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艳桐从肚子阵痛到破水的时间很短暂,但是那天偌大的周家却没半个人在,因为周夫人不喜欢外人,所以除了每个月的大清扫会有人来处理外,其他家事都是由郭艳桐包办,根本没有什麽帮佣。
不巧的是,那天周家公司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於是司机也都送其余人去公司而不在家。
那个时候,郭艳桐只觉得全身发冷,呼吸不到空气,她颤着手拨打救护车後,花了一段时间或爬或走才移动到一楼等候,一路上鲜红一片,只感觉到身下一片黏稠,大量的鲜血不断涌出。
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就像催眠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一定会没事,好不容易撑到救护人员的出现她才失去意识。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其实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郭艳桐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爸妈都在身边,弟弟的声音隐隐约约与门外吵杂的吵架声夹杂在一起。
她有点麻木的摸着平坦的肚子,母亲握着她的手,眼泪一直滑落在她的手背,郭艳桐觉得她应该笑一下,至少安慰母亲别哭。但很遗憾的,她发现她似乎不太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
「没事的、没事的。」郭夫人只是一个劲的说着没事。
「妈,孩子没了是吗?」
从她清醒的那刻起,即使她想逃避面对,奈何外面的声音与许多不堪入耳的字眼一直传来。
这时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深深的看了眼还躺在病床上明显还很虚弱的郭艳桐,将手里握到快揉烂的离婚协议书摊在床上,「姐,回家吧。以後我照顾你!」
那瞬间,一滴眼泪从右眼直接坠落。明明木着一张脸,但原来眼泪并不会因此就不见。
她哭是为了逝去的感情、孩子,与卑鄙的自己。
她竟然庆幸着自己还活着。即使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婚姻,她仍然庆幸此刻她还活着。
出院後,她与弟弟郭砚恒约了周明谦一起去递离婚协议书,这期间周明谦一直不敢正眼看她一眼,倒是郭砚恒一直凶神恶煞的看着前姊夫,这个弟弟似乎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个纨裤子弟成长成一个可以支撑家人的人。
办妥一切後,郭砚恒还是很不放心,「姐你真的不回去吗?」他原本想再多陪郭艳桐几天,但是公司的情况不允许。
「没事,我很好。只是想出去走走,我不会阻止你们来找我,我也不会刻意躲起来,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
郭艳桐起初花了大概半年的时间游走在各县市,没有目的终点,只是随意走走看看,偶尔会与家里的人报平安,郭砚恒也都让她放心,公司已经逐渐上轨道,郭艳桐走了大半年後也乏了,刚好遇到红姨缺人才定居下来。
很多事情都是等她回医院遇到一些熟悉的医护人员转述,她才知道那天有多危急,那时她因为羊水栓塞血崩而休克,孩子也缺氧一阵子,医生一开始是建议救大人,但周夫人偷塞了钱,医生也就拿钱办事。
她也才知道,她那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送医的消息後,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飞奔进医院,一来就听到周夫人要保小孩。
盛怒之下的郭砚恒不顾众人的阻止,直接闯了进去──或许该庆幸他还记得穿上防尘衣,他一进去就恶狠狠的拿起一旁手术刀,身影快的看不见人影,发现时刀子已经抵在医生喉咙,逼医生救大人。
这麽一说,才想起当初郭艳桐嫁人时,郭砚恒也是找来了一堆纨裤子弟逼周明谦发毒誓要善待她。对於蛮横不讲理的郭砚恒,周夫人每次都觉得这个亲家小舅子像个恶鬼一样嚣张跋扈,但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事後当然闹上法院,但是周家可丢不起这个脸,竟然为了孩子而不惜牺牲媳妇,所以很快就被周家用金钱压下来,也就不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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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遇到艳桐的时候,她半夜都会惊醒,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睡得安稳。之後遇到大仔和黑狗这两孩子,艳桐会对他们那麽好,除了是真心疼他们之外,也是移情作用,好像对那两孩子好一点,就能弥补她对自己孩子的亏欠。」
叶图勋听得专注,他之前一直觉得也许是因为上段婚姻的失败让郭艳桐不再相信爱情,但现在看来反而比较像她给自己判了罪锁上一副枷锁,否决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资格。
而他也要再好好的想想。他不能不负责任的说一句「爱可以克服一切」,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需要一段时间思考,思考自己到底能不能治癒好她,思考自己对郭艳桐除了一见锺情之外,还有几分不放手的意味。
「我话就说到这,在你考虑好之前,我觉得保持距离对你们谁都好。」红姨留下这句话,语重心长的拍拍叶图勋的肩後就离开了。
这个时机叶图勋也不适合去找郭艳桐,无处可去的他也只能回工地去。
他一路上都在不断反问自己,「介意郭艳桐离过婚吗?」、「介意她不能生育吗?」、「介意她的身世吗?」。
但每多问一次,却发现自己除了心疼她的过去外,竟然毫不在意,真要说在意的地方,也只是他一个只念到高中的人配的上人家饱读诗书的正经人家吗?
当叶图勋停下脚步,抬起头时,正好已经来到工地门口。
「欸!图哥!」阿戒看到他,友好的叫了一声。
但下一秒阿戒就看到只在郭艳桐面前局促的叶图勋,像见了鬼一样拔腿狂奔,一点也没有平常的稳重。
狂奔中的叶图勋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与其在这里烦恼,不如还是先拟好对策攻陷未来老婆吧!
叶图勋跑得很急,明明之前觉得只是短短的距离,他却觉得路程那麽漫长。他想要马上看到郭艳桐,虽然她的表情不大,但她恬静面容嘴角都会微微勾起,每次看到这样的她都会觉得心安。
郭艳桐没想到那麽快就再看到叶图勋,更没想到他会以那麽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这个时机点真的不好。
没有比现任绯闻对象与前夫撞在一起更糟的时间点了。
就在店里才刚拉起铁卷门准备营业时,周明谦不知道发什麽神经,突然就气冲冲的进来,为了避免打扰客人,郭艳桐还特地将门牌翻成歇业中,但门还是敞开着,省得等下要是发生冲突,没人可以即时救她。
周明谦一进门就臭着脸,握着郭艳桐的手自顾说起,「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那个小白脸,所以你就不回家了!」
郭艳桐挑起眉,十分不解周明谦现在是以什麽立场在说这种话,「周先生,我的交友对象是我的自由,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不!你不能因为我们还在吵架就不回家,你不要任性。」
周明谦很不对劲!郭艳桐觉得他是不是疯了,他们都离婚好几年了,现在突然抓着她说这种话,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
郭艳桐想要甩开被箝制住的手,但周明谦却丝毫不动,反而还施加更大的力气制止。
郭艳桐吃痛的微皱一下眉,很快又面无表情,「这样说好了,周先生你到底想怎样?」
「艳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家的公司被你弟弟吃下啊,那是我们的家,你回去告诉弟弟有话好好说,别那麽不留情面。」
原来如此。郭艳桐了然。
之前郭砚恒找来的时候就说过「姐,时机到了」,那时她还在想这弟弟不知道又要玩什麽,一副神秘兮兮的,但郭砚恒也再三保证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郭艳桐也就随他去了。
之前周明谦找来时也说过,但她一忙就忘了,似乎那个记恨的弟弟不是玩玩而已,是真的要吃下周家企业。
思及此,郭艳桐歛下眼,声音淡淡的,「砚恒做事一向有他的理由,再说也不过就是被郭家吃下,砚恒不会无缘无故辞退之前的员工,放心好了,那些员工不会突然失业。」
周明谦一脸不敢置信,「艳桐,你在说什麽?那可是我们的家啊!」
郭艳桐抬起眼,眼里也许藏着些许怜悯,她以前以为的良人自始自终都是一个受家族控制的可怜人,「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请你放手,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周明谦狼狈的躲开她的眼睛,好像他的计画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一定是被那个叫叶图勋的花言巧语骗了!不然你不可能不回来我身边!」
花言巧语?郭艳桐突然就想起叶图勋每次站在她面前局促而泛红的耳朵。
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转头叶图勋的身影就闯入郭艳桐的视线中。
这就是叶图勋一进门看到的景象。
困扰的郭艳桐,陌生男子。
瞬间有种理智线断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