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接到这份工作时,他有点不明白上司的意思。
「采访人气作家?」
「怎麽?你不是很会写采访稿?还有写自传那类的。」
老板......那不是自传,是人物传记。对於老板的知识,他在心中无奈苦笑。他的老板完全是个把书当作商品的人,种类、内容、文学价值......这一切都不重要。
「读者们喜欢,我们就卖。」这是老板常说的话。这也是为什麽每次阿木来到自己家出版社总会看到自己出版的历史人物传记旁摆着当红清凉杂志,读者们喜欢,我们就卖。
幸好他写的人物传记书没有卖得很糟,不然他大概连自由写作的权力都会被剥夺改去采访那些清凉女模男模。
一直以来,阿木与过往历史为伍。
像是被按下暂停键,或是童话故事中仙女施展魔法沉睡数百年,时间停滞,但外层的时间却疯狂流转。从遥远的以前他便停止阅读现今有的书籍,一劲儿的往陈旧的古籍中钻,与蠹虫一同啃噬那些发黄的纸张,文字与灰尘在口中含了化作扁平苍白的影子。死人复活了过来,羽毛轻骚耳背那样的细语对阿木细说过往的种种。
隔了层细纱般,旁人只感觉到不太能碰触到他那样,猜不透他吞下了什麽,然後又变成了什麽。既熟悉,却又陌生的阿木。看不见的灵魂们剥离了书籍,隔开了阿木与其他人,他们是一国的,吸收已成历史的空气,成了活在过去的人。
他没仔细去细想过自己究竟读了多少书。上一代的乡村文学、二战战乱时期的血腥与呐喊......他曾与幽灵们静静看着炮弹炸飞屍块,又嗅到古人品茗作诗的墨香,北美洲印第安住民的营火在他眼中闪动,甚至触摸到埃及墙上的壁画纹路.......文字像是泡在水里,原先在时间下风乾皱缩的乾瘪身躯瞬间膨胀,膨胀再膨胀,将他完全包覆,沁入脑中。
就算是去采访,他采访的大多是执笔书写这些过往的人。坐在他面前的受访者,在阿木眼中都不是活生生的身躯,而是那些死人与幽灵套上外衣,乾哑的嗓音这恢复发声,或许微弱或许激昂顿挫地向他说着那些过去,透过对话,死人们活过来、摧毁的消逝的重新组合在他面前,记录在纸上。
所以当他接到要求,需要去采访3.14这名畅销作家时,阿木脑中近乎一片空白。一来是惊吓老板会对这个有兴趣,二来是自己其实对这个什麽作家完全不熟。
就像大梦初醒的人那样,阿木被硬生生地从过往的梦境拽拖出来。仅有一个记忆片段从眼前闪过。
那是一本文学杂志的封面,新锐作家四个大字印在上面非常抢眼。搭配一张照片,一个女人对着镜头优雅的微笑,但隐约的他觉得照片上的人儿眼睛带有一丝丝的不屑。那笑容虽然美丽,细细看下去又像是在嘲讽所有的人,那样的挑衅。
这就是他对她所有的认知,以及印象。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