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随着轻微摇晃的车厢飘荡,回想起国中的种种。
那时对於男女生的分际都很敏感,我们班尤是,而我跟季承闵是第一组被班上嘴的对象。
也许是为了找点乐子,当班上有一个人起头,这势就回如野火燎原般迅速扩散。
什麽是「被嘴」呢?
简单来说,只要男生女生一起聊天、笑得很开心,四面八方就会传来:「吼──」、「矮唷──」、「在一起、在一起」......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在搭上同学们一双双「我懂,你们继续」的烦人眼神,就是被嘴。
记得国一那天,时序渐入秋季,天气转凉,我跟季承闵不约而同都穿着白色短袖制服,加上学校外套附的灰色针织背心。
本来谁也没发现的,但命运就是如此巧合。某节下课,我站在讲台上宣布当周国文作业,而季承闵面对黑板,身体半倚靠在讲桌上,双手插制服裤的口袋,留给班上一个修长背影和白净侧脸。
我不知道他那时在干嘛。
「星期五中午前要交二段范围的国文习作,另外後天要考......」我看着手中的记事簿一项项公布完,底下传来许多哀号声。
「才刚运动会完欸,老大也出太多了吧──」(我们都称国文老师为老大)
随即,附和声音此起彼落。
「对啊对啊!」
「根本写不完!」
蓦地,其中一道声音大声问向在我身旁的他,「季承闵你去跟老师说啦,资优生讲的话老师一定会听的!」
闻言,他将头微微转向我这边,勾起嘴角,刻意停顿了一瞬,「我、吗?」
「......看我干嘛?」
「你才是国文小老师耶!」他双手交叉环胸,一脸鄙视神情。
我偏头,突然有点想捉弄他,「可我不是资优生,所以你去说。」
闻言他一顿,接着笑开,「拜托,那是你没去考。」他用手肘轻戳我的手臂,闹的我向一旁跌了小半步,随即也笑开,完全忘了我们还在讲台上。
「可以不要在台上放闪吗,我需要墨镜。」
「喔喔喔──,你们两个穿情侣装耶!」
「真的耶!」
「齁──」
我和他都愣住了,讲台底下同学们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使我们双双感到尴尬别扭,手足无措地逃离现场,任由同学们继续瞎闹。
自此开启了班上的「嘴人」风气,甚至到了国三,只要男生女生一起聊个稍微久一点的话,就会听到其他邻近同学的「齁──」,尾音的拉长着实使人烦躁。
奇怪的是,纵使大家也是常常被嘴,却没有人像我跟季承闵一样尴尬。
连话都说不得的尴尬。
黄熙觑了我一眼,「在想什麽?」
感觉胸中有一股胀闷的情绪正在翻搅、蒸腾、满溢,既甜却涩的,像咬了口青梅般。
想跟季承闵说话,好想、好想。想解开莫名的尴尬,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想激励他别白费天分。
然而,想终归只是想罢了,我并没有勇气。
我讨厌怯懦的自己,也讨厌怯懦的他。
我敛眸,「......没事。」
忽然,黄熙手机铃声音乐响起,他瞧了一眼便接起问道,「干嘛?」
「喔我在火车上。嗯?还是等等约火车站旁的小七?......好。」黄熙不知道为什麽,神色复杂地凝着我,似乎在考虑什麽。
「欸,王之苡在我旁边。」他突然道。
怎麽,手机另一端那人我也认识吗?
也许黄熙看我满头问号,他朝我丢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是季承闵。」
我瞬间炸毛,「你干嘛跟他说我在你旁边啊!」
他不甩我,继续用手机跟季承闵讲话,笑了一声,「呵,不谢我吗兄弟?」
又在嘴,我瞪了他一眼,用膝盖想也知道季承闵会回呛他。季承闵虽然是没在念书,但他嘴炮的功力可是一年比一年还厉害,好歹我们也同班了国中三年,就算之间尴尬到不说话,还是知道彼此在做什麽。
我就等着看黄熙憋屈的脸,所以说,他为什麽要自讨苦吃呢?
但显然我错了,手机那头静悄悄的,黄熙也沉下脸来。
几秒後,那头传来几个字,我没听清,只听得黄熙应了声好,通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