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久拐过弯,走了没两步,正好瞅见独孤铃站在祁岳楼门口。
「阿铃!」
独孤铃转过头,看到是程筱久,笑着摆摆手,「是小九啊。」
独孤铃是程筱久的发小,亦是最要好的朋友。她身材纤瘦匀称,五官小巧精致,颇为俏丽。可惜生在了大唐(大周)这个以胖为美的年代,总得被亲娘逼着多吃几碗饭。
祁岳楼是渔阳最大的酒楼。独孤铃是掌柜家的大女儿,睿智理性,性子有些冷、有些慢热,偶尔有点小毒舌。和热血冲动的程筱久十分互补。冷静如她经常能在不经意间给程筱久提些极妙的建议。程筱久很是仰仗她,戏称其为自己的军师。
程筱久兴奋地跑上前,拉住独孤铃的衣袖:「听说来了个皮影戏班子,要不要一起去瞅瞅?」
独孤铃点点头。她跟小九都喜欢这些民间游艺,皮影戏、说书、杂耍之类的百看不厌。
今天这出皮影戏讲述的是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和妻子柳氏金花曲折动人的感情故事。
「柳金花也太惨了,苦等夫君十八载。幸好薛公有本事、重情义,若是换了旁的无良之辈,柳金花怕就是被抛弃的下场了吧。」程筱久心塞得眼睛眉毛都拧巴在了一起,独孤铃却无太大感觉。
独孤铃挑挑眉。是她太过冷血了?还是小九情感太过充沛了?「我觉得,这和被抛弃也无太大区别啊。柳氏也是想不开,耗费近二十载光阴在空等一个汉子身上……啧啧,若是我,怕是最多等三五年,之後便要再嫁了。」
「许是二人感情真挚,他人替代不了吧。」程筱久也不知道这事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会如何选择。
独孤铃没再反驳。说实话,她一直觉得男女之间的情感是靠不住的。两家结亲,大多是利益的结合,不论是金钱地位,还是名声面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为人子女的,又能决定多少呢?
小九总希望自己主宰婚配之事,独孤铃认为可能性不大,又不好直接给她泼冷水。去年她还不是差点就跟程木匠妥协了。
散场的时候,程筱久远远看见人群中有一个黑黑瘦瘦的身影。
额,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不知怎的,程筱久的腿就像被钉在地里的桩子,不听使唤了,死活挪不开步子。程筱久尴尬得满脸通红,恨自己不争气。幸好独孤铃适时地拉走了她。
那个黑瘦的少年就是去年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
程丰当年嫌自己的手艺不够精湛,曾前往长安拜师学艺过五年。
回乡途中,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落水的绸缎商。二人攀谈一番,竟一见如故,异常投缘。在得知程丰有个八九岁的女儿後,绸缎商一拍脑门,当即问程丰要不要结娃娃亲,他的儿子也是差不多年纪。程丰见他穿着不俗,笑言不敢高攀。
绸缎商坚称到时要去蓟州寻他,与他结亲。程丰也没当真,权当对方在说场面话。毕竟岭南道在最南边,距河北道可不是一般的远。
一晃多年,绸缎商再无音信。程筱久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孰料,去年冬天,绸缎商苏掌柜突然带着他的独子苏参寻到了渔阳,找到了程记木匠铺。苏掌柜在见到程筱久後,喜欢得不得了,不住地夸其有福相,能旺夫;非让程丰把女儿嫁到他家做儿媳妇,还许诺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可以姓程,送回渔阳给程丰夫妇抚养。程丰见对方诚意满满,加上对方确实家境富裕,小九嫁过去总不会挨饿受冻,不再推拒,开心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程筱久一开始是不太情愿的。虽然苏参气质不错,但长得黝黑瘦小,跟她心目中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夫君形象差太多了。况且,她可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不错,理想。
为此,程筱久绝食抗议了几天,以失败告终。
不知苏参是真的看上程筱久了,还是因为行商之人笃信命理,被爹逼着要娶她回去镇宅,反正一连一个月,苏参都来木匠铺找她玩。
懵懂不谙世事的少女,哪禁得住这连日来的献殷勤。渐渐地,程筱久心软了。
而且,苏参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尤其是他说岭南话的时候,程筱久身子都快酥了。苏参的官话说得不太好,两人就这麽鸡同鸭讲地交流着。
不想跟程筱久待了些日子,苏参的官话讲得顺畅多了,程筱久却连一句像样的岭南话都没学会。
她真心认为岭南话好听,然而,大概是由於说惯了蓟州话的原因,她的舌头总是捋不直,学起岭南话很是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