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舞蝶是被外头的争吵声给吵醒的。
她有些头疼的换了套简易的衣裳後,朝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怎麽回事?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带了点些微的起床气,她故意表现的相当不悦,毕竟如果突然和颜悦色的话,人家八成会觉得她大概是又再动什麽歪脑筋了吧?
「小姐!您瞧瞧!这小雨笨手笨脚的,连端个水竟然都能摔倒,还把小姐您送给奴婢的绣花鞋给泼湿了!」一位长相俏丽,身着不似奴仆衣裳的女孩走了过来,一个抬手便是拽着她的胳膊直晃,一边控诉道。
也许说女孩并不太合适,毕竟她的年纪甚至比原主要稍长个两岁,但这脾气和姿态实在是……
再者,她明显可以察觉到当翠萍说绣花鞋是「她送的」时,趴在地上的小雨明显抖的更厉害了,以及不远处围观的众人也都倒抽了口气。
其实自从王妃入住怡兰院以来,这种争吵几乎是天天上演,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刚开始还会有人站出来帮忙说几句话,但那王妃的脾气可是相当暴躁,几乎是直接连着帮忙说情的人全部惩罚,到最後,大夥儿几乎是人人只求自保,哪里还有人愿意跳出来自找罪受?
最惨的情况莫过於眼前这种,被那叫翠萍的丫鬟给煽风点火,那下场只有一个惨字能形容,几乎都得在床上待个三日才下的了床。
也不知这丫鬟是给王妃灌了什麽迷魂汤,王妃根本就只听她的。
风舞蝶扫了翠萍脚上的鞋一眼,只是平淡的开口说:「湿了就湿了,那料子褪不了色的,晾乾就好,何须这麽大声嚷嚷。」简直是小题大作。
「就是说——咦?小姐?就这样?」原以为会像过去一样受到支持的翠萍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嗯?不然呢?」带着半强制力的把缠在手臂上的双手扳开,风舞蝶蹲下伸出手抬起了小雨的头。
果然。
此时小雨的双颊早已红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肿起。
风舞蝶没有回头,用着有些隐忍的口气问:「你动手了?」不过就只是打翻了水而已!有需要对个孩子动粗吗?
「是啊!谁让她竟然弄湿了小姐送的鞋子!」翠萍并没有觉得有甚麽不妥,只赏了她两个巴掌可算轻了。
深深的呼吸吐纳了一次,她偏头看向身後这个被惯坏的贴身婢女说道:「以後,不许动手。」
她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不少的嘘声,但现在的她并不会在意这些。
「什麽?」翠萍无法接受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翠萍的态度惹恼了风舞蝶,她站起的同时一并把趴着的小雨带起,接着说道:「再有下次,你就可以离开了。」或许眼前这肆无忌惮的丫鬟与风舞蝶相处的时间很长,又或者她深知着自己的主子有多宠着自己,但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她与翠萍之间并没有任何的羁绊或情感,并不是她不念她与原主的旧情,而是原主根本不欠这个嚣张跋扈的奴婢兼玩伴什麽,一丁点儿都没有。
风舞蝶逡寻了外围群众一圈,对着一名打扮朴素却浑身透露出干练气质的妇人说道:「苏大娘,麻烦你带小雨下去疗伤。」这位苏大娘是原主在王府中少数知晓的几个家仆之一,毕竟她是分来掌管怡兰院人事的,被原主认定是可以用来接近王爷而想拉拢的其中ㄧ人。
被点名的苏大娘不愧是经历过较多风雨的人,她并没有因风舞蝶的异常而错愕太久,而是颌首示意後便带着小雨离开,只是在临走之前用着别具深意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这位有点不太对劲的王妃。
另一头的风舞蝶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这道目光,而是她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
「翠萍,你知道我的嫁妆都放哪儿吗?」风舞蝶用着和煦的笑容开口问道,但此时的翠萍却感到浑身发寒。
「小、小姐怎麽这麽突然问这个?奴婢近日忙碌疏於整理,可、可否待过几日奴婢清点完再让小姐过目好吗?」似乎有预感大祸即将临头,翠萍此刻说话的口气都开始恭敬了起来。
「现在。」不给予任何机会,风舞蝶坚持的说道。
这位宰相千金的嫁妆无庸置疑是绝对丰厚的,原本她并尚未思考到这个点,但刚才翠萍说是原主「送」她的那双鞋,也是陪嫁品之一,但她却在原主的记忆中找不到任何「送」的片段,这就表示……
「我……」翠萍开始慌了。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东西备齐後拿到我房里,还有咱们进王府後每个月王府给的家用帐目。」说完,风舞蝶便迳自转身回房,留下身後慌乱的翠萍以及一群摸不着头绪的围观群众。
并不是她刁难,而是她突然想到,她似乎该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按照目前王爷对她的厌恶程度来说,被休了只是早晚的问题,虽说背後还有宰相府当靠山,但谁又能预料能撑多久?再者,一个被退货的千金大小姐即使是在自己家里恐怕也无法过得快活,倒不如趁现在多积攒些积蓄,以後好出去自立自强过生活还惬意些。
虽说风舞蝶对於这新的地方还很是陌生,但她的判断多少还是有些正确的,实际上,这座王府的主人——墨筝,是现今墨朝皇帝的堂兄,过去曾在战场上立下的功绩多不胜数,墨朝的江山有着现在的安定日子他可说是功不可没,百姓们讨论起「筝王爷」不外乎就是竖起大拇指。
但这也同时成了刚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稳固的皇帝心中大大的隐患。
所以为了避免让墨筝的势力更加庞大,现今的圣上——墨扬铨便下旨将宰相之女许配给他为妃,一方面是避免他有机会藉着嫁娶与其他朝中大臣联手,另一方面是因为宰相风继平是位忠心耿耿的能臣,虽然他并不隶属於现任皇帝的势力,但他是绝对效忠「墨朝正统皇室继承人」的老传统派。
再加上他有个对墨筝异常偏执狂热的女儿,且还是个缺心眼的,正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举也刚好能做个顺水人情给这位爱女心切的风宰相,可说是一举两得。
毕竟他和墨筝可以说是穿同一件裤子长大的,他太清楚他的能力和手段了,要在他身旁安插自己的眼线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阻断他所有可能拓展势力的机会。
这些内幕,不论是过去盲目追爱的风舞蝶还是现在初来乍到的风舞蝶当然都是不可能知晓的。
※※※
放下手上的帐册以及嫁妆的清单,风舞蝶沉默着。
经过核对,除了大件不易搬走的物件,以及一些异常珍贵的珍品外,其他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每个月的家用也尽数见底。
试问,一个根本衣食无忧,且心思完全不在购物上头的千金大小姐,怎麽可能短短的两年就败家败的快喝西北风了?
「小姐饶命!奴婢是因为家人病了需要急用,才暂时挪用部分的!绝对不敢有二心!」翠萍见情势不对赶紧下跪主动认错。刚才她在整理帐册时早已想好了对策,反正按照过去的惯例,不在乎这些也不懂这些的小姐肯定是会心软的。
风舞蝶很头疼,她突然很怀念过去在幼稚园面对那些纯真没心机的孩子们,亦或是每当她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时,那头永远守在门边双眼放光猛摇尾巴的二哈。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这些差了的东西全是你『暂时挪用』的?」满口的谎言让她听了很是厌烦,当初翠萍是被她的家人「卖」到相府的,卖身契一旦签了,她便与家人再无瓜葛,家人的存亡早已与她无关。
况且这十几年来甚至年节时也不曾见她回去探望过,怎麽可能在这时就突然联系上了?再者这些差额……都够一般四口左右的家庭不愁吃穿一辈子了!什麽病需要花费这种天价来医治?
再瞧瞧翠萍此刻身上从胭脂水粉、饰品甚至到衣裳的质地,几乎都可以与她这主子不相上下了。
「是的!」翠萍用着诚恳的表情接着说:「奴婢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来还债!」
所以就是不肯吐出来的意思啊……再说按这里的规矩你也是我的财产之一啊!就算没欠这债你还是得为风家做牛做马不是吗?风舞蝶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着,一边摊开刚才记录下缺失物品以及金额流向不明的单据说道:「那这就当借据吧!你把名给签了再盖个手印,我也不着急让你还了。」看样子那些「挪用」的东西只能当打水漂了……
以为对方是同意自己劳力偿还的翠萍迅速爬起并在上头签了字,内容她也只是约略看了下,毕竟她拿走的物品和银两到底有多少她也未曾细数过。
「就先这样吧!今日你先回房闭门思过。」现在她实在不想再继续与她相处下去了。
「是!」只见原本满脸愧疚的翠萍顿时画风一转,转身便带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
原主到底是有多傻多笨啊?这种三流拙劣的演技居然还被耍的团团转?
风舞蝶看着翠萍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待桌上的字条墨水乾涸後折好收入暗袋内,起身步出了房门。
这翠萍,得重新教化了。
怡兰院地处王府最偏远的角落,与王爷所在的墨竹阁以及正厅什麽的距离非常遥远,中间甚至还隔着一座占地不小的花园以及一整排奴仆们所睡的房间,这种安排大概任何人一看都能知晓她这个王妃有多失宠,根本是被束之高阁了。
边思索的同时,她也来到了仆人们所睡的房间附近,正巧遇见带着小雨走出来的苏大娘。
「王妃,王爷下令过,您不能出怡兰院的。」苏大娘见着她,几步走上前恭敬的「警告」着,这本就是她的职责,只是现下似乎多了几分探究。
呃……好像是有这麽个回事。似乎是在她头痛欲裂晕过去之前说的?可是醒来後实在是太多事情要她厘清和处理,结果她一不小心就这麽把它给忘了……欸?所以那时说话的就是王爷?她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原主记忆里的王爷像是用滤镜美化过了一样,那相貌根本是好看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可信度实在是太低了!不能因为喜欢就擅自脑补兼修图吧?
「王妃?」苏大娘疑惑的再次呼唤道,虽没有预期的暴跳如雷,但怎麽就走神了呢?
「呃……我知道了,不过我有些事想找苏大娘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风舞蝶微笑而有礼地问道,就怕对方直接给她个闭门羹。
谁让原主做人太失败。
苏大娘先是愣了一下,这并不是王妃第一次来拜托她,但却是让她唯一一次感到没有恶意的,於是转头示意小雨先离开,便对风舞蝶说道:「王妃这边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