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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苍。」
「是,是!」
「把那个搬到这边,然後先去吃饭吧。」
「知道了!」
阿苍停下架满材料的推车,一件一件将上头的箱子分门别类搬到铁架上,然後才擦了擦汗,回过头去离开厂房换下衣服。
「哎,新来的年轻人真卖力啊。」
「小朋友这样真不错,哪像我家的孩子好吃懒做的,整个暑假都赖在家。」
通过无尘室後,一同换下衣服的大婶们赞赏着对阿苍说道。
「是叫阿苍吧?真乖啊,要不要吃糖,等等阿姨拿一些给你。」
「是啊,阿苍啊,这麽认真想赚钱买什麽啊?」
「一定是存钱买东西送女朋友啦。哈哈哈。」
语毕女性们同声笑了起来。
阿苍唯有拉了拉口罩,无奈的摇了摇头。
「呼……」
拨了拨被头巾压了几个小时的头发,阿苍无力的走出工厂的大门。
眼前的货车闪了闪大灯,向着阿苍猛然踩了煞车。
然後按了几声喇叭。
「怪了……这里应该是人行道啊。」阿苍无奈的抱怨道。
「喂,阿苍。」
女孩子的声音自车内响起。
「长歌……?」
「吃饭吧。」
长歌提着便当从一旁的车窗外探出头来。
两人在一旁的阶梯上坐了下来。
「快点吃吧,你是临时工,所以没办法在员工餐厅吃饭对吧。」
「……嗯。」
阿苍无言的扳开筷子,打开便当盒盖。
「这里也有汤匙喔?」
「不必了,我用筷子就好……」
阿苍说着卷起了袖子。
上头满满是白色的贴布,就连手指的关节上也贴了好几截。
「诶……」长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才刚开学就跑去打工,真不晓得你在想什麽。有好好睡觉吗?」
「上课睡。」阿苍一边嚼着饭一边回应:「反正大家都在忙校庆的事,老师也没在上课。」
「是吗,这样啊……」
「对不起,这麽忙的时候。饭钱我之後会给你的。」
「诶?我……我只是送便当时顺路过来看看的啦。饭钱,你妈妈已经交给我了。」
长歌慌乱的拨了拨头发,转过头去看了看对面的车道。
「可别操劳到没办法弹吉他啊……」
「尽量。」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疲劳,还是口中有饭,阿苍的回应也变得很简短。
长歌殷勤的把热水壶扭开,盛在杯盖中:「这里也有汤喔。」
「嗯。」
「那个……我说……」
「嗯。」
「你有和小咲见过吗?」
「……咳!」
阿苍突然噎着似的猛然咳了几声。
「啊?怎麽了,喝汤喝汤!」长歌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就跟你说用汤匙比较好吧?」
「但是,我习惯用筷子嘛。」
长歌无语的看着他握着筷子的右手,满是伤痕的那双手明明在空中颤抖,但是,他还是这麽坚持的不想改变习惯。
「谢谢你,我继续工作了。」
阿苍将吃完的空盒交还给她。
「嗯……下班的时候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载你。」
长歌重新包好饭盒,低声说着。
「诶?那就已经都快两点了……你还要帮忙收店吧?」
「就是因为已经两点了,难道还有公车?你要走路回去吗?」
「……知道了。」
阿苍无奈的摸摸头,转过头去说了句「谢谢你特地送便当过来。」,接着就推开门回到工厂里去工作。
「真是……什麽谢谢你的便当啊。」长歌回到车上,将便当的袋子收在一旁,将手和脸靠着方向盘上。
她看向後照镜,不自觉的揉了揉脸颊。
「唔……停不下来啊。」
这表情,应该没有被看到吧?
这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啊。
但是,不管怎麽作,为什麽这个微笑就是停不下来啊。
────
数天後,假日的早上。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凉。
「唔……」长歌伸了个懒腰,顺了顺头发,在床上坐起了身子:「得去帮忙开店才行了……」
有点睡过头了。
是因为最近总是很晚才回到家里的关系吗?
长歌望了望窗子对面熄着灯,无声的室内,淡淡摇了摇头。
时间不太够,於是就直接戴上眼镜,换过衣服,就这样快步的离开家门。
但是。
在对面的门口,却站着一个令人在意的人。
在这种天气,一个女孩子居然穿着校服,默默的站在别人家的门口发呆。
「……小咲?」
「……嗯?」
那个人对长歌的呼叫有了反应,转过头来茫茫然的回应。
「嗯……啊……?嗯……长……歌?」
似乎回想了好一回才这麽迟钝的说道。
「怎麽啦?今天又不用上学……」长歌担忧的看着她:「怎麽穿成这样?」
「好像,和阿苍约好了。」
「约好?约会吗?」
小咲像个松鼠般缓慢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这样。」
「那也不该穿成这个样子……」长歌往下一看,她还穿着拖鞋。
「因为我不晓得时间……」小咲无奈的笑了笑:「所以直接过来等好像比较快。」
清晨的街道,有些早起的老太太已经四处闲晃。
看着站在路中间的两人,指指点点的投来关怀的眼神。
「总之先跟我上来一下……」
也没多想,长歌就拉着她到自己的房间里。
长歌喘了喘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约会,跟阿苍单独两人,是吗?」
「嗯。」
「呼……」
长歌转过头去,打开了锁着的柜子。
就连小咲也吃了一惊。
里头满满的放着连身裙或长裙,甚至还有护士服、女警、水手服、巫女服等等各式各样的裙装。
「哇……长歌的衣柜好厉害。」
「不是,只是不知不觉就收集了这麽多……」
长歌低下头困扰的摇了摇头。
「小咲先站在那边不要动。」长歌说着找了几件衣服:「小咲的话,应该适合连身裙式的可爱风格吧。」
然後在镜前比了比,选了素色的白底黑边的连身裙递给她:「把制服换掉,穿上这个吧。」
小咲点点头跟着做了。
「体形差不多真是太好了……会冷的话要不要穿上我的裤袜?」长歌转过头去顺势翻找了一下东西。
「然後再搭上这个小外套……」
轻薄的短外套,上头有着大大的连身帽子,穿在小咲那小小的身型上,大概会有点过大吧,但是这样正显得出她的可爱。
「头发也弄一下吧……」
小咲的那头长发又黑又长,虽然长期未打理而有点微卷。
长歌先是为她梳理了一会,然後将长发在脖子附近分为两道,各自束起发结。
「再弄一点轻飘飘的感觉……」
然後再细心用手指绕了会,交缠出小小的编发。
「长歌……」
「嗯?」
「你有不会的事吗?」
小咲仰着头让她弄自己的头发,同时闭起眼舒服的问道。
「啊哈哈……」长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什麽都会,只是刚好有我会的事而已。」
长歌说着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好了,再穿上这个外套。」
小咲应声穿起,长歌拉着她在镜前转了转。
「嗯,真完美,这样简直就像……」
长歌一时默然说不出口。
这不就是,学姐那时曾说过的……自己也曾梦想过的模样吗……?
「像是……母女吗?」
小咲天真的接了口。
「噗……哈哈。」长歌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让她止不住开心的笑容:「至少应该说是姐妹吧?」
「嗯。」小咲跟着笑了笑:「谢谢你,长歌。」
「啊……这个袖子,挂着太久了吗?」长歌说着低下声去整理她折起的袖口:「把左手打开一下……」
小咲立刻收起了左手,露出了害羞的表情:「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这样啊。」长歌於是回过头去,也没有开口问起手上的黑印。
「长歌同学。」
不知为何,小咲用起了敬语。
「嗯?」
长歌没有看她,只是微微回过头来问道。
「谢谢你。」小咲低声说着:「就算毕业了,就算未来,一切都结束之後……我们都还是朋友吧。」
「……我们六个人。」长歌跟着答话:「永远都是朋友喔。」
然後在镜前抱住了她娇小的身子。
「那个……长歌?」
不知经过了多久,小咲突如其来的一声,长歌才突然回过神来。
长歌暗暗思索着,太糟糕了,这件外套有着连女孩子都会沉迷其中的魔力。
她看了一下时间,问道:「小咲和阿苍约好的时间是几点?」
「时间……?」小咲茫然的偏过头。
「那……约在哪里?」长歌继续问。
「约在……?」
「唔……好吧,我知道了。」
长歌沉吟了一会,理解的说道。
她拉过小咲到桌边,撕了张纸揉成团。
然後小声的拉开一道窗缝,弹到对面的玻璃窗上。
立刻抱着小咲在窗角边蹲坐下来。
「哗啦」果然对面马上传来了开窗的声音,但是没有见到任何人又「哗啦」一声关上。
「好了。」长歌领着小咲走出房门,一路拉着她小小的手到了门口。「在隔壁的门口等一下就可以了。」
「嗯。」小咲点点头:「谢谢你,长歌。」
长歌微笑着挥了挥手。
然後,看着关上的门轻轻叹了一声。
「唉……」转过身去,长歌不禁自语:「帮到这种程度,像我这样的笨蛋,应该可以登上世界纪录了吧。」
────
「哇!全都是木头的地板……!」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港口的木片地板上「塔塔」踏出声响,愉快的跳动着:「好厉害!」
阿苍在後头看着她的步伐笑着。
但是真是吃了一惊。
假日的早上,想不到小遥就突然穿着平时没见过的衣服出现在家门口。
虽然有过约会的约定,但是想不到她就这样突然跑来。
该说是随性,还是胆大妄为呢?
小遥闭起了眼,哼着歌。
在木地板的广场上转了个圈,张开双手跳起舞来。
「嗯──只要抬起头来,不论往哪里看都是天空。这里该不会就是天国吧?」她开心的笑了出来。
「只是因为全都是平房而已……」阿苍无奈的说道。
这是个什麽都没有的小镇。
被山与海包围着的小镇,连点特别的娱乐都没有,只有小贩和店家特别多。
别说是逛街,连大一点的商场都找不到,就连想看个电影,都得坐上三十分钟的车到附近的大城市。
但是小遥却像个孩子似的,不论看到什麽都像是第一次看见,乐此不疲的嚷着有趣有趣。
小遥说着靠上了栏杆,望着远方的海上:「那里的小岛是什麽呢?该不会是彼岸的土地吧?」
「只是什麽都没有的普通小岛而已。」阿苍说着望了望蓝色的天空:「不过,天气晴朗真是太好了。」
淡淡的薄云遮蔽了阳光,所以也不是非常刺眼。
远方的天空,海平面上的景象清晰可见。
小遥望着远方大海上的船只与闪闪发光的海面,津津有味的笑着。
「呐,那里的山上有什麽字呢?」
小遥说着指向一旁的山腰上,像是人为斧凿的痕迹一般,几个字像是悬空一般挂在山腰间。
「你想到那边去吗?」
「想去想去。」小遥说着笑了起来:「好像很有趣!」
「其实也不是什麽特别的地方。」阿苍说着暗自笑了笑:「那只是个每天经过都会看到的地方而已。」
────
「哼哼哼哼。」
两人走在马路旁的白线外。
小遥哼着歌,张开双手,一步步踩在白线上前进。
「为什麽要倒退着走啊?」阿苍困扰的看着来来去去的车辆,担心的问道。虽然这里是每天上下课必走的路,也不禁为她的孩子气感到危险。
「嘿嘿嘿,不是有人说过上坡时倒退着走比较轻松吗?」小遥自然的笑着:「而且啊,前面有的景色,後面也有不一样的景色。这样的话,在回想的时候不就有两倍的记忆吗?两倍喔。」
小遥说着笑了起来,双手比出了二。
「两手的话是四吧。」
「啊。」
正因为有人在身旁的安心感,让她能够如此随性的吧。阿苍不禁这样想着。
『她会逐渐忘掉现在的事。』
女老师所说过的话,现在仍然在耳边盘旋。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似乎不记得眼前走过的道路。
「两倍的回忆……是吗。」阿苍忍不住自言自语,我们真的有办法给她难以忘记的回忆吗?
「啊,是公园!」小遥突然指着对面的公园入口笑了出来。
「咦?」沉思着的阿苍突然抬起头来:「小遥……你……」
「嗯?怎麽了吗?」
「记得在那个公园的事吗?」
「知道啊,我是第一次和男孩子作那种约定。」
「只记得……约定的事吗?」阿苍点了点头,这麽说,她大概是从记事本上理解那天的事。所以,连发病的事也没有印象了吧。
「不过……第一次啊,听说只要数着墙壁上的污渍一下子就结束了不是吗?」小遥突然语出惊人的说。
「等等,你从哪里记得那种知识的?」阿苍突然感觉有点头疼。
「姿势?诶……说得也是,那个也很重要吧?但是我只会最普通的,这样也可以吗?」
「关於那个公园你到底记录下了什麽?」
「生小孩的约定,不是吗?」
「绝对没有那种事。」
「但是男女约会的最後不就是生小孩吗?爸爸妈妈也是那样作的喔?」
「那是结婚之後才能谈论的事吧。」
「可是我和爸爸妈妈也没有结婚啊。」
「我真想见见会在小孩面前聊这些的父母到底长什麽样子。」
小遥说着探头过来看着阿苍的表情问道:「那是什麽意思?」
阿苍无奈的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啊哈哈哈。」小遥说着笑了起来:「阿苍真有意思。」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穿过道路的公车快速的从身旁穿过,吹动了小遥的长发。
「哇,开得好快……」小遥惊讶的压着吹起的帽子,顺了顺耳边的头发。
「我就说吧……」阿苍把她拉回白线内:「走在那边太危险了。」
小遥愣着望了他一下。
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突然的握住了阿苍的手,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诶……」这回轮到阿苍也吃了一惊。
十指紧握的双手,柔软的手掌,传来冷冷的凉意。
「……也握太紧了吧。」阿苍不晓得该看哪里,有点不好意思的往一旁看去,无奈的说道。
「爸爸妈妈也是这样作的喔。」小遥笑着,单纯直接的回应。
「……这样啊。」阿苍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走在前头的两个双亲拉着幼小的孩子,开心的走在回家路上的画面。
不自觉笑了出来。
对胡思乱想的自己真感到有点羞愧。
「诶……是学校吗?」
两人在山腰上停了下来,小遥远远可以瞧见校舍的模样。
「嗯,是啊。你想看的东西就在上面。」阿苍点了点头。这是两人曾对话过的地方,只是学校的里面,她就没有进去过了吧。
「嗯……但是……」
「没问题,就算是假日,只要向警卫说是社团活动就可以进去了喔。」
「不是,我是想问……」小遥望向一旁。「那里的人在做什麽?」
「啊?那是……集市啊。」阿苍也跟着望去。
在学校对面的山腰处有个大停车场。
由於山上没有什麽娱乐,因此每当假日都会有小贩自行跑来摆摊。久而久之就变成夜晚的闹市或假日的市集什麽的。
「你想去吗?」
「想!」
小遥兴奋的看着人潮与摊贩笑了出来。
「那去看看吧,毕竟到现在什麽也没吃过呢……」
「哇……!」小遥看着成排的摊贩忍不住大吃一惊。
也没有特别规划,但是小贩却自发的沿路排出一条小道。
而且像这样的道路背靠着背共排了三条。
「这些人是因为放假所以全都很闲是吗?」小遥毫无自觉的指向路人,接着说出了很伤人的话。
「不是啦,他们只是在作生意而已。」阿苍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在这个镇上有很多像这样,哪里有生意往哪里去的小贩。
不论是早晨的校园外学生们的早点,还是夜里没地方可去的大人们的夜市。
只要有空间,他们就会像这样自主的办起集市。
「想吃点什麽吗?只要是五百元以内的话大概都可以吧。」
「咦?五百円……」小遥露出担心的表情问起:「难道阿苍……很穷?」
「我们讲的单位似乎不一样的样子……」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小遥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闹市,兴奋的四处张望。
「那是烤鱿鱼,那是冰淇淋,那是红豆饼,那是……」
阿苍一个一个向她说明。
「啊,是草莓诶。」小遥说着往摊贩上的糖葫芦看去。「哇……像水晶一样,好漂亮……」
「那个是糖葫芦。」阿苍说着付钱向小贩买了两串。
大婶也笑着用纸包着竹棒让小遥拿着。
「水晶包着的草莓……这是可以吃的吗?」小遥瞪大了双眼,看着手里不可思议的食物。
「是甜的喔。」阿苍说着咬了自己的糖葫芦,发出了「卡兹」的声音。
「呃,怎麽感觉好像在嚼玻璃……」
「你……很好吃的啦!」
小遥於是紧张的试着舔了一下。
甜甜的糖衣让她吓了一跳收回舌头,然後才试着咬下一个草莓。
「嗯……」小遥讶异的睁大双眼,甜甜的糖衣与微酸的草莓,原来竟是如此的搭调。
「好吃吗?」阿苍看她的表情变化如此丰富,忍不住问。但是,会认为糖葫芦与草莓这样的甜食不好吃的人应该不存在吧。
「发现这个吃法的人应该得诺贝尔奖吧?」小遥像是舍不得吞下一般,好不容易咽下了口中的草莓,才努力的挤出一句感言。
「哈哈哈……」阿苍苦笑了一下。
「啊,舌头。」小遥说着指向阿苍的嘴:「变色了。」
「你的也是喔。」
「诶,我的也是吗?」小遥说着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挥挥手。
两人说着一阵吃喝。
穿过了食物的摊贩,往另一排看去全是游乐的摊子。
「噫……!」突然头一家店的老板喊了一声:「喂……阿苍来了。」
「什麽?阿苍!」一旁捞金鱼的老板立刻在矮凳上放了「老板不在」然後逃之夭夭。
「什麽?阿苍!」套圈圈的老板把摊位披上绿布躲了起来。
「什麽?阿苍!」打弹珠的老板也蹲下身躲在位子後面。
「喂……这是什麽情况。」
一时之间成排的店家或有原因或无理由,全都暂时歇业。
「阿苍是名人吗?」小遥困惑的问。
「我不觉得我很有名啊……」阿苍也不明所以的道。
然後打汽枪的老板探出头来看了看,问道:「喂,阿苍,长歌和雾切没有来吗?」
「没啦。」阿苍无奈的说。
「真是,不要吓人好吗?」老板说着喊道:「没事了没事,长歌没有来。」
摊贩们才纷纷探出头来整理摊位。
「有那麽严重吗?」阿苍头疼的偏过头,手掌扶额叹道。
「长歌是很厉害的人吗?」小遥也好奇的问。
「哇,小妹妹你是外地人吧?不晓得长歌吗?」老板整理一下桌面的枪和弹夹:「只要阿苍在,长歌就会和他在摊贩上斗嘴啊。」
「……难道是我的错吗?」因为都是街坊邻居了,阿苍抗议般的向从小认识的摊贩老板回话。
「虽然不是这样啦。但是长歌她认真起来喔,生意就不用作了。」老板耸耸肩,摊手说道:「给她十六个弹珠,她可以全部打进一个坑。捞金鱼的话一个纸捞可以捞到她开心为止。套圈圈的话,我这辈子没看过像她那样,最後一排简直全部任她喜欢的挑走。」
老板越说越兴起,补充了句:「给她九发子弹,她可以打破十个汽球。她看向哪个小贩就谁倒霉。我的立场来说啦,是希望她最好不要付钱给我……」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麽好像不该作的事?」
「我说了什麽吗?对了,小妹妹要不要打手枪?」
老板说着顾左右而言他,握起枪把向小遥问去。
小遥摇了摇头,半躲进阿苍的手臂後。
「诶……嗯……」老板用似乎领悟到些什麽的表情看向两人:「阿苍啊,虽然我这麽说不太好,你可不要让长歌不开心啊。」
「啥?」
「她不开心的话,倒霉的可是你以外的人啊。」
「你到底在说什麽?」
老板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向搞不懂情况的阿苍。
「不是的话就算了,你要打吗?既然长歌不在,算你们便宜点。」
「还是不要好了,反正你也只会偷斤减两。」
「你说什麽?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作生意的人有备无患难道是错的吗?」
「偷偷准备只有九颗子弹的弹夹是吧?」
「你这小子!」
老板说着往後头走去,推出了转盘靶。
上头除了汽球坑,还写了几个特殊的奖赏。
「这是我新发明,准备用来对付奥客的最终兵器。高速回转幸运轮。」老板滔滔不绝的说:「你运气很好,有种就来挑战一下,只要打得中一个就算你赢,输了就付十倍的钱就好。」
「你要是耍手段呢?」
「我哪需要耍手段?」老板说着开启了转轮,旋转的速度快到像电风扇一样。
「……」阿苍和小遥望着吹来的风,一阵无语。
「你不敢玩是吧?好,补充一点,我要是耍小手段,店里任你们挑一样。」
「难道我会怕?」阿苍摸起桌上的弹夹和空气枪。
但是,即使瞄准再久,对高速旋转的转轮丝毫没有意义。
一、二、三、四……八、九。阿苍手里连开数枪,但是汽球爆破的声音一个也没有。
「九枪。」老板笑着看去:「还有一发。」
「还有一发。」阿苍说着退下弹夹。
「诶你……」
「我开了九枪,可是没有子弹了。」
「……」
小遥在一旁忍着笑了出来。
阿苍趁他转轮的时候把桌上的弹夹拨掉一颗子弹。但是老板因为太过自信,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刚才说耍手段就怎样。」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明明放了十发。我补一颗给你……」
「你要反悔啊?」阿苍说着转过头:「那就算了,明天我在学校跟雾切学姐聊一下关於卖十斤秤九斤的事好了。说不定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在夜市摆摊了。」
「你说雾切……好了好,任你挑一样,任你挑,行了吧?」
老板摊手退开,让摊位前的两人往里头看。
但是,阿苍不由自主的望向摊位桌上的那个,然後看向小遥。
小遥也跟着看去,似乎不太明白他想说什麽,於是歪过头,看着阿苍独自露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
半小时後。
小遥手里,握着从摊位上接电线拉出来的麦克风。
阿苍的手里,也抱着贴着音乐教室的贴纸的吉他。
两人的面前,摊开平放着原本装吉他的黑色袋子。
阿苍试了几个音,开始弹出缓慢的前奏。
原本在这种地方,是不会有任何人去理会两个街头献唱的艺人的。
逛着闹市的年轻人,只会看向他们一眼,无视然後继续在摊贩间游走吧。
但是。
配合着吉他所唱出来的歌声,缓慢而清澈。
即使在麦克风的音箱中回响,也仍旧足以在吵闹的市集中,让空气静止下来。
等到回过神时,已经有数十人因这个音色而伫足不前。
阿苍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手里的吉他也从缓慢的曲调改为快速弹奏的乐风。
跟着曲子所唱出的声音,流转灵动,随着风声穿过了山间。
不可能不吸引人。
因为在那天,阿苍可是在那个窗台边,听见了天使一般的歌声。
只要是她所唱出的歌声,不论是什麽时候,在什麽地点都无所谓。
她的歌声,就拥有这样的魔力。
曲毕。
阿苍在结尾嗓声之後,缓慢的拨动了四个弦,让拉长的余音继续在众人间盘旋。然後才按停了吉他。
「喔喔喔喔──」
不知何时聚集的群众欢声雷动。
有激动欢呼的人,有不由自主将钱与摊位得来的奖品投进吉他袋的人。
「再一首,再一首!」
群众拍起手来,鼓噪着两人继续唱下去。
看了看一旁的小遥,她正看着眼前的众人,满足的笑了出来。
阿苍喘着气,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两人想着的或许是同一件事。
「只要和她/他在一起,两人一起演奏的这首歌,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却在此时,从人群中推挤着走出两三个青年。
他们看了看地上袋中的零钱,再看了看卖唱的两个年轻人。
「谁让你们在这作生意的?」一个染发的青年首先开口。
「就是,缴了摆摊的钱没有?」另一个跟在後头的小混混也跟着搭话。
聚集的群众似乎不想惹上麻烦,纷纷退开走避。
空气枪摊位的老板赶紧过来解释道:「不是不是,他们不是来赚钱的,只是说想唱歌,跟我借一下麦克风。」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陪笑,但青年们似乎并不领情。
「反正摆摊就要给钱。」染发的青年嚷嚷起来,然後低下身看向袋里的钱。
「喂,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阿苍忍不住回嘴。
「我管你是谁?」小混混立刻接话。
「我身旁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国际歌手夏语遥。」阿苍胡乱的说下去。
「下雨摇?」混混们互相望望,全都摸不着脑袋,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名字。
「她们是雾切的人。」老板於是豁出去的接话。
「雾……雾切……林家的?」混混们开始混乱了起来。
「没错,要是得罪她,小心让你们全部去喝洗碗精。」阿苍说着低身拉起吉他袋,打算收起吉他。
但是青年们仍旧不打算这麽轻易让她们离开。
於是,阿苍捉起了一把钞票和零钱,随性的洒了出去。
听见零钱落地的声音,群众纷纷回过神来。
「哇!有人洒钱!」「钱啊!是钱啊!」
众人低下身拼命抢着找钞票与零钱捡,小孩们更是不理会发生什麽事,穿插进僵持不下的两伙人之间乱钻。
阿苍趁机收起吉他,拉起拉链,拖着小遥的手立刻离开了现场。
「呼,呼……」
两人一路跑进了学校。
「小遥,没事吧……?」
「噗……」小遥还顾不得喘气,忍不住立刻大笑出来:「好有趣!」
「呼……」见了这样的笑容,阿苍也不由自主安心了下来:「没事了,他们不会追进学校的。」
「是这样吗?」
「因为警卫认识我啊,只要说是学生就能自由进出了。但是不管怎麽看都不会让他们进来吧?」
「原来如此啊。」
两人说着往音乐教室走去。
虽然门锁着,但是就如同刚才拿出吉他的时候一样,阿苍从没上锁的窗户摇了一下,就打开了窗门。
「这可是秘道喔,别告诉任何人。」
「嗯,秘密。」小遥说着以指掩口点点头。
两人在里头坐着喘息了一会。
小遥好奇的打开了袋子,里头还有一些零钱,玩偶,和一个奇怪的盒子。
「这是什麽?」小遥拿起盒子问道,摇了摇它,没有发出声音。「是音乐盒吗?」
「啊,这不是时空盒吗?」阿苍看了看上头的数字:「这是用密码锁开的。以前小学的时候好像也玩过这种东西。」
「这可以作什麽?」
「可以把小时候的玩具藏进去,东西绝对不会坏。」
阿苍说着把盒子还给她,搬了几张桌子来。
「你要做什麽?」小遥对任何事都一脸好奇。
「我要把零钱藏起来啊,总不能带着这麽重的钱走来走去吧。」
「原来如此。」小遥说着笑了出来:「阿苍真的好有趣。」
两人在教室中坐了一会,看着窗外的景色聊起天。
阿苍弹了一会吉他,小遥也偶然跟着唱了几句。
直到日头略为西斜。
「差不多了。」阿苍说着起身收好吉他。
「怎麽了吗?」
「嘘……现在的话,警卫刚好巡逻完。」
翻身出来,阿苍关起窗门。
两人捻手捻脚,小遥觉得好玩也跟着学他的动作轻声走着,两人一路往顶楼上走去。
「这时间的话,门可以偷偷打开。」
阿苍说着拉开了顶楼的门,夕阳的橘光从门缝中照入。
两人一同进到顶楼,开阔的天空,宽广的风景,一下子吸引了小遥的目光。
「哇……!」
小遥立刻跑向护栏边,看向远处的海平线。
被橘黄的夕阳所染成一片的大海与街景,有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
「好厉害!」
阿苍笑着指向港口前的广场:「我们刚才就是从那里往这边看喔。」
「诶……」
小遥好奇的转头问:「那麽……」
「嗯,你那时所看到的字,就在这里。」阿苍说着指向山後。
延着山坡,斜长的草原,经由人手所斧凿出来,像是凭空刻了几个字。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名字,青语中学。」
「好厉害……」
小遥忍不住赞叹出来:「好厉害,好厉害!竟然在这种地方写字。」
「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东西,只要有心全都能像这样闪闪发亮。」阿苍一起望着在夕阳下反映着光芒的草原,那是历任的校友与学生所共同维持而成的光荣迹产。
「光芒……将大家的光……聚集……合而为一……」小遥说着细语了些什麽。
阿苍知道,她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感受性。
於是也不打扰她,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了小盒,确认了一下里头的东西。
「阿苍……谢谢你。」小遥说着转过身来。
然後阿苍用贴满绷带的手,将手里的戒指举起,让她看了一看。
「这……是?」
「你不是一直想要戒指吗?」
「嗯。」
「这是送给你的。」
「可是……」
「不必回礼给我,啊,如果要回礼的话,我希望有人能戴着它在台上演唱。」
「啊哈哈……」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那不就是要让我当主唱的意思吗?」
「我没有强迫你啊,另一个人戴着它上台也可以喔。」
小遥瞪着他,然後接过了戒指。
「适合吗?」
「嗯。」
小遥说着戴上它,向阿苍展示了一下手背。
闪闪发亮的戒指,在夕阳的光芒下同样闪着橘光。
「太好了,我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根本不晓得合不合。」阿苍说着松了口气。
「阿苍……」小遥说着取下了戒指:「我不能戴着它。」
「……为什麽?」
「我也不能答应当主唱。」
「……?」
一头雾水的阿苍,也许根本不会想到。
小遥此时心中浮现出一个声音。
一个微小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就要拒绝阿苍所有的请求。』
「对不起。」小遥说着皱起眉,背过身去看向天空。「我或许没有时间了。」
「可是……」阿苍低头看向自己满是绷带的手,握紧双手摇了摇头:「没有关系,因为,单纯只是我想要送给你而已。」
那天,在公园,一个人的孩子,说着她的父母,说着一生从未实现过的愿望。
仅仅如此,想要帮她实现这个梦想难道是如此困难的事吗。
「我或许会忘掉关於你们所有的事。」小遥没有回过身,仅仅淡淡说了一句。
「你……」阿苍迟疑着说道:「知道了吗?」
「你在同情我吗?」小遥回过身来,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
阿苍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只得摇了摇头。
「我觉得呢,人生就像红豆面包。」小遥说着望向远方,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红豆面包?」
「嗯,每个人一生下来,就好像会发下一个红豆面包似的。」小遥说着用双手比出一个圆:「有的人的面包特别大,有的就小小的。有人的面包只有一点点馅料,有的人却包得满满的。」
阿苍点了点头,彷佛明白她想说些什麽。
「但是呢,能够第一口就咬到馅料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为此开心的吧?」
小遥说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现在很幸福,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但是……」阿苍似乎还想说些什麽。
「记事本中记载的我,每天都和大家一起,过着充实的日子,每天都露出愉快的笑容,能够和一般人一起上学,一起参加社团,交到朋友。」
小遥接口说了下去。
「我自己都不禁怀疑,这样的我,这麽幸福真的没关系吗?」
「小……咲……」
在一瞬间,阿苍似乎将她与那个女孩重叠。
不,她们两人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只是因为神的恶作剧,才各自只拥有一半的记忆而已。
「谢谢你,阿苍。」
小遥说着摊开了左手的手掌。
唯有这一刻,阿苍才清楚的看见了小遥手心的黑字。
用油性笔所密密麻麻记下的字体,有些拙劣,有些扭曲。
但是拼命的,用尽力量,记下了不想忘记的事实。
要读记事本
来搭话的阿苍、长歌、小可、雾切、海斗是
朋友
那是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的记忆。
「谢谢你,阿苍。」
小遥说着伸手抱住了眼前的阿苍。
然後低语说着。
「──昨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