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静的病房,一尘不染的纯白。
在病床上坐起的女孩默默翻阅着手里的小本子,坐在一旁的女老师也百无聊赖的在置於膝上的电脑中处理文件。
然而却有一群人打破了这阵宁静。
「小咲!你还好吧!」
推开门进来的人群们挤进了小小的窄门。
「这是探病用的蛋糕,你随时可以吃喔,啊,我先帮你冰起来好了。」
「还有点心,很多很多点心,医院的伙食味道很淡的吧。我们带了很多来喔。」
「哈哈哈,如果有什麽需要,我随时可以请我的厨师……」
「没有那个必要。」
面对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话的社团成员们,小咲将左手和笔记同时收进了被子里,想了一会,缓慢的说了句:「谢谢大家。」
「只是检查而已,没什麽事的。」一旁的女老师跟着帮腔。
「可是,下个礼拜就开学了,小咲能回学校吗?」长歌立刻问起。
「那种事应该要问医生吧?啊,你问问小咲的意愿算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愉快气氛之中,唯有阿苍一个人,始终独自站在一旁看着病房中的情景。
「下次也带漫画来好了,医院看起来很无聊呢。」
「赞成!我有很多少女漫画可以看喔。」
「让小咲看那种情感纠葛的东西不太好吧。」
「哈哈哈,那我就带热血的乐团动画来吧。」
走出病房的众人慢步的往医院大门走去,但是在欢乐的聊天气氛中,只有阿苍仍然独自想着什麽似的沉默不语。
「喂?阿苍?你怎麽啦?」注意到这点的长歌走近来问了一声。
「没什麽。」
「你在意小咲的病情吗?也是,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嘛。」
「没什麽啦。」
「怪人一个。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麽啦?」
阿苍没有回应,只是迳自走向前去。
一头雾水的长歌即使仍旧困惑,但是也没办法多问他什麽。
时间流逝。
一转眼就到了开学日。
在半天的打扫与开学典礼後,学生们慢步走出了校区。
大概是不想见到其他人,阿苍连社团都没有去就离开了学校。
「呜……好冷的风啊。」激烈的山风吹过道路,走在两旁的女学生说着拉紧了外套,快步的走下山道。
在校门外的大树下,阿苍见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背靠着树干,低头独自望着左手的手掌,专注的默默想着什麽。
阿苍呆然的向她望去,她像是注意到了一般。
抬起头收起了手,回过头来向他望去。
「小……咲?」阿苍茫然的,勉强挤出一语。
「那是什麽?」她离开了树边,慢步的走了过来,观察了阿苍一会,才调皮的笑了笑:「不是说了,不要用那麽迟缓的名字叫我吗?」
「你……是谁?」这个表情与语气,让阿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见过这个笑容,不,在那一晚,他曾见过这个人。
「『笑笑』,听起来就很迟钝不是吗?」她稍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叫我……小遥就好了。」
阿苍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乱跳。
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小咲的外貌,但是和小咲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对了……」称呼自己为小遥的女孩好奇的打量了他一会:「你……是谁啊?」
「啊?」
「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你在说什麽啊?那天晚上不是……」
「那天晚上?」女孩说着捂着自己的胸前,鄙视的看着他:「你对我做过什麽吗?」
「不,不是。」阿苍左右张望了一下:「是我,我是阿苍啊。」
女孩圆溜溜的眼珠在眼框中打转,然後向着左下望去,想了一会:「啊,原来是阿苍啊。」
然後却立刻又问道:「这不是诈骗吧?」
「是绑架诈骗喔,我好像肚子被人揍了一拳,痛得快要死了。能请你叫救护车吗?」
「我也没有帐户喔,即使要我汇款也没有用的。」
「这又不是电话,我不是在你面前吗?」阿苍抱怨着说。
「我只是一下子忘记了你的名字嘛。」小遥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真没见过像你这麽健忘的人。」
「难道你有见过像我一样的人?」
「……为什麽我突然有股想打人的冲动?」
「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了吗?所以是,从绑票变成要医药费了吗?」
阿苍望着独自沉思着什麽的女孩。
那天夜里。
她也是莫名的,来到独自一人弹着吉他写词的阿苍身旁。
只看了一眼歌词就自顾自的跟着曲子唱了起来。
那个时候,两个人肩并着肩,在无人的夜中共奏出了同一首歌。
仅仅就在身旁的歌声,却不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阿苍总有股错觉。
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这个女孩。
她的表情,会让人想起,在无人的空教室中,独自一人弹起吉他的那个小咲。
难道说……
「啊,对了对了。」女孩拉下了耳机,将口袋中的录音机取出,把耳机线绕了几绕,然後就递出给眼前的阿苍:「差点忘了,我是来把这个还给你的。」
「你喜欢就留着吧,我还有另外一台。」阿苍摇摇手推辞:「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用它来录音什麽的,像是录下你唱的歌……」
「唔,好冷的风啊。」小遥说着双手抱肩颤抖了一会。
「听我说话啊!」
「那,走吧。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会着凉的喔。」
「啊?等等……」阿苍摸不着脑袋的问:「你是要跟着我回家吗?」
「到你家……?」小遥又遮着胸口露出鄙视的眼神:「你想对我做什麽啊?」
「算了……」阿苍放弃的走在前头,暗暗想着,等她玩够了就请老师来接她好了。
「哇,好漂亮的景色啊。」
两人一路走着下坡,小遥对学生们习以为常的山下风景,一边兴奋的望着一边露出喜悦的表情。
「对了,你……」想了想那晚的事,阿苍不自觉问起:「身体不要紧吗?」
「身体?」小遥困惑的拉拉衣服:「紧一点比较好吗?」
「不是啦,医院的检查怎麽办?」
「啊,放心吧。我的身体很硬的喔。」
「跟石头一样硬吗?」
「我又不是猴子。」
「那跟玉一样硬吗?」
「我也没有含着玉啊。」
小遥一不小心,把硬朗简称成硬,让阿苍忍不住就想接话。
「算了,没事就好。药有带着吧?」
毕竟,那天夜里,她可是接连咳了许久,好不容易喝了水,却在水杯里咳出了血。然後还吃了一小盒药量的胶囊和药丸。
「药?这个吗?」小遥说着取出了一个小药盒。
「有事时要马上吃啊。」
「这个是糖果啦。」小遥说着打开药盒,里头竟然装着小熊软糖和几个圆粒。
「为什麽要用药盒装糖果啊!」
「不甜的话我就不想吃嘛。」
「诶……」
两人一前一後的走下了山。
小遥开心的笑着,独自走在马路旁的白线中,像在走平衡木一般,张开双手保持着平衡,愉快的沿着线走下去。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问起。
「对了,阿……苍?那个,歌词的後续呢?」
「歌词?」
「之前唱的歌,应该还有後续吧?」
那天写的歌词,只有开头的部份而已。毕竟,和大家一起想的灵感只有那些。如果只是後面的RE还有办法重复用。
但是到进副歌前的BPART,就没有零件可以写出来了。
「这……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可以写好了。」
「哇,是公园诶!」
「听我说话啊!」
在山下的小学旁,有一个设置许多游戏设施的小公园。
但是因为学龄前的孩子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多孩子待在家里玩。会待在这个公园里的人只有抱着小孩的年轻妇女。
「哈哈哈,好高好高啊!」
小遥倒是想也不想就进去了,还卷起袖子一下就攀到铁架的最高处坐定。
阿苍只好也跟着爬上去待在一旁。
然而,却看见她正向着沙堆旁抱着小孩的妇女,出神的望去。
「怎麽啦?」阿苍搭话,却没见到回应。
然後往下看向她平缓的胸口:「嗯,不必羡慕别人,到了年龄该有的也会有的。」
「真的吗?」小遥激动的回过头来:「只要到那个年纪自然就会有那种东西吗?」
「嗯。」阿苍轻咳了一声:「虽然这种东西因个人的个体差异而有不同……」
「是吗?你也这样想啊。」小遥说着在胸前交起双手,向下望着自己的手指。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变大的,现在烦恼也是没有意义的。」阿苍安慰着说。
「咦?还会变大吗?」小遥紧张的说:「那预先买大一点比较好吗?」
「其实也不用那麽着急。」
「可是如果买了才发现戴不下,不是很麻烦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问问女性的朋友比较好。」
「是吗……原来爸爸妈妈说的是真的啊……」小遥说着竖起十只指头看去:「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有戒指啊。」
「啊?戒指?」
「是啊,你不是在谈戒指吗?」小遥指向已婚的妇女说道。
「啊,原来是谈戒指啊,哈哈哈。」
「唉……」小遥继续望着自己的手指:「你看。」
「嗯,指甲修得很漂亮。怎麽了吗?」
「戒指啦,爸妈总是骗我弹钢琴的人不能戴那种东西,会弄伤手指。就连睡觉也一直要戴着手套……」小遥抱怨道:「直到最後我戴过的只有手套。」
「真的那麽想要吗?」
「想要啊,每次看到演奏着小提琴的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聚光灯的银光,你晓得我有多羡慕吗?」小遥轻声叹了口气:「明明就说会送我的……」
两人望着远方阴暗的天空。
仅仅一会,不远处传来了雨点缓缓打落在器材上的声音。
「咦……下雨了吗?」小遥迟疑的说着。
阿苍立刻拉着她跃下了铁架,不远处的妇女也收拾起东西离开。
「那个屋檐下的长椅可以躲一下雨。」
两人於是靠在墙边,看着骤下的急雨。
「要我打电话给老师吗?」阿苍问道。
「……再这麽待着一会好吗?」小遥闭起眼,慢慢的回应着说道。
雨点打在不远处的铁制器材,叮叮当当的响着旋律。
风声与落在行道树上的急雨,也同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哼哼哼……」小遥不由自主的哼起了歌。
「……」阿苍也不自觉的跟着旋律,动着脚打着拍子。
直到,小遥哼完整首歌以後,阿苍才缓慢的开口问道。
「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小遥愉快的笑着,回过头问道。
「能请你当我们乐团的主唱吗?」阿苍猛然低下头问道:「那一晚听过你的声音以後我就很清楚了,在我们弹奏的这首歌中,不能没有你的声音。」
「嗯……那一晚?」小遥沉吟着想了一想,问道:「原来,我们是熟到一起过夜的关系吗?」
「好歹我们也是共盖一件被子的关系不是吗?」
「你果然做了什麽奇怪的事对吧?」
「没有做!」
小遥说着又双手遮胸,做出警戒的表情,後退了一点点。
「不论要我为你做什麽都可以,只唱一首也没关系,请你加入我们的演出吧。」
「但是……」
「但是?」
「那个歌词的,後续呢?」
「这……」
「所以我说,那个後续呢?」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可以写出来的。」
「没有完成的歌根本没有唱的必要,还是等写完了再来吧。」
「唔……」
阿苍难过的低下头。
「嘻……」小遥笑了出来:「不过你说什麽事都愿意做是吗?」
「嗯,只要我办得到的什麽都可……」
「生小孩。」
「这我一个人办不到。」
「诶?不是说什麽都可以吗?」
「生理上不可能好吗,这你拜托多少个男生都会跟你说做不到的。」
「但是,将自己的意识延续下去,留下些什麽能传达给後世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以生物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是鱼啊,我最多只能做到在空气中空虚的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而已。」
「原来是这麽困难的事啊。」
「就是,这可是非常困难的要求啊。」
小遥默默想了一会,似乎又打算改成其他的要求。
「那麽结婚。」
「你能想点这个年纪的孩子做得到的事吗?」
「诶?可是生小孩的前置作业不就是结婚吗?爸爸和妈妈也是这样做的喔?」
「物理上我做得到,可是,法律上不容许喔,能请你提点别的要求吗?像是那个想要戒指什麽的还有可能性存在……」
「约会。」
「……」
「总不会太困难了吧?」
「你是抱着约会是结婚和生小孩的前提说的对吧?」
「你怎麽知道的?」
「随便你了,你要杀还是要宰都无所谓。」
阿苍无奈的对空喊着。
「把你的电话给我。」
「拿去。」
小遥说着就理所当然的把电话交在他的手里。
「我要的是号码,不是电话!」
「诶?怎麽突然生气了呢?阿苍真是难懂啊。」
「很难懂!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很难搞懂!」
「哈哈哈,阿苍先生真的好有趣啊。」
小遥说着大笑了起来。
然後就激动的咳了几声。
「呐,呐,你还好……」
阿苍担心的问了问以後,小遥捂口转过头去继续咳着,但是立刻举起手示意要他别再靠近。
然後猛然的咳出一大口血。
鲜血从手指的间缝中缓缓的滴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遥说着立刻取出了手帕擦拭,就连那张手帕,也淡淡的有着像是褪色的淡樱色:「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她说着取出了小药盒,然後用口袋中一小瓶的水和着吞了下去。
「咳……对不起……对不起……咳……」
咳得太过用力而流泪的眼角,泪珠缓缓滑落,她用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的表情眯着双眼,仅仅只是低声,像是致歉一般,补充说了一句。
「真可惜……我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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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应该禁烟吧?」
阿苍向着站在走道阴暗处的女老师不悦的问道。
「那当然,所以这是巧克力。」
女老师则理所当然的递出一根,想当然阿苍看也不看的拒绝了。
站在病房外的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并排站着。
「这是第二次了吧?由你来联络我接那孩子到医院。」
「……嗯。」
「不用担心,医生是我认识的人,医院也很清楚留着她的病例。」
「我不是担心这个。」
女老师像是吸烟一般将巧克力从嘴边移开。
「既然这样,这个时间学生也该回家了吧?还是你要我送你一程?」
阿苍沉默了一会,但丝毫没有动起脚步的打算。
「小遥她……到底得了什麽病?」
「小遥?」
女老师讶异的看了他一下,从那表情中,彷佛可以了解他想知道些什麽。
「原来如此……」她稍微考虑了一会,才终於打算松口说出:「你知道这个称呼的话……那孩子也告诉你不少事了吧。」
「没有……」阿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甚至也认为,『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也就是说,你对会听到的事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女老师用姆指擦了擦唇边沾着的巧克力,拆了第二根来叼在嘴边。
「曾经,有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是巡回演出的小提琴家,母亲则是日裔的钢琴老师。在那个家庭里,诞下了一个女儿。」
「那个女孩非常的聪明,即使有着父母的薰染,但是在那麽小的年纪就能够准确弹奏乐器的孩子几乎不存在。」
「甚至还会到处找人炫耀。」似乎是想起有趣的往事,女老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是如果只是这种事,阿苍也曾经听过传闻,因此倒是没什麽大不了的。
「你的表情好像叫我快点说下去,先别急嘛。」
「所谓的才华呢,与年龄是对比的,越是年岁增长,同样的事就不值钱。那对双亲也知道这点,因此在小学时就一直让那孩子参加演出。」
「所以,八岁的孩子能够说四国语言,能够和大人的乐团一起演出,甚至还举办了个人的演奏会……那孩子的童年几乎都在欧洲渡过吧。」
「在维也纳受奖的时候,应该是那孩子生涯的最高峰了吧。」
女老师打开白色的包装纸,再度拆了一条巧克力来。
「然後怎麽样了?」
「你很在意嘛?」
「我很在意你一直咬着那种东西。」
「哈哈,呵呵呵……不靠这种东西,我好像就连话也没办法好好说了。」
女老师自嘲的露出苦笑。
「於是那一家三口在经过荷兰时,被超速的轿车撞上发生了车祸……」
「啊?」
「肇事驾驶有药物反应。两台车的车头全毁,两车的驾驶都当场死亡……」
女老师掏出了打火机把玩了一会,终於像是忍下了一般将它收起。
「然而,睡在後座的小孩却平安无事。不,应该说是毫发无伤。对读理科的我来说,这样的形容应该不太好,但或许是那两人在保护她吧。」
「无伤……?」
「但是那或许是悲剧的开始。」女老师接着说:「因为是重大的事件,也引起了社会关注,病院的相关人士为了以防万一,对她作了全身检查。」
「结果呢?」
「什麽事也没有,任何外伤或内出血,都没有。只是一种报纸和网路经常都可以看得到的病名而已。」
「丧失记忆,不对,应该说……没办法记忆,是吗?」
「就是那个。」
女老师停下了对话,把口袋的白色纸屑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那对夫妇就是我的姐姐和姐夫。」
「……原来你也算是日本籍吗。」
「你再插嘴我就不讲下去。」
阿苍赶紧捂住了口。
「我刚才也说了吧,她在国外表演时,是用母亲的姓,艺名则是个人演奏会时用的表演场的名字,所以周围的人才会一直称她小咲。」
「等等……但是……丧失记忆?」
「嗯?」
「她会逐渐忘记现在的事,是吗?」
忘记人名,忘记回忆,甚至忘掉自己曾经历过的事。
所以,小咲总是带着本子记录自己的过去──不,记录身为自己该知道的回忆。
所以她一直重覆着过去学到的词汇。
然而却一直忘记人生中重要的细节。
尽管如此,还是自然而然的,和大家走在一起。
「医学上,我可没办法给你保证的答案。我们对这种病只有观测纪录,仍然没有人能给出完整的解答。」女老师吞吞吐吐的,想了一会,才说:「除非有人能拆开脑子,对里头的构造彻底解析。」
「……所以说念三类组的人就是这样。」
「诶,这话攻击到很多人罗。」
女老师迟疑了一会。
「原本,我应该让她有些美好的回忆的,所以让她上学,把她带在身旁。但是,你们代替我给了她许多回忆,我非常的感谢你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
这其中或多或少也带有对亲人的愧疚吧。
「小遥……你能那样称呼她,谢谢你。尽管如此,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喊她原本的名字了。」
那是她失去一切记忆前的名字。
也是经历过至今为止的人生前的,最纯真的样子。
那样的她把那首歌带到我们的身边。
「……我想要感谢她。」
「诶?」
阿苍不发一语的回过头。
当他决定做些什麽时,总是不发一语的望着前方。
「因为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
「诶?打工?」
雾切学姐接起了电话,合起书,将电话挟在肩头与耳边说着。
「没关系,你说。」
「日薪吗?想要临时的收入?」
「是吗,好吧。我帮你问问看。」
「如果在工厂里搬重物也可以的话,明天早上到这个地址……」
她一边翻着记事本一边回应电话的内容,之後妥善的答覆之後挂上了电话。
「呼……突然说想要打工,真是个怪人。是校庆要用的资金吗?」
才刚放松下来,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
这个号码曾经交换过,但是另一头的人会这样打过来,却是雾切连作梦都没有想过的。
「……小咲?」她迟疑的问。
「是,是的,抱歉打扰你了,学姐。」
「有什麽事吗?」
「因,因为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了,我想请教你,『约会』该做些什麽?」
「约……会?」
「是。」
雾切突然想起了刚才挂断的电话。
「……和阿苍吗?」
「……嗯,好像是。」
她揉了揉双眼,在书桌上低下头。
虽然能理解话里的意义,也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实际发生时,脑海里还是一片混乱。
「学姐?」
然後,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唐突的向小咲问道。
「小咲,你……喜欢大家现在的关系吗?」
「喜欢喔,我喜欢大家。」
「那麽……如果你想维持大家现在的关系,不论之後阿苍要求你什麽……你都必须拒绝他。这样可以吗?」
「诶……?对不起,我不太懂……」
「是吗……」
雾切松了一口的摊在椅背上。
「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然後认真的解说:「所谓的约会,就只要一直跟着那家伙走就行了。」
「这麽简单吗?」
「嗯,就这麽简单,如果安排的行程你不喜欢,就给他一巴掌直接走人也无所谓。如果什麽都没安排,就在你们喜欢的地方,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一个下午也无妨,对吧?」
「原,原来如此……」
电话对面的小咲似乎认真在做纪录。
「就这样可以吗?」
「是的,谢谢你,学姐。」
「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简单的寒暄之後,两人挂上了电话。
「呼……」
雾切站起身,走向窗边,往窗外的夜空看去。
「真对不起,小咲。」
「什麽都拒绝也行」因为一不小心起了坏心眼,说出这种玩笑话。
「要是被人知道的话一定会笑我吧。」
但是,没办法呢。
只要见到那时候长歌的表情,任何人都没办法不支持她的感情。
那可是,自孩提时起,蕴含了无数次放弃才积累至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