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大家都简单盥洗完毕,各自睡去,我还在绑头发,我这自然卷严重的头发,如果没有梳理成三股发辫、喷上顺发露再睡觉,隔天早上起来肯定呈现恐怖的炸毛状态。
当我打理好头发,走进女生专用的一年级教室时,我发现,那两位临时加入的二班女孩儿,不只用了阿默和祝雁德的睡袋,还垫着我的睡袋当枕头。
不仅如此,两人还打呼呢。
麻衣和詹慕薇都睡了,我求助无门,我试图在不惊动两位女生的情况下夺回睡袋,但她们二人的脑袋沈甸甸,根本不动如山。
我无奈地走出教室,现在时间凌晨三点多,大概再撑三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了,也许我在操场踱步,就能熬过这个无法睡觉的夜晚。
我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走着,走到司令台前,觉得腿有点酸,於是坐在司令台前缘。
突然间,我听见背後的草地悉悉簌簌的声音。
不会吧⋯⋯我心里一寒,这间国小闹鬼吗?
我用外套帽子罩住头,身体蜷曲着不敢抬头,「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阿弥陀佛⋯⋯」
而後,一阵暖意袭来,原来是一件羽绒睡袋罩住我的头顶;我拉下睡袋,看见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站在我眼前。
是祝雁德吗?黑暗中,难不成是他来找我⋯⋯
「雁⋯⋯」我话音未开,就听到沉沉的责备声,「你怎麽在这里?我披着睡袋在後面草地上看星星,还以为你是女鬼,吓死我了。」
这不是祝雁德,是郑騂的声音。
「你才吓死我了!」我抗议,他无比严肃地看着我,「你怎麽还没去睡?」我讪讪地解释那两位女生如何占住我的睡袋。
「所以你就在户外晃?你可以预知天气会好,却不能预测你可能冷死吗?」郑騂低头俯视坐在司令台前缘的我。
我觉得有点压迫感,不自觉往後一缩,摇摇头,「没关系,我身体很好,不怕冷啦。」
「天空要亮不亮、日出之前是最冷的,这里是山区,比平地冷多了,你拿睡袋回去盖着睡吧!」他的口吻很严肃。
「那你怎麽办?」我问,「我记得,所有男生都带了防风外套,就你没有,你这麽相信观音寺的保佑?」
「那是因为我身体才是真的很好,不怕冷。」他答,我瞪着他,反唇相讥,「是你自己说,天空要亮不亮的时候最冷。」
我上前把他拉到我身旁,按下他的肩膀,他困惑地看着我,我展开睡袋,把睡袋的另一半,罩住他的头,瞬时之间,睡袋内的温度,好像上升了⋯⋯
「哪,就这样维持到天亮吧,你不准动。」我故作不在乎,但我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毕竟是打从出娘胎第一次和男生挨得这麽近,我提醒自己,巫天檎,你是二十五岁的OL,这是十几岁的高一少年⋯⋯
是说祝雁德也还未成年⋯⋯哎呀,不管啦。
我们就这样坐在司令台前缘,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郑騂继续教我认星座,黑暗之中,整个黑夜的天幕矗立在两人面前,我瞄着他眉心到鼻尖的侧面弧线,夜里他好像褪去所有嬉笑怒骂不正经小恶魔的一面,看起来完全是个温柔的人。
「咦,太阳要出来了吗?这麽快?」我看到东方天空微微透亮,心里一惊,难道只要在郑騂身旁,时间都会快转吗?不拌嘴的时候也是?
我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点舍不得这个夜晚就这样终止。
「那是黄道光,不是曙光,是太阳光照到太阳系内微尘粒子而产生的,一般出现在日出前两三个小时,今天天气好,天空乾净,我们才看得到这个现象。」郑騂解释,我心想,还好还好,还不是真正的曙光⋯⋯
但是,我怎麽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是谁说不准动的⋯⋯」我隐隐约约听见郑騂的声音,在暗夜听来似乎更加好听,更加像是天使温柔的声音。
「好啦,是我,都是我⋯⋯」这是我记得的最後一句话。
梦里,我梦见满天灿亮的星斗,那像是祝雁德婚礼那夜的流星雨,我还记得自己躺在宴会馆顶楼,觉得冷到失去意识,伤心到无法起身,但这一夜,我只觉得非常温暖⋯⋯
突然间,一道阳光直射在我的眼皮上,我肩上的睡袋滑落下来,我发现自己靠依靠在一双温暖的肩膀上,那肩膀上,有淡淡的木质调香气。
我一吓,也惊动了肩膀的主人。
眼前这个人是谁?这双惺忪的漂亮杏眼,是谁的?
我瞪大眼睛,几乎要尖叫出声,肩膀的主人睁着没戴眼镜的迷蒙双眼,似乎也在思考,眼前这是什麽情况。
而後肩膀的主人好像想到什麽,瞬间回神,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黑框眼镜与白棉T——我松了一口气,这是郑騂。
「呃,早啊。」我吞吞口水,故作开朗,悄悄挪开身躯,和郑騂分开一些些,我希望这一切不着痕迹,显得自然些。
「早,你睡得不错啊。」郑騂推了一下眼镜,我看见一抹小恶魔的精锐眸光,在他眼角闪烁。
我觉得自己抖了一下,「呃,谢谢你的睡袋,你怎麽知道我睡得不错?」
郑騂勾起嘴角,「我的左肩湿湿的,你流口水了。」
「吼!」我甩开睡袋,往前跑下司令台,只听见背後传来的哈哈笑声。
这家伙——
真的是恶魔,再怎麽生着一张天使面孔,都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