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赐给我们勇气与觉悟,使我们即使行走在死阴的幽谷中,亦不至畏惧。终将有光明指引出我们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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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夜里,女孩独自走在密林中的小道。
夜晚的森林非常的昏暗,她小心的使用手上的油灯确认前方的道路後,缓步的行走。
即使如此,黑暗还是非常的可怕。
古代的诗人曾经说过,所有我们能恐惧的都是那些我们自身无法想像的事物。
只因为是黑暗,所以将树荫看成了幽灵。
只因为是黑暗,所以将树藤看成了荆棘。
就连那些无法看清的岩石和树枝,也像是苍白的骷髅一般恐怖。
这里被称为「魔女的森林」,是村人没事绝不会踏上的土地,即使是迷路。
因此,即使有道路,也没有任何人会经过。
因此,即使有道路,也没有人知道它通往何方。
从来没有人见过魔女的模样,不,据说六十年前的六十年前,老奶奶的祖母曾经请求过魔女……
女孩提着油灯缓步前行。
神经彷佛已绷到极限,此时即使是穿过树林的「啸啸」的风声,都足以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出来。
「啊……」
出现在道路末端的是两个分歧道。
「神啊……」
女孩默默的念出祝祷。
可是,如果她还记得自己正在作的行为,或许就不会这麽作吧。
睁开了眼,感觉眼前的道路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了,这大概是油灯带来的错觉。
她毫不犹豫的毅然走上左方的道路。
往魔女的住所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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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色。
从密林中走出以後,出现在眼前的是广阔无际的天空。
白色的云随着风的吹拂缓缓的移动着,就像是整个世界同时在旋转一样。
蓝色的天空与远方苍绿的山脉,颜色抢眼得彷佛如同油彩所融合出来的图块一般。
一望无际的草坪,难以令人计算究竟有多大,不,即使是想像,也无法看透世界的另一端吧。
微风轻轻的吹来。
草坪与森林同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不远处的木屋旁,种着巨大的两棵长木。
树木间绑起细线,微风正吹拂着晾在上头的白色短上衣。
然後在树荫下,摆着白色的圆桌,与白漆的细铁拉成的高背椅明显成对。
宽大的阔椅上,少女正静静的坐在那读着书。
她只穿着一套洗得净白的短上衣,将双腿抱在椅上,读着手里的小册子,浅浅的露出微笑。
微风吹来,她身上的衣摆与树稍上晾着的白色衣服,像是旗帜一般啪答啪答的响个不停。
「这,这是……」
多麽美的世界,多麽美的人啊──女孩这麽想着。
似乎是意识到人的气息吧。
应该是「魔女」的少女,像是「啊啦」一下从书中转移开了视线,转向发现她的女孩这边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有些畏缩,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应──却在此时。
「──!」坐在椅上的魔女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抱……抱歉……你先坐在那边一下好吗?」
魔女僵硬的笑着,指着圆桌的对座,然後以指挟着书页,另一手拉着衣摆。
像是努力拉着衣摆遮住大腿一般,魔女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转身慢慢的走进了木屋。
只留下茫然的女孩独自一人站在草原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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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我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来。」魔女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女孩仍是紧张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你看,我里面穿了短裤。」魔女说着就拉起衣摆示意让女孩看着。
这个人……真的就是所谓的魔女吗?女孩心中存疑,但说什麽也不敢问。
「啊,那个,喝茶好吗?」
魔女转过身合起一旁铁炉架上的水壶盖,开始烧热水并准备了茶具。
「啊,不,不需……咳,不需要。」女孩走了遥远的夜路,似乎此时才开始有了乾渴感。
魔女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将烧热的水倒入茶壶与杯中,稍微等了一会。
「你的名字是?」
即使是背向自己,女孩也明白她的意思。
「茨,茨姬。」
据说只要被魔女知道名字就能被诅咒。
可是,对於即将要拜托她的事来说,这点事并不算什麽。
「茨姬,是吗。」
魔女将茶壶中预热的热水倒入小盆中。
算了算然後放入两匙茶叶。
「嗯,真是个好名字。」她笑了笑。
将热水注入,慢慢的旋转然後冲开茶叶。
接着盖上壶盖,将一旁的沙漏倒转过来。
「我叫做纯希。是上个月开始才搬来这里的。」魔女转身过来向女孩露出亲切的笑容,然後打了声招呼:「请多多指教罗,茨姬。」
「呃……」女孩不晓得该怎麽回应。
像这麽亲切的魔女,从来没有听说过。
用滤杓捞出茶叶,将杯中的热水也倒掉後,纯希将茶具端上桌面。
「这个很烫喔,小心。」然後一手以厚布托起茶壶,一手将它高高端起。
红色的茶流像是瀑布一般流泄而下。
「好了,如果不这样就不好喝呢。」纯希笑了笑:「如何泡出美味的茶,这可是,魔法喔。」
茨姬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琥珀色的液体,和自己常喝的水不同,里头澄澈得可以看透自己的模样。
温暖的茶叶香气,柔和的香味。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举起杯来轻啜了一口。
仅仅这麽一点。
下一瞬间,茨姬的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美味」两个字。
「茶……原来是可以这麽好喝的东西吗?」
纯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轻用匙尖搅拌了一两圈,慢慢的喝了口红茶。
「哈……」从茨姬的口中吐出了热意,连胸口与腹部都像是被暖流烘过一般。
「要再来一杯吗?」纯希柔和的问道,再替她添了一杯红茶。「因为在这里一直都没有人陪我喝茶,大姐姐很寂寞呢。」
然後吐了吐舌,自嘲的露出了苦笑。
「那个……」
「怎麽了吗?」纯希弯下身子取出个盒子。「这里也有茶点喔。」
「请问……你真的是魔女吗?」刚这样说完,茨姬就露出了後悔的表情。
既会泡红茶,又有些天然的裸着脚坐在草地中看书。
像这样的人,有可能是魔女吗?
「如果是的话……你想怎麽办呢?」纯希轻抚着杯缘,却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神情。那是个浅浅的笑着,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的表情。
「我想请你取走一个……」
茨姬想了想,但还是接着毅然的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之後,坚决的站了起来接下去说道:
「我现在不想要,但是将来会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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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哇!这是什麽!是恶魔……恶魔的印记!」
「我们没有……像这样的孩子。」
「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们的村子,不能容下你这样的人……!」
「呼哈……!」从床上惊吓着坐起後,女孩回过神来,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正抓着被子,躺在未曾见过的地方。
「是梦啊……呼。」茨姬揉了揉双眼,摸了摸额,不自觉漏出了叹息。
是一夜的疲劳使得自己无意识就睡着了吗?
还是刚才的睡前红茶太暖和了,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吗?
茨姬「哈」的一声用双手捂口呼了口气,淡淡的暖雾与茶香,说明了这并不是梦境。
「难道……我是被……抱着进来的吗?」虽然都是女性,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埋在双膝间好一会。
小木屋是由层叠的圆木盖起的。
屋中有着微微亮着的昏黄灯光,与此刻也能隐约听见的微小地鸣。
在地板上,一个圆盘正嗡嗡叫着在地板上绕来绕去。
它呆头呆脑的直直往前走,然後在撞上墙面後,像是摸了摸头後又摇头晃脑的转向另一边行走。
「这是……魔女姐姐的房子里吗?」茨姬疑惑着下了床。「那麽,这是……魔女小姐的使魔吗?」
仔细一看,圆盘的上头贴了张纸。
将它撕下来一看之後上头用可爱的画风画了两个女孩正在喝茶的图样。
「果然,是这样吗……刚才的,那不是梦啊……」
茨姬说着拉开了被子走出房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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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天空。
刚才的深夜像是说谎一般。
宽广的天空,彷佛永远不晓得何谓黑夜。
蓝天与白云像是只围着这个区块绕行着。
「啊,你醒了?」坐在椅子上的魔女,一下就注意到从房里走出的女孩。
然後见到她惊讶不已的表情,笑了起来招招手,招呼她走向圆桌。
「没事的,你没有睡很久。」魔女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很神奇吧,因为,这里是永昼喔。」
「永昼……」女孩无法理解话中的意思,茫然的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不会有黑夜的意思。」纯希继续在杯中注满了红茶:「听说这里一年只有几天会有黑夜呢。」
「是,是这样吗……」茨姬端起杯来轻啜一口,红茶的香气仍在,只是有些冷了。但却仍有另一种不同的口感。
「啊,抱歉,我再泡一壶吧。」
「不,不必了,这样就可以了。」
「咕噜咕噜……」茨姬想客气的婉拒,可是这时候肚子却不争气的发出打鼓声。
「啊,对了,你肚子饿了吧?」纯希笑着举出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平底锅。
「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茨姬的头点得略低,纯希则热着一旁的炉子笑着说道。
「我早就想试一下野营设备了呢。」
确认加热的温度没问题之後,纯希将平底锅放了上去,摆上了土司。
接着倒上了油,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了蛋。
「咦……」茨姬吃了一惊:「那……那是,奇卡依恩的蛋吗?」
纯希看了看手里的鸡蛋再看了看她,不晓得有什麽地方不对。
「那个……里头不是住着黄色的幼小奇卡依恩吗?难道你要煮牠吗?」
「没事的。」纯希似乎明白了什麽,笑着摇了摇手让她安心。
然後单手敲开一个小缝,将蛋黄打在锅中的油面里。
将蛋壳扔到一旁的袋子,用筷子轻巧的挟出细小的碎蛋壳。
简单翻了个面,将它放上略焦的土司上之後,就这样装盘端上了桌。
「来。」然後露出主厨推荐的表情,笑着示意茨姬吃掉它。
「唔……」茨姬有些犹豫的看着魔女的料理,但是面对盯着她的纯希,那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
她闭起双眼,心想什麽也不管了,猛然的在面包上咬了一口。
「这是……」
焦脆的土司边和平常所吃的硬面包完全不同,卡兹卡兹的口感令人咀嚼再三。
有点咸味的蛋白与微焦土司的味道简直就是完美的配合。
然後在一口咬破蛋黄之後,缓缓流出的温热蛋液,浓郁的香味让人难以思考。
「怎麽样?好吃吗?」纯希浅浅的笑着,即使不问,只要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看来这里的孩子没有吃过「蛋」的料理呢。
「虽然,我是酱油派的呢……」纯希歪着头,仔细打量茨姬的模样,玩味着她那满足的神情。
「怎麽样?还要吗?」纯希重新倒了杯热红茶,将它送往茨姬的桌前。
「已经,够了。谢谢你。」而她则轻抚着肚子,露出从来没吃过这麽美味的食物的表情。
「是吗……」纯希笑了笑,轻轻以指摸了一下摆在桌旁的书缘。
「魔女小姐……!」
这样不行,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一直无法开口的。
茨姬拍着桌面,站起身子说道。
「请你……听听我的事。」
「嗯,有什麽事吗?」
「我曾听说……魔女小姐曾经拯救过因为疾病而痛苦的村子。」
茨姬说起从老人那听来的传闻:
「接着作为代价……从村人那里取走了『什麽』作为抵偿……」
纯希没有回应,点了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请你实现,不,取走我的……不,请你治好我的病吧。」
纯希歪着头露出了疑问,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是什麽。
接着很快就了解了。
茨姬转过身子,慢慢的解下连身裙的上衣。
用手扶着的衣领下出现的是以大量绷带缠着的胸口。
她接着解下了绷带,一圈一圈的将它放置在椅上。
然後露出了背部。
「我……被奇卡依恩诅咒了。」
纯希看向她孩子般稚嫩,白晰的背上,那处有着普通的女孩不会有的东西。
显眼的像是印记一般,女孩的背上有两个小小的,白色羽毛的翅膀。
「这……这个,会动吗?」纯希好奇的问道。
「咦……?平常都是藏起来的,我试试看。」茨姬闭起眼将意识和力气集中在肩上,翅膀也跟着啪啪的动了起来。
「唔喔……」纯希吃惊的看着:「我可以摸看看吗?」
「是……是的。」茨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概从三个月前,我的背上突然出现了这东西……我根本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只能用厚重的衣服盖住。可是,已经渐渐开始要换成单薄的衣服了,如果之後,被其他人发现的话……我……」
茨姬说着越是忍不住像是要哭出来,背上的翅膀也「啪啪啪」的舞着。
「该怎麽办才好呢……将它除去也好,取走它也好,请你救救我吧,魔女小姐。」茨姬用衣领盖着双眼:「这样下去,我会被当成恶魔附身的孩子捉走的!」
「如果不想那样的话,你要待在这里吗?」
「咦?」
纯希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她吓了一跳。
「我只是问看看,不行吗?」纯希笑了笑,让人搞不清楚她所说的是不是玩笑。「不过这个……真的很有趣呢。羽毛的品质真好啊,让人忍不住想摸的手感。」
「……等等,那个……可以了吗?我想把衣服穿起来。」茨姬抱着衣服开始踏起脚抱怨:「这样很痒啊,纯希小姐!」
「终於叫我的名字了呢。」魔女站直身子,又露出了让人意味不明的微笑。
茨姬看着她这样的笑容,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表示可还是否。
「把它拿下来的方法我或许没有,不过……嗯。」纯希以手指点着额前闭起眼思考:「说的也是,『魔法』。是呢,就用那个方法试看看吧。」
「魔女小姐……?」茨姬望着正在自己的思路中满意的笑着的纯希,有点坐立不安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然後就这样把她摆在原地,飞一般的跑回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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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等了,来,你把这个背上看看。」
等了一阵子後,出现在眼前的是抱着大小包袱的魔女小姐。
她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暂时放在地上,将红色的双肩背包递出。
「这……这是?」茨姬发出了疑惑。
「啊,嗯,你知道的,整理东西时总是会突然发现这个,发现那个,什麽都想试试结果就全带出来了。」
纯希扶额,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不,不是的……这个背包是?」
「是给你的东西……啊,总之是魔法的必须品,你先背上看看吧。」
红色的背包是前扣式的,因此一个人也能穿得很顺利。
纯希把她拉到一旁全身镜的前面,让她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啊……这个……」
「很适合嘛!和我想的一样!」
因为,与其说它是背包,不如说是装饰品。
背上了这个小小的背包之後,茨姬背上的翅膀就像是装在背包上的一样,再也不引人注目。不,反面的意义来说,更加引人注目的可爱吧。
「这个……就是魔法吗?」
「嗯……」纯希沉吟了一会,像是决定了什麽一样:「好吧,你先坐过来这里。」
两人在圆桌对面的两侧坐下後,纯希从行李中取出了些东西一一放在桌上。
白蜡烛,白纸,盒装的巧克力。
「嗯……我记得,应该是这样画吧。」然後自顾自的在白纸上画起圆来。
在双层的圆中画出了六芒星,接着在空隙处画上了看不懂的符号与印记,最後再点缀似的洒上圣水,魔法阵就这样完成了。
「很好,真不愧是我。」纯希满意的笑着,在桌中摆上魔法阵。
接着在两人的面前各立上一枝白蜡烛,然後将巧克力压在白纸上。
但却发现茨姬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看着自己。
「唔,咳。」这样不行,得让她有入戏的感觉才可以。
於是魔女从一旁的行李中,取出了大大的魔法帽。
「好了。」然後,煞有其事的露出故作神秘的表情:「那麽,茨姬小姐,现在开始进行魔法仪式。」
「是,是的。」见到她认真的神情後,茨姬也跟着不由自主端正坐好。
「这个魔法并不会让你的翅膀变得看不见,但是可以用障眼法让其他人认为你的翅膀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可以吗?」
「……是。」
「很好,那麽现在就进行让你『变成动物』的魔法。」
「咦……?」
「不要转开注意力。」
「是的!」
「请盯紧你眼前的烛火,让思考和火焰同步。」
「是……是!」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
「兔……兔子!」
「好,那麽现在闭起眼,想像你待在野外的大草原。」
「是。」
「你见到了什麽?」
「草原,很多动物,羊和鹿正在吃草,小鸟在树上鸣叫。」
「再看看你周遭,你身旁有些什麽?」
「兔子,兔子们开心的聚集在一起。」
「最後,看到自己的身体……你见到了什麽?」
「……白色的,是白色的毛皮,圆圆的肚子和短短的手脚……我……」
茨姬的双眼紧闭,但是却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正被某人摸着。
好像有个温柔的小女孩,抱起自己毛茸茸的身体,用小手不断的抚摸自己的头顶与双耳。
幸福的感觉从头顶传至脚底,不可思议,一点想挣脱的感觉也没有,只想一直待在这个怀抱中就这样继续下去。
草声。
脚步声。
微风吹过後,声音全部静了下来。
头顶像是张开了什麽一样。
「已经可以了,蜡烛已经烧完了。」
「是……」
睁开双眼的同时,茨姬感觉到双眼所见到的光变得更加明亮,耳中的声音好像也更为清晰……
「来,把这个巧克力吃了吧。」纯希递出盒子让她从中挑选一个。「会实现的,你会成为你所想要成为的东西。」
「是的……」茨姬双眼微睁,用手拿了其中一个吃下。
甜味洋溢在口中,嚼碎时的杏仁碎片,带着些许的苦味。
甜美,愁苦,喜悦,欢愉,将这些一并咽入了喉头。
最後只剩下,还留在齿间的一点点甘甜。
「很好。」
眼前,纯希正露出满面的笑意直盯着她瞧。
原先,她并无法理解这种笑容代表着什麽,但是只要往一旁的镜子看去──
兔子。
就是这样。
穿着连身裙的少女,背着有翅膀的背包,戴着高高折起的兔耳。
这不就是,兔子吗。
「这样就行了喔。」纯希笑着望向她。「不论是谁,都会觉得现在的你就像个兔子。」
「是……是这样吗?」茨姬担忧的在镜前转来转去,始终还抱着一丝不安。
「很担心吗?」纯希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那麽,我再教给你一个魔法的咒语好了。」
在茨姬尚未意识过来前,纯希抱住了她。
「女孩子不论是谁,都有变可爱的资格喔。所以,如果有任何人想要反对你,就这样告诉他吧。」
「『因为是兔子嘛』,因为现在的你,就是这麽可爱的令人想紧紧抱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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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擦」开门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和出门离家时同样的细小声响。
用不会吵醒任何人的微小声音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捻手捻脚的走上二楼的房间。茨姬推开了房门悄声的走了进去。
「呼……」
时间,还刚只是日出後的一格针过後而已。
整理了书桌上的书,放进袋子中。
换过衣服,背上了双肩背包。
「好。」
拉开房门前,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样。
茨姬在镜前转过身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样。
深深的做了个呼吸。
「好,走吧。」
随着「啪搭啪搭」的下楼声,茨姬只说了句:「我出门罗。」就飞似的快步走下楼梯。
「啊!等等,早餐呢?」厨房中的母亲问道。
「不吃了!」然後就这样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那孩子怎麽了呢……」母亲向刚清醒,茫然走进的父亲问着。
「……成长期吧?」父亲则回了个普通的答案。
「早安!」「早!」
周围的孩子充满精神的互相道好。
只有茨姬一个人畏缩紧张的慢慢走在学校前的路上。
很可怕。
背上了没见过的背包,特立独行的兔子耳朵。
要是被说奇怪怎麽办?
一边这麽想着,没吃早餐的胃中像是在翻搅一样感到些许的抽动。
「啊!茨姬。」
「啊……早。」
才刚这麽想,班上的女同学就发现了自己。
然後她打量了一下,开口说:「好可爱的背包喔!羽毛是自己作的吗?」
「是……是吗?」茨姬安心的笑了:「是自己长出来的喔。」
「你真会开玩笑。」女同学不相信的拍了拍她的肩,快步走进了学校:「我还要作值日生,拜拜。」
「嗯,待会见。」
在教室中,原本很担心会成为人们的焦点,不过似乎也没那麽多人注意自己。
只有几个朋友因为好奇而过来问问,茨姬於是安心了下来。
敲钟的声音响起,到了第一节课的时间。
教师走进了教室,一眼就看到特别醒目的女孩。
「耶……是兔子吗?」性格大方的女老师一下就开口说破。
茨姬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很可爱喔。不过在教室里还是尽量不要戴比较好。」女教师接着笑道:「走进门口的时候会撞到门顶的。」
她接着比出兔耳的手势然後装作撞上墙壁一般,像极的模仿引起了同学们喧然的笑声。
茨姬也跟着苦笑,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
但是却没注意到,在教室的同学之中,有个一直注意着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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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茨姬走在山坡上松了口气的笑了出来。
幸好,大家都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幸好,没有谁对这样的自己指手划脚。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定很可怕吧。
那样的情境究竟会是什麽样的场面呢?茨姬光是想就觉得害怕。那并不是十多岁的女孩能面对的场景。
幸好。
魔女姐姐说的真的一点也没错。
可爱的女孩子,果然就是正确的。
「啊!」突然,感觉到头上一凉。
随着轻微的痛意,原本习惯的重量突然变轻了。
「拿到了拿到了!」男孩取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丑人还爱作怪,戴着这种东西来学校,活该!」
男同学一边笑着一边抓着兔耳逃走,茨姬原本不知所措,可是一见到魔女送给自己的礼物被夺走了,就想也不想的立刻追了上去。
「还给我!快还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一边喘着气奔跑一边大喊。
原本就不擅长跑步,对方又是男孩子,距离不知不觉越拉越大。
但是他像是要等着看茨姬的表情来取乐一样,每拉开一段距离又停下来等她追上。
「追不到,追不到!」
「喂!雄太!你又在欺负人了。快还给人家!」一旁走在同样路上的女同学看不过去数落他,但是他却不为所动。
「不甘心的话就追过来啊,丑女。」
「还给我……还我!」
两人越跑离大道越远,一群看不下去的同学也跟着过来。
结果,
「等等!不要再跑了,那边是断崖啊!」
茨姬没有理解话中的意思,脑海中只想着要拿回男孩手里的东西。
而男孩一路闪避,没看清楚道路的尽头。
「哇……哇啊啊!」
眼看着男孩掉下去的模样,茨姬心里似乎有什麽亮了起来。
要消失了。
魔女姐姐送我的东西。
唯一的愿望,能让我继续在大家面前安心度过每一天的希望。
「不要……!」
想也不想的,她跟着追了过去。
左手,像是抱住大树一般抓紧了男孩。
右手,捉住了男孩手里的兔耳抢了过来。
「啊哈……」她露出了笑容。
这样就放心了。
只要有这个就安心了。
身子在不断的落下。眼前的景色消逝的越来越快。
坠落的势子却突然缓和下来。
背上好重,像是被拉住一般。
像是掉落到水中,却被浮起的衣服紧紧拉住身体一样。
落下,变为了前进。
茨姬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是从未见过的世界。
村庄那麽渺小,田地看来就像方格。
延伸至远方的森林彷佛一片辽阔无际的海洋。
水蓝色的天空像是没有尽头,宽广而又壮阔的静止在自己的脚下。
飘浮,不,或者该说浮游。
双翼像是落下的羽毛一般,滑翔着慢慢的将自己的身体拉直。
然後景色终有结束的一刻。
两个人缓慢的降落在草地。
「呼……呼哈……」男孩喘着大气不晓得刚才的一瞬发生了什麽。
茨姬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样赶紧戴上了兔耳的发圈。
「那……那个……你……原来会飞啊……?」惊魂未定的男孩勉强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一句话。
茨姬往後看看自己的背上,翅膀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嗯……嗯。」像是要掩饰害羞一样,她低下头装作在调整发圈的位置。
「因为,是兔子嘛。」
「……是这样啊,是兔子啊。」男同学理解似的忍不住「噗庛」笑了出来。
「什麽嘛,原来是兔子啊。」
在两人的笑声中,远方传来了女同学们担心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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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茨姬啊,早安啊。」
柔软的皮鞋在地面上轻巧的落下,今天的风也是适合飞行的一天。
「早安,村长叔叔。」茨姬乖巧的道了好,从肩背的袋子中拿出了一捆信放在门口的圆桌上。
「又在帮爸爸送信啊,真是乖孩子。」
「谢谢你,村长叔叔,不过,这是我该作的喔。」
「因为啊,我,」
茨姬转过身子,回眸露出了柔和的笑意,脚尖轻点地板,轻轻的跃起了身。
「是兔子嘛!」
将双手比在耳上摆出了兔子的耳朵。
在飘落的羽毛间,她所露出的笑容,比天使的微笑还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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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屋中走出,纯希揉了揉刚醒来的双眼。
将长发用发圈在发尾上随意绑了个圈,让它在肩上自然的躺着。
「啊……是报纸吗?」
打开了瓶装的牛奶,浅浅的喝了一口,翻开报纸稍微读了几个大字的标题。
「魔女姐姐!」从後头,埋伏着的女孩偷偷抱住了她。
「是茨姬送来的吗?」她扬了扬手里的报纸问道。「谢谢你。」
「嘻嘻。不用客气。」茨姬笑着问起:「报酬真的只要有这个就好了吗?昨天的,家里的报纸。」
「是啊,我很想知道异世界的新闻长怎样呢。」纯希继续喝着牛奶。「虽然实际说起来,算是旧闻了。」
茨姬突然像是冒出了什麽想法一样,邪恶的笑了笑:「这样啊,我知道了,被取走的代价是这个啊。」
「什麽?」纯希好奇的问道。
「是『过去』喔。」茨姬站起身子来,自然的伸了个懒腰。
「我该去上学罗,魔女姐姐。」
「一路小心。」
目送茨姬往森林远方飞去後,纯希将空瓶放在桌上。
舔了舔嘴角留下的白色痕迹,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然後,从桌旁还未整理的行李中,寻找似的拿出了什麽。
「呼……」
那是个铁丝绑成的发圈。
用金色的细纸绕成的圆环。
纯希试着将它戴在头上,照了一下旁边的镜子。
「果然,当时不是选天使光圈,而是选了兔耳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