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与琉璃酒壶碎裂在地上，繁花酿混着血水滴滴答答地流向一楼。
下方是一桌呲铁，他们的桌上接满鲜血，还有血水霹雳啪啦地灌入他们的菜肴与汤碗中。他们惨白着脸，眼角的肌肉微微颤抖，假装没看见那些降雨屋檐般滴流入盘的血水。
归海心脏一缩。
那如泉水般涌出的殷红血水，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血龙王冰冷舒惬的暗红眼眸，与他嘴角噙着的淡笑。
视线一片血红。大火焚烧村落，族人肢体横陈，杀光他所有族人的艳红身影……画面在归海眼前闪烁，他开始念诵起咒语，指尖染血的鳞片隐隐放光。
「十分抱歉，龙爷。」掌柜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归海收回动作，牙根紧咬，闭起双眼。
「小的再差人送上酒菜，这次的餐点您一毛也不必付，算是小的对丫头调教无方的补偿。」掌柜站在丹焚身边，低着硕大的头颅，浑圆的身躯冒出冷汗。「龙爷……是否需要换个座位？我差人来清理这些……」
「不必。」冷淡的嗓音逸出薄唇，打断了掌柜的话语。「不必清理，留着就好。」丹焚嘴角的淡笑加深，红眸望向地面仍在抽搐的鹿鬼丫头，眼底闪烁的光辉像两簇火焰，静静然烧。
「是……是。」掌柜赶紧行礼，动作僵硬地走下楼梯。到了归海身边後，掌柜才道：「你，快送酒给龙爷。」
「是。」归海垂下眼帘，按紧指间的鳞片。
掌柜看向其他脸色发白的小二，掀唇道：「愣着做什麽？你们也是！霜湖烤锦雉好了之後，赶紧给龙爷送去！」
那群小二应声，全都面色苍白，双腿抽颤。
「呜……呃……」鹿鬼丫头还没死全，喉咙咕噜咕噜地发着怪响，手指微微抽动。
丹焚单手支着下颔，嘴角带着淡笑，「想死吗？」
鹿鬼丫头喉头轻颤，肚腹的肠血几乎要流光了，她乌黑的眼睛盈满痛苦，挤出了蚊蚋般断续的嗓音：「杀……了我……」
丹焚勾起嘴角，抬起手──
嗖！
以水聚成的巨大鳞鱼出现在空中，箭矢般射向丹焚，冰锥形成的利齿咬住丹焚的左半身。
丹焚神色一厉，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抽出刺入鹿鬼丫头心脏的右手，指爪泛起强烈红光，刺向巨大鳞鱼的额头。
红光迸发，由水聚成的巨大鳞鱼浑身震颤，身上鳞片迅速拨落粉化，体内灵枢一明一灭，最终被暗红光芒染红，碎裂成千万片消失无踪。
它冰锥状的利齿仍插在丹焚左肩上。丹焚及时避开了要害，只有这麽一枚利齿伤到他。血液自刺伤处漫开，冰锥前端也被染红。
那并非致命伤……归海咬紧牙根，纵身跃回一楼，但那红影比他更快，赤红的利爪已划向他脖颈。
归海向後跃了两步用短刀抵挡，蓝眸一闪，三只水化成的利刃在空中成形，猛地刺向丹焚。水刃刺下，地面阳起一片烟尘，桌椅碎裂，粉尘纷飞。
足尖点地，归海翻身跃出膳馆。
膳馆里的众妖被这场变数吓得惊叫乱窜，全都涌出门口。
烟尘散去，归海额上一阵刺痛。回过神时，布条已落至地面。
丹焚走出粉尘飞扬的膳馆，乾涸血液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红光，右手伸出的暗红色指爪，在蓝色月光下泛着既暖又寒的冷辉。
少去布条的遮掩，能清楚看见归海额上的湛蓝晶石。嵌在肉里的蓝色晶石。额前金发被风吹动，晶石在冰冷月光下反射着吊诡的光芒。
「鳍隐一族啊……」丹焚望着归海额上的蓝色晶石，嘴角勾起的弧度更胜。
一丝鲜血自归海额侧的伤痕淌出，殷红的血液滑下颊畔，袍服染上落梅般的红印。蓝眸狠狠锁着眼前的暗红身影。两柄短刀架在胸前，上方彷佛包覆着寒冷水雾，闪动着危险的寒芒。
「有意思。」丹焚笑道，眼中红光更盛。
丹焚身後的膳馆猛地被剧烈火焰包覆，参天大火焚烧得木梁吱吱作响。艳红的火焰向上旋转延伸，化为一只巨大的红龙，咧开血盆大口。
夜晚的天幕被烧得一片通红，亮如白昼。妖物尖叫着逃窜，在血龙王压倒性的暗红妖力下抵抗挣扎。
归海双唇微启，双腿不受制地微微颤抖。举目皆是一整片红，带着血腥味的妖力火海般朝他袭来，强大得令他几乎站不住脚。
丹焚抽出腰间鲜血般的血红长剑，嘴角挂着笑，毫无杂质、自心底泛起的笑。那是属於永恒不败的强者，纯粹又残忍的微笑。
红色妖力在归海脚边凝聚成型，变成一副锈红色的脚镣──
归海往後闪避，但成形的镣铐已经扣住他的脚踝。归海咬牙，瞥了血红色的身影最後一眼，纵身跃起消失在夜色中。
＊
膳馆的火焰漫天焚烧，夜空沸腾，冷月滴穿了夜幕。
一名黑发男子搧着身後墨黑的翅翼，自上空降落至丹焚身旁，行礼道：「主上。」
丹焚暗红发丝在身後飞扬，站在剧烈焚烧的膳馆前，拔出左肩的冰锥，鲜血使暗红袍服的色泽更加深沉。扔开冰锥，丹焚伸手抹向涌出血水的伤口，掌上一片殷红。
丹焚勾起嘴角，暗红眼眸惬意地微眯，视线转向墨黑的翼族：「盘鸦，本王多久没受伤了？」
盘鸦垂下眼眸，仍然扣着归海後颈，嗓音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臣下仅知，自臣下任职起，您不曾受过伤。」
看着鳍隐离去的方向，盘鸦问：「主上，需要追回麽？」
丹焚望向盘鸦，勾唇道：「不必。」
盘鸦垂眼行礼，一头黑发被风吹拂，隐约露出额上的墨蓝晶石。身後墨黑的翅翼伸展开来，飞向空中，黑色身影隐没在阒黑泛红的夜幕里。
无需他追，那名鳍隐……迟早会回来。
丹焚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兴味与邪佞，暗红眼眸被火光照耀得泛金。犹如两潭漂散着金箔的血池，亦如静静焚烧屍体血肉，墨红稠浓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