的毕生铭记於心！」猫怪扑剌又是一跪，磕头磕得满面血。
「你愿意替本王处置那些叛徒？」丹焚问道。
「是、是的！那帮狗杂种，看小的把他们那黑心烂肺都给刨了，铁定让他们再也不能动歪脑筋！」猫怪泪流不止，眼泪和磕出来的血迹混了一地。
「很好。起来吧。」丹焚说道。
「谢陛下！谢陛下！」猫怪颤巍巍地起身，撑地的手掌被茶杯碎片刺破，双腿仍抖得像风中火烛。
「本王送你吧。」
「送……送我？」猫怪一愣。
「你的属下都在地府呢，要乘轿子去那儿可不容易啊……」丹焚一爪扣住猫怪的脖颈，微眯的眼眸带着冰冷的笑意，「本王……送你一程。」
猫怪被紧箍住脖子，双脚离地，叫不出声来，张着嘴、双目裂瞠充血，拚命抠抓着丹焚的手，挣扎着想吸到空气。
丹焚抽出腰间赤铜短刀，刺入猫怪胸口。握着刀柄，缓慢地向下拉。
猫怪翻了白眼，嘴角冒出血沫，垂下双手，身躯抽搐。
刀刃拉到下腹时，白花花的肠子都流了一地了，鲜血将猫怪的裤子染得透红。肚腹上的裂口，能清楚看见里头蠕动的脏器。
丹焚以染血的刀刃轻拍猫怪的脸颊，眯起眼，勾唇道：「别着急，一个时辰後，你就能抵达目的地了──如果不是猫怪命硬，时程应该更短些。」
他在猫怪肩膀擦了擦刀上的血，将短刀收回腰间。
「盘鸦。」丹焚唤道。
「在。」盘鸦上前一步。
「晾在赤妖馆外，三十天内不许取下。」丹焚扔下猫怪抽搐的躯体，走出赤妖馆大门。
经过门边时，瞥见了站在门边、面色冷峻紧绷的归海，丹焚停下脚步。一指挑起归海下颔，挑眉含笑：「怎麽？讨不到糖吃，哭丧着脸哪？」
杀死父母兄长、灭了他全族的仇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挑衅般地笑着抬起自己的脸，方才甚至见证他如何开了猫怪的肚子──那嚣狂的神情、残忍的行径已令归海无法忍受。
归海抄起两柄短刀划向丹焚，蓝眼中盈满狂怒。
丹焚向後一跃，到了大街上。
「你当初……为什麽……要杀了……我父母！」每挥一刀，归海就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
丹焚一一闪过归海的攻击，蹙眉道：「因为……你太调皮？」
归海怒吼，动作飞快而狠戾，欲将血龙王的每根骨头都砍碎。
丹焚指爪一挥，归海被震到了一旁的建筑物里，被撞破的建筑物掀起粉尘，碎裂的墙壁堆在地面。躲在建筑物里的妖怪吓得几乎要吐白沫，颤抖着不敢动弹。
归海自墙垣残骸中起身，抹去脸上的粉尘，抬眸看向血龙王，蓝眼迸发出杀意。
丹焚从容地站在街道中央，红眸微眯，嘴角带笑。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曲起手掌朝自己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