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憶 — 雙親離世

「杨大夫!您快点救救我娘子啊!」气喘吁吁的平安爹踉跄跌进了杨氏药舖,没急着站起来,反而急着找大夫。「快啊!大夫呢?杨大夫去哪儿了?」

「怎麽啦?铁柱,你别急,先站起来喝个水,缓口气,有事慢慢说。我们老爷在里头给病人把脉呢!」老管家福伯走上前,将平安爹扶起,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

「我没事,不要紧。可是我娘子她、她刚刚吐了口血,晕倒在地…福伯,您老好心有好报,帮帮我吧!救救我娘子。」赵铁柱彷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板一般,手上死死抓着福伯的衣服。

「晕了?好,你等等,我这就去准备准备,顺便看大夫要不要一块儿去。」福伯是这“杨氏医馆”内,医术仅次於杨梅轻的人,他转身回到柜台内,拿出外出用医疗箱。然後往诊疗室走去,与往大厅而来的杨梅轻正巧碰上,在福伯的简单说明之後,杨梅轻稍微交代便跟着福伯、赵铁柱俩人一块儿出门了。

赵铁柱家在城郊,出了城还得走一段路。一路上,赵铁柱不断地赶着路,并且交代了一下最近妻子的状况。平时出诊率虽然也不低的杨大夫与福伯,却也极少用着近乎小跑步的节奏“走”了这麽远,此刻两人都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但是依然不敢减缓脚步,深怕一个怠惰,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後果。

好不容易,终於到了,赵铁柱推开了大门,两位大夫连忙上前查看,已经被移到床上,奄奄一息的赵氏。

把完脉後,杨梅轻与福伯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清楚明白,赵氏这是没有救了,但赵铁柱爱妻是出了名的,大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谁也没敢说实话,对於病情,只是沉默着,边拿出丹药,和补品。能立即吃的,赶紧让赵铁柱喂了;要熬的,药材拿出来分类、分装,然後叫喂完药的赵铁柱过来仔细听清药材的熬煮方式。

「…以上,铁柱,你可记清楚了?」杨梅轻说道。

「是,大夫,全记牢了。只是…」赵铁柱忙不迭地点着头,「只是,我娘子这是怎麽了?虽然说她身子骨虚,但还不曾这麽严重过的呀?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在收拾行囊的福伯手上顿了一顿,同情的看了眼杨梅轻,然後继续默默地打包准备回医馆。

将福伯一切动作都看在眼里的杨梅轻,在心底骂了两句没义气後,眼睛一转,开了口。「这…我认为…还是让跟你比较熟悉的福伯跟你说明,会比较清楚。」

一句话就把锅甩掉的杨梅轻挑了挑眉,无声的告诉福伯:怎麽,我可是老板,你老就乖乖的配着怨气,把这锅子给好好背了吧!

福伯瞪大眼看向自家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人在屋檐下,我忍。

「铁柱啊,听我老人家一句,你夫人的状况并不乐观,你恐怕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我们留下的除了该有的药材,还有一些,是给她补补身子的。钱的事情先别担心,能陪她一天是一天了…」

「…什麽?不是这样的!她,她昨儿个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怎麽说倒下就倒下了?不会的!福伯,你是不是年纪大,眼看花了?」赵铁柱傻了,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他崩溃了。他觉得他撑了这麽久了,怎麽还会是这种结果?他冲向杨梅轻,紧紧抓住他的双肩大力摇晃着。

「杨大夫,你说呢?你快点跟我说说,说这一切不是真的~」

杨梅轻哪怕被晃的晕头转向,肩膀都痛了,但是依然不发一语,他没办法为了安抚赵铁柱的情绪,从而对病情做隐瞒,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沉默。

「相公,你快别为难先生了!咳…咳!」此时一个女声响起,躺在床上的平安娘醒了。在听见自家相公歇斯底里的追问,她开口阻止了他。这让杨梅轻和福伯都松了一口气。

听见声音的赵铁柱连忙放开杨梅轻,跑到床前。「娘子,你没事吧?你会没事的。」

「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也别为难他们。我早就已经连走个两步路都觉得吃力,而现在,」平安娘顿一顿,「就连多说两句话都喘不上气。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和平安…」平安娘握着丈夫的手喘着气说着,一旁的杨梅轻和福伯留下了东西,便默默带上门往外走去。

他俩认识赵铁柱不是第一天了,对他夫妻俩之间的情况非常了解,赵氏会离去,对两人来说也是迟早的事,并不意外。但是两夫妻感情可不是一天两天成就的,情比金坚都不足以形容赵氏夫妇的情形。所以,杨梅轻和福伯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便先离开了。但是,即便离开了,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让他们直到回家,都没有心思再多说什麽。

果不其然,不到半年,赵氏就撒手人寰,消息传到了杨家,杨梅轻下令,让所有人都封口,不准让平安知道这件事。他认为,就算要告知,也是该由赵铁柱来,更何况,平安还那麽小,他於心不忍。

只是,哪怕赵氏已经走了一个多月,赵铁柱却迟迟没有出现,既没有来告诉平安母亲离世的消息,也不见他有半点要把平安带回身边的样子。

对於这点,身为一个母亲的杨夫人颇有微词,倒不是说她心眼小,想赶平安走,只是她还是认为孩子还小,再怎麽样,还是应该待在家人身边长大才好,但是,身为父亲的赵铁柱却不见踪影,彷佛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般,就这麽人间蒸发,她为小平安感到委屈。相对的,她对平安更好了,好的让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平安是杨家的孩子呢!

这天,杨梅轻看完手中的病人,刚巧偷了个闲,坐在一旁喝着茶,翻阅医书。

「杨大夫,不好了!」王小六匆匆忙忙的跑进杨氏医馆,随即拉着杨梅轻的手走到一旁,然後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杨大夫,我那从小一块长大的铁兄弟死了!」

杨梅轻闻言大吃一惊,看了看四周,确定平安不在附近,便急忙把王小六带到屋外问道:「怎麽回事?」

王小六说,自从赵氏死了以後,赵铁柱整天失魂落魄的,像个游魂,饭也不顾吃,工作也没做,整天不是在妻子的神主牌前念念有词,就是在其妻子坟前叨叨絮絮,让王小六十分担心,时不时就往赵家跑,这天忙完去到赵家,只见门也没关,桌上压着一张纸,写着:六哥,谢谢你和大家的照顾,我走了,家里的所有家当,就送你吧!帮我同杨大夫说声谢谢,平安就请他帮忙照顾了,诸位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再还了。请帮我和月儿(赵氏)葬一起,这是我最终的心愿…感激不尽赵铁柱绝笔

「我找遍屋子里里外外,遍寻不着铁柱的身影,等我到了山上,铁柱已经带着微笑一头撞死在他妻子墓前了。」王小六哭着说着。

「怎麽会这样?怎麽…」杨梅轻听完也吓了一大跳,顿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以至於没有注意到一旁站了许久的杨耀祖。

「爹,您怎麽了?」杨耀祖被娘派出来跑腿,没想到,却赶上听见赵铁柱的消息。「赵铁柱…那不是平安的爹吗?爹,铁柱叔死了吗?」

「祖儿?你怎麽在这?都听见了?」杨梅轻回过神来,向儿子问道。

「铁柱,铁柱死了!我到的时候,屍体已经凉透了!哇~」王小六终於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兄弟,你怎麽这麽想不开?」

杨梅轻连忙伸出食指,放嘴唇前,向王小六比了一个“嘘”要他安静下来的动作,然後,等他一闭上嘴,杨梅轻朝福伯使了眼色後,连忙拉着王小六和大儿子杨耀祖离开家里。

「爹~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被拉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杨耀祖问道。

呃…问的好!杨梅轻只顾着跑离开家里面,根本就没想要去哪,那不如上山去吧!「小六,铁柱的事情处理好了没?你带咱们上山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

於是乎,这三人便浩浩荡荡上山了,一路上,杨梅轻不断地交代儿子,千万不可以让平安知道这件事,等她大一点,再告诉她吧!这是为了她好。

路上随手买了些香油、纸钱和酒水,杨梅轻等人做了简单的祭拜。

「铁柱兄,你怎麽就这样随嫂子走了?你还记得你有个机灵可爱的女儿平安吗?怎麽也不为了她好好照顾自己,你看这不?一下子让她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可怜,你怎麽忍心哪?我那口子还想着你来带平安回家团圆,你却…」杨梅轻轻轻地拭去眼角泪水。「好吧!你俩人就安安心心地在天上做你们的比翼鸟吧!平安我会好好照顾的。不过我打算等她长大些,再告诉她你们的事情,这是为了你们女儿好,可别怨我狠心,不是不让她来看你们,而是你们一口气让她没了爹娘,这麽小的孩子,你要她怎麽承受才好?」

一旁的王小六听着,也是一边点头,一边掉泪。杨耀祖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杨梅轻站在坟前,只是默默地看着坟头流泪,王小六也走上前骂骂咧咧了几句,怪怪自家兄弟的不够义气。而杨耀祖轻轻的拉了拉杨梅轻的衣角,将父亲带到一旁说话。

「爹,我想代替平安来替铁柱叔和叔母扫墓,可以吗?墓若没人来清理,感觉有些清冷。等平安长得够大,我们再带平安来,您说如此可好?」杨耀祖把自己想了好一会儿的计画给全部说出,说实话,他已经很努力把话说完全了,若是父亲不同意,没准自己也会偷偷地来。

杨梅轻看着儿子,略微思考一下,点了点头。「嗯!随你吧!」

「大少爷真是善良!」王小六夸着杨耀祖。

一行人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便下山了。

几天後,杨耀祖果然说到做到,带着祭品,一个人又上来了。

「铁柱叔、铁柱婶,晚辈是杨耀祖,是杨梅轻的长子。今天是代替平安来看看你们,陪你们说说话的。以後好一阵子都会是我来看你们,因为我们并没有让平安知道你们的事情,怕她接受不了。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想听听平安的消息吧?!」

於是,杨耀祖把平安发生的所有大事、小事,包括她教自己洗衣服和认字、学药理的事情通通都说了个透,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呢!

末了,杨耀祖还记得跟两位长者说声再见,「下次再来看你们,跟你们说说平安的消息啊!再会了~」

这个习惯,杨耀祖就这麽养成了。甚至有心里话,也会上来说说,彷佛是找老朋友聊天一样,直到他走到人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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