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在公司LINE群组发了一则不知该说是广告,还是徵人启事的信息:十月八日徵男友一名,日薪六千。
简单俐落几字,用了我好几天的时间思考,考虑要不要做这件出人意表的事。
总之,等一下踏入公司大门,就算那则信息为我带来异样眼光,我还是得一如往常昂首阔步走进去。
只是,已有三十几名同仁读取,少说也有一半男性,却没人自告奋勇,我的人缘真有那麽差?
想到这里,和一群人站在电梯里,我偷偷咧咧嘴角,试图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上扬的唇线拉出上弦月般的柔和弧度,看能不能让我视觉上变得容易亲近。
「十二楼到了,现在电梯上楼。」
听见机械声,刚才松懈的嘴角马上自动恢复原状,变成紧抿的一直线,像我已经注册的招牌回到脸上。
我叫做黄若瑜,今年二十六岁,目前是「尚亚广告股份有限公司」的企划经理。
说真的,我一直很希望自己做一个正常人,正常的人,生理、心理都是。
可是,关於会说话就会九九乘法、五岁看懂元素周期表、七岁拥有二十岁智商,二十一岁拿到硕士文凭,所谓的正常人,那些变成我不能实现的愿望,也成为我的另一种负担。
当别人听我叙述这些,必定认为我在炫耀自己天赋异禀、聪明才智,然而,不被看见的内心深处存在的自卑,没有人可以体会,我如何努力的想在短暂生命留下一些什麽,只是纵然如此,我仍然必须面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异於常人。
走进办公室,马上有好事者凑过来问:「经理找到人帮你了吗?」
「还没。」我一如往常冷静,冷冰冰朝我办公桌坐下。
我很佩服自己临危不乱的定力,其实我现在很为自己发的那则讯息懊悔和羞愧,一点都不像原来的我,但是心跳慢得一分钟只跳五十下的我,纵然紧张也不会表露在外。
「经理,我弟弟想打工他可以吗?」又一个男同事小心翼翼问,我表情虽冷肯定没杀气,但我想挥拳过去,让他嚐嚐我认真的程度从我拳头发出的力道到底有多麽强悍。
「太小了。」我知道他弟弟才大一,这哪骗得了我爸妈那些亲朋好友,说不定还会变成另一桩茶余饭後嚼舌根的笑话。
「经理那我女扮男装好了。」我的女助理也来凑热闹。
我白她一眼,打开我的电脑,懒得理她。
十月八日那天,是小我一岁的弟弟大喜之日,我实在禁不住这小兔崽子的冷嘲热讽才出此下策,叫他眼睛张大点,他老姐我不是没人要,只是真人不露相。
怎说那天都要带个男友回家挫挫他的锐气,只是徵个临时男友,我还得强迫自己将脸皮铸成铜墙铁壁。
直到下午群组五十二人都看过,还是没个影自我推荐。
想了一早上,怀疑是我一向好强又正经八百的个性让他们忘之却步?
仔细分析推敲,我的性格在这个广大的恋爱市场确实属於不讨喜的一类,依照我做广告行销多年研究的消费心理学,每个人投注在恋爱的筹码有限,所以一定会做最有利的投资,没几个想血本无归,举凡比自己聪明的,能力强的,尤其像我这种一握拳就可以打断一根电线杆的女生哪个男生敢要。
而我,还有其他的秘密,这当然也包括医生对我宣判的死刑。
「不如就我陪你去了。」
下午我忙得不可开交,史艳文……
对!他就叫做史艳文,他爸喜欢看布袋戏,我心里时常为他被取笑的名字默哀,只是我一本正经的面孔,表现不出同情心,而实际上,我并没有一丝不苟神情的严肃。
看着我这位爱将兼闺蜜,如果他的个性不是那样,我勉强可以接受,偏偏……
「哎唷!反正做做样子,我不收钱。」他对我眨眼,眼神闪烁妩媚,要不是公司规定的短发加身上的白衬衫显示他的性别,别人要以为他是女的。
「我看你是想去蹭那顿豪华餐宴。」我太了解他,好歹跟他三年闺蜜不是白搭。
「齁,选我……选我嘛!吃一顿会怎样。」他忸怩说。
「没得商量,赶快回去做事。」我抬眼瞟他一眼,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回座。
当然不行,我爸妈对他的认识只差不知道他内裤穿几号。
其实我真没必要这麽好胜,没男人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被弟弟激也不止这一次。
蔡依林都还没嫁人,我急什麽?
最主要我也希望爸妈面子挂得住,弟弟结婚姊姊还没嫁给亲友问得哑口无语,好歹他们也辛辛苦苦把我这捡来的孩子养大成人,接受良好教育,拥有一个温馨的家,怎能让他们颜面无光,起码有个男友充充数。
「你的眼光太高了,我觉得你还是降低标准。」艳文坐在他座位很有建设性说。
「我只要是男的,这条件太高了吗?」我翻着白眼,我也才二十六岁,现在平均结婚年龄是三十岁耶,所以我还年轻啊。
只是,我可以活过三十岁吗?
下个星期天就是婚礼了,今天已经星期三,只怪自己犹豫太久,脸皮秤一秤值不了几块钱,到底矜持什麽。
我没有恋爱动力,不堪弟弟的刺激,又想让爸妈放心,这种想法很矛盾。
我还正常吗?
正常就不是我了。
***
火光在黑暗无垠中瞬燃,剧烈的爆裂声,坚厚的战机舱壳抵挡不住轰然巨响,船舱剧烈晃动。
科克维尔.洛林来不及反应,他的战机受损後受磅礡气旋翻转後急速偏离航道,脱离佳茄塔星球引燃的战区,离开纷乱的战场,卷入无垠黑潮。
「糟了!死定了!必奇,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里?」科克维尔.洛林双手紧拉驾驶座双边操作杆,神经紧绷的看着仪表板上亮起的一排红灯一直不灭,担忧战机受损严重,偏离轨道太远,欧尼巴德星球上的航太控管中心接收不到他的讯号。
「禀告陛下,刚才被佳茄塔流弹击中,我们失去动力,偏离航道两千光年。」
「怎可能!」他手动驾驶,战机依然无法回航,只是一下子穿越两千光年,虽然他这架战机为欧尼巴德最新科技的炫光雷电,但是瞬间位移这麽遥远,测试时毫无徵兆。
惊慌之余,从屏幕显示的数据看见战机燃料不断从受损燃料箱流失,主燃料箱受损严重,他紧急按下通话键,大声呼喊,「中心……中心……?」
「陛下我们已距离欧尼巴德越来越远,他们恐怕接收不到我们的讯号。」
科克维尔.洛林看着眼前一片如潮水袭来的陨石流随着战机航行迫近,聚精会神以副燃料箱仅剩动力闪躲,「该怎办?」
撞到一颗就好,一颗,这里就是他的坟场,那他宁愿於战役中殒命,至少那儿离他的星球不到一光年,屍体化成的尘埃还有机会落在他生长的国土。
「目前……目前我们只能用传输器,但是传输回去最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机件受损严重,推送的辐射波速率不足。」
科克维尔.洛林听闻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一个月燃料早光了。」
「是的,陛下,我们凶多吉少。」他的AI机器人这麽说。
蓦然,急速下坠的机舱迎来光亮,科克维尔.洛林坐在驾驶座盯着舱外的光亮问:「我们现在位置?」
「我们目前进入太阳系,一颗叫做『地球』行星的大气层。」
「无法回去了吗?」科克维尔.洛林是欧尼巴德星南半球伊加洛国第三顺位继承人,也是伊加洛国唯一拥有军事背景的王储。
「燃料大量流失,恐怕无法,目前仅能以最後的……」
「行了!不要再罗嗦,必奇,战机还有动力,赶快搜寻地点降落等待救援。」
「是的,陛下。」
他突然看见驾驶舱外飘下细碎白色物体,彷如天空洒下白色的花瓣雨,放眼望去高耸的层峦叠嶂,一片壮丽的白皑皑景象,於他生长的星球不曾见过如此美景。
「这是什麽?这星球的天空怎会飘下这些东西?」他问随从机器人必奇──它是耳挂式智慧机器人,拥有的高智慧胜过任何生命体。
「禀告陛下,地球云层温度降至摄氏零度以下,湿度足够,许多小云滴在冰晶上互相碰撞凝结形成雪珠,当冷空气逐渐向前推移,上升气流减弱,云中水气直接在冰晶上凝结成较大的形态,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雪花。我们已顺利降落在地球的一座山间,但这海拔并不会下雪了。」
「喔。」科克维尔发觉雪已经停了,仰望远处山头一片壮观的白皑皑,嘴角满意的扬起一条惊险後得救的弧线。
目前状况只能等待欧尼巴德的航控中心找到他。
一个月,再加上他们出发救援,他得等一段时间。
「食物还有多少?」
必奇扫描之後报告,「大约两天。」
「才两天?」他焦急弯身打开储藏柜,确实只有那麽多。他参加的是战役,不是太空旅行,当然不会带太多粮食。
放眼所及都是高耸的林木,他降落的地方竟然光秃秃一片,连一根草都没有,而且,很恰巧的,正好是他战机大的范围。
他知道这里有人类,「搜寻这里距离有人居住的地方多远?」
一秒必奇马上搜索到:「从这里五百公尺有一户人家,这片山林就只有那户。」
「这样⋯⋯那我看,我还是做一下防护措施,要是被发现,别说我小命不保,这战机恐怕也要落入他人之手,我就回不去了。」
他按下一个键,舱门开启,跳下机舱巡视四周,决定砍些树枝将战机掩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