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行写不完的诗,总是留了点遗憾,看不到结局。』
民国九十八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麽是资讯爆炸的年代,虽然家里有电脑,却只会玩爆爆王,同学们里有人拿到手机,就觉得对方一定很有钱,而田野间玩耍、骑脚踏车上下课,才是我们的日常。
随着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课声,讲台下的人也不甘示弱,讲话的趁老师不注意多说几句,传纸条的也看准时机把纸条丢给另一个人。
我也有些无奈的打开陈哲昇传给我的纸条,「你知道吴妍颖今天怎麽了吗?她看起来心情不好。」
我并没有立刻回信,而是疲倦的揉揉眼睛,然後把信纸放在一旁继续听课。
这让我怎麽回,回说她们谁也不想理我,连和我说话她们都不屑,现在不是敌人,因为没吵过架也没恶言相向,但也不是朋友,或许陌生人这个词更贴切的形容我们之间的状况,单纯就是我在一个团体里被孤立了,就这样。
待老师转过头去抄写黑板时,陈哲昇终於找到机会,他伸出手摇晃我的桌子,用眼神示意我快回复他的信纸。
他就坐在我的隔壁,但我们却藉此便利传更多信纸,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听到的事,所以才选择用写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或许你又惹她生气了。别总是利用我想知道她的近况,因为她需要的是你直接的关心。」我说了,我和吴妍颖现在不算朋友,所以我以客观的角度回覆他,这句话想表达的是,心爱的朋友现在我比你更没资格去关心、过问她的事,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我把信纸传回去,然後用手托着头,开始思考整件事的经过,当初我和陈哲昇的交情会变好是因为他想知道更多吴妍颖的事,不然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但现在我当不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桥梁,那自然以後也会和陈哲昇疏远。
也好,这样就没人烦我了。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吧!看到她和其他男生玩我就不自觉的和她闹脾气。她需要我的关心?别开玩笑了。」他对这件事表现得很苦恼,纸条传到我手上後,他就无力的趴在桌上。
你相信吗?他们不是情侣,他说他看到吴妍颖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会不爽,但他们真的不是情侣。
很早以前就有人问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但一个说不知道,陈哲昇则是跟我说比朋友还要在乎她,但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她,我在旁边鼓舞他和吴妍颖告白,他却依旧不为所衷,然後暧昧依旧,无所行动,却害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当时我可以以吴妍颖好友身份,在背後替吴妍颖打抱不平道:「是男人就乾脆一点,不要只懂得享受暧昧的氛围,却不知道到最後会伤了谁!」
但现在的我,也早就没这立场说这样的话了。
「你看到别的男生和她玩,所以你吃醋了喔?」信纸传回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看了这句话,不久就把信纸塞进抽屉不再回覆我了。
这是我另类句点他的方式,因为通常问他这句话,他都回答不出来。
已经过两个礼拜了,我依旧不明白自己被讨厌的原因,这样的感觉真的好不甘心,委屈却没人可以诉说,心中有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快喘不过气。
回到家後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登入我的即时通,却不和任何人联系,只是盯着好友栏发愣。
踌躇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气点开黄怡娟的讯息,一句话被我打了又删,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过了二十分钟我才真的鼓起勇气按下传送键:「我可以问你,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麽事了吗?」
至少给我个理由,我甚至愿意为了讨她们喜欢而改变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我仍然想挽回这段友谊,她们都这麽讨厌我了,多问这句,最多也是从她们讨厌我的原级到讨厌我的最高级吧!
我坐立难安的盯着萤幕,深怕错过她的讯息。
最後我终於等到了几个字:「我在忙,别问我。」
原来至始至终都是我在自取其辱,谁都看得出来这句话里的敷衍和不屑,我也没办法假装没事的厚脸皮赖在她们身边了。
眼泪静静的落下,我假装从容的擦乾眼泪,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很是担心被发现,惊扰了在一旁看着电视的爸妈。
我们的友谊在她眼里不算什麽对吧?不然,她怎麽能用这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彷佛我只是个陌生人。
正当我心情难过却无处发泄时,突然一个小窗从视窗下方弹起,「谢怡萱在吗?叮咚~」
小窗上显示着何承翰,他是我们班这学期才转来的转学生,但同班到现在我们就没说过什麽话,我从不主动与人交谈,而他身边总围绕着一群人,所以我们之间一点交集也没有。
我很羡慕他,虽然他是个转学生,却能在短时间就融入班上。
「干嘛啦!」但看似没任何交情的我们,却不知道为什麽最近频繁的用即时通聊天,虽然说的都是些无聊的事。
「明天有什麽作业,地理老师说要考哪里?」这就是我说的无聊的事。
「国文习作、地理考第一章,就这样。」
「喔,谢啦!」他贴了一个笑脸贴图给我。
「班上的第一名,却每天问别人有什麽作业,别人会觉得你很混喔!」我发现这好像是我跟他说过最长的话,聊天果然能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我的眼泪也不再流了。
「是还蛮混的啦!难道第一名就一定是书呆子,整天脑子里都是考试吗?」
「所以你是书呆子吗?」
「当然不是,我是阳光男孩之类的。」他在即时通上贴了个疑惑的表情。
看了阳光男孩这几个字,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情却被他逗笑了,和他在即时通上聊天竟成了我这几日暂时逃避难过的避风港。
「都给你讲就好,喂,明天国文习作借我抄,我没心情写。」我这样没礼貌的说话方式也只有在熟人的面前表现出来,但我却不自觉在他面前露出本性了。
是真的没心情写作业阿,不过要他借我抄作业纯粹是开玩笑而已。
「我叫承翰不叫喂啦!那明天我直接把国习放你桌上。」
「谢啦!承翰,那我先下了掰掰~」
虽然本来是开玩笑的,但有这麽好康的事我当然不会拒绝。
我关上电脑,洗完澡後躲回房间,躺在舒适的床上,却彻夜难眠。
每当我沉睡时,那天的场景就会到我梦里捣乱,一遍一遍重演,彷佛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如果要我以一个定义来说明班级的话,我会说:「一个班级就是由好几个小团体组成的。」
我承认我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但正因为如此,那个愿意主动跟我说声嗨,愿意和我玩再一起的人,我都愿意掏心掏肺的和她当朋友。
黄怡娟就是那个让我掏心掏肺的朋友,她的个性大剌剌的,像个大姐头,说话直来直往却总是笑得开怀,自然成为班上的核心人物。
时常一到下课时间,黄怡娟、吴妍颖和我就形影不离,一起去福利社、一起打球,很多很多共同回忆,现在想起来却如此讽刺。
黄怡娟和吴妍颖的个性都太过强硬了,常常意见不合而吵起架来,时常我都必须当她们的桥梁让她们合好。
那时她们大吵了一架,甚至向其他朋友诉苦时,互说对方坏话,让我感到为难,毕竟两个都是我如此要好的朋友,但我知道黄怡娟的个性,只要我接近吴妍颖她一定觉得我不把她当朋友,那时我也就减少和吴妍颖的相处。
所以我真的不懂,到底是什麽原因让黄怡娟讨厌我。
那天体育课一如往常的黄怡娟和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坐在讲台上闲聊,因为我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所以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
黄怡娟突然靠近她们的耳朵旁说着只有我没听到的悄悄话,看着他们偷偷摸摸的神情,似乎是在说着有关我的事,不想让我知道。接着她们一起站起来,什麽也没说就用最快的速度,走离我身边,头也不回的。
虽然我充满疑惑,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要追上她们的脚步,我跟了好久,但她们却依旧离我越来越远,彷佛是刻意逃离我一般。
於是我终於明白了,所以我放慢脚步任由她们离去。
被讨厌、被孤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是最好的朋友急着逃离我,我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怕她会更讨厌我。
以前的我习惯了身边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直到黄怡娟出现让我深信我们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但这次我依旧被抛弃了,周遭的寂静让孤独感趁虚而入,再次让我崩溃大哭。
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我一个人上、下课,渐渐的也被看出一点不对劲,连吴妍颖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主动过来对我说:「太过分了,黄怡娟这样对我就算了,凭什麽连你对她这麽好,也要忍受她这样对待。」
那时听到这句话时,我没有附和,也没有再崩溃大哭,只是无奈的苦笑。
我不想再加深黄怡娟和吴妍颖的冲突,更不想挑拨离间,只是当听到她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是欣慰的,我以为我还有朋友。
晚上我一如往常的看着即时通讯息,却发现黄怡娟和吴妍颖用即时通的动态隔空对话,我知道她们在吵架、在沟通,但我却选择在萤幕前看着她们的那些讯息,不做任何回应。
这场战役最後结尾是这样的,她们在脸书上发了动态:「朋友吵架是难免的,最重要的事我们更了解彼此,以後要一直当最好的朋友喔!」
她们和好了,我却被排除在外。
朋友吵架说开了就能和好,那连吵架都没吵过的我们,我该做些什麽才能恢复以往。
她们和好我比谁都高兴,但我得坦承,我是自私的,我自私的希望她们有想过我的感受。
她们和好如初,但我连吴妍颖这个朋友,也因为黄怡娟的关系不理我了,我还是以她们的角度为她考虑,我不去求吴妍颖帮我说话让黄怡娟愿意理我,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平衡为我吵架,但我还能做些什麽才能不再被排挤…。
梦到这,铃声吵闹的声响让我苏醒,我用手背擦拭眼角,果然又布满泪痕。
我收拾好情绪,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却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我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使不想上课却又只能乖乖的提起书包出门。
「谢怡萱没想到你也有抄作业的时候啊!」陈哲昇看到我在抄国文习作拚命的调侃着。
「对啊!早知道我不该借来抄的,那到时你也没得抄。」我不理会他的话继续抄国文习作。
「好啦好啦,抄完记得借我抄。」
「可以说不要吗?」
「拜托、拜托,快借我抄。」他用手指轻轻推我的肩膀。
「好啦!别再推我,等等借你啦!」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
说真的我不喜欢异性和我有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他身边有一直关注着他的人,明明是一件普通的事,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看见吴妍颖关注着我和他的互动,而她的表情很不是滋味,和我无意间的对视都能看出她眼里的怒火。
我疯了才会去在意她的想法,她们都没重视过我的感受了。
但我仍然决定跟陈哲昇保持一定的距离。
「所以你借的那本国习是谁的啊?」陈哲昇问道,而我的目光看向坐在最前方和同学打闹的何承翰。
「不甘你的事啦!回你的坐位抄你的国文习作。」我把我的国习递给他。
我也不明白这有什麽好隐瞒的,虽然我和何承翰本来就只是没交集的两个人,但现在只要和我搭话的人都会被我连累,被拿来当八卦,我前天也才听到我从吴燕颖身边抢走陈哲昇这类的荒唐讯息,虽然陈哲昇似乎太迟钝一点也不知情,和我的来往也没变过,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再受到那样的对待。
「连这也不说,小气耶!」他不情愿的说,却还是拿着国习乖乖回到座位去了。
我一点也不理会他说的话,只是在心里思考着要怎麽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把国文习作还给何承翰。
这样的相处模式好奇怪,在虚拟世界里是不错的朋友,但现实生活我和他根本连打招呼都不会,连借个习作来抄还要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