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返回左相邸,权定天心情大好,本想直接回到书房做事,但又突地心血来潮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遂脚跟一转,往"仇阁"而去。
说到"仇阁"二字,权定天实在不怎麽满意这个名字。
好端端的名字不取,偏偏取个什麽"仇"的,真是让他见了就觉得碍眼。
可觉得碍眼又如何?儿子想要他能阻止吗?况且他是有愧於他,只好由着他了。
一脚踏进"仇阁",权定天在里面没找到权天下,他召来下人探问才知道权天下已有三日未归。
「他去哪里了?」
「小相爷在百花阁呢!」
权定天皱眉。「这三日都在百花阁?」
真是不成材!成日只会混迹烟花柳巷,还能干什麽大事?将来他如何能把丞相之位传承与他!
权定天拂袖离去。
他走回书房,让人去把权倾城叫来,可下人也说他不在。
他想到他曾说要出一趟远门,原以为该是回来了,没想到却没有!
「他去哪儿了?」
「小的不知,禁军大人并没有交待去处,只说很快回来。」
堂堂禁军统领放着正事不干,却无端出远门!
权定天忽然忆起一事。
一件权倾城少时的往事。
难不成他又回去那里了?
正想发火,此时有家丁传报兵部尚书来访,他让家丁带兵部去议事厅候着。
议事厅──
兵部尚书萧中全一见权定天的左脚踏进门槛内就赶紧起身相迎。
「唉呀,左相大人恭喜您呐!」双手抱拳恭喜。
权定天无视他的殷勤,越过他到主位坐定。
「嗯哼…老夫有何事让萧尚书贺喜的?」他当然知道萧中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中全谄媚道:「唉呀,大人真是谦虚,咱大燕国的邦交之国就要来朝了,难道这不是大人一手促成的美事吗?这样天大的喜事难道不值得下官前来恭贺麽?」
满嘴的巴结之语,说的权定天心里乐的很,但表面上仍是一派淡然。
「萧尚书的消息也算灵通,莫非是在本相身边安插眼线了?」说的不轻不重的,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这…」语气一顿。「是谁在大人耳边造谣了?下官可没天大的胆,敢在大人身边安插眼线啊!」果然是只千年老狐狸,他得小心应对呐。
权定天冷笑一声。
「造谣倒是没有,可究竟是否为实…」锐眸瞟他一记。「萧尚书心中自有数,何必本相亲口说破。」
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不能控制的事,想在他的眼皮子下耍小把戏,那还得看他肯不肯赏脸看戏。
萧中全额冒冷汗,乾笑以对。
「哈哈…哈哈…」
糟了!他早该知道左相爷的本事了,如今似乎被他识破他的手脚了,不知往後会怎麽对付他?
权定天不着痕迹地睨萧中全一眼,他岂会不知萧中全心里的担忧?若不是他有意睁眼闭眼地放水,这个萧中全怎能在他身边安插得了眼线?
他身边是需要一个人适时地泄露他不想亲口说的事,萧中全正好做了顺水推舟的方便给他,他何乐不为呢?
「说吧,今日除了道喜还有何事?」每个来求见他的人莫不是想攀附他好求个富贵,眼前的萧中全当然也不例外。
见左丞相语气一转,萧中全暗松了口气,他知道丞相大人不会追究他安插眼线一事了。
「大人,在说明来意之前,下官有一物要献与大人。」从袖中拿出一个黄金打造的精致金盒。
萧中全将盒盖轻启,里头放着一只黑的通透发亮的环戒。
眉梢一挑,权定天轻轻地笑了。
他这个笑,不同於面对石戒时的笑,而是像雨後春笋、新枝绿叶般,带有生气的笑。
他当然有生气了。
只要看见心喜之物,他的笑自然就是这般了。
「大人,这是冰山特有的墨玉,需经千年方能成形,这只墨玉雕成的环戒世上仅此一枚,还望大人笑纳。」
权定天将那隐隐的笑收敛几分。
他看似不感兴趣地淡瞟着那枚墨戒。
他的态度看似不喜不厌。
萧中全摸不着头绪了。
不过还是赶紧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解说它的好处。
「大人可别小看这枚墨戒,它虽小巧但於夏日时可解暑热,冬日则可御寒,并且常佩於身有健体之用呐!」
听完萧中全的解说,权定天态度依旧不愠不火,他高傲地努了努下巴,要萧中全将金盒搁在桌上。
「好了,你可以说明来意了。」
喜出望外,萧中全知道丞相算是收下他的赠礼了。
「大人,下官有个侄子现为江洲知县,他曾在南夷住上一段时日,对南夷的风土民情和语言颇是熟悉,下官是想如果南夷王此次前来大燕,可让下官的侄子当向导,如此一来南夷之君有宾至如归之感,大人您也有面子呐!」
权定天冷哼两声不语。
听见两声冷哼,才刚止住的冷汗又冒出萧中全的额头了,难道他说了什麽让丞相感到不快?
「大、大人如果不满意下官的提议,可以当、当作下官没提过这事,求大人您别怪罪下官呐!」紧张到频频结巴。
赏他一个眼白。
「穷紧张个什麽劲?本相说过不满意或中意了吗?少在那里揣测上意,当心你的项上人头不保。」
这席话非但没让萧中全紧张的心绪缓和,反而让他更心惊胆跳,只见他扑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并无他意,只是怕惹了大人您不快,大人大发慈悲饶恕下官的无心之过!」
萧中全被吓得快屁滚尿流了,他现在不想什麽加官晋爵和飞黄腾达了,他现在只想保住这条小命告老还乡。
「得了得了,本相几时说怪罪你了?你起来,有件事问你。」
在说这句"有件事问你"时,权定天又笑了。
但他笑得诡异、诡谲、诡诈。
萧中全战战兢兢地爬起,大气不敢稍喘地盯视着地面。
「大、大人欲问何事,下、下官定知无不言。」
「你是否有个孙子今年九岁了?」
他的语气突地轻了许多,也柔和了许多,就好像是在谈论天气般,那麽稀松平常。
「是、是的。」
「那孩子本相有过一面之缘,你如若能将那孩子送来相府小住几日,方才所提之事本相倒是可以考虑。」那孩子眉清目秀的,正是个合适人选。
萧中全的心底有股不详预感,好端端地丞相怎麽会提到竣暮那孩子?
「承蒙丞相厚爱,下官自是感激万分,可竣暮这孩子认生,怕是来到相府会叨扰了丞相的安宁。」
他萧家一脉单传,他是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牺牲了孙儿的。
权定天敛笑。
重拍桌案。
「这麽说你是不愿意了?」不给人辩白的机会续道:「区区一名孩童,本相难道要不得?」
萧中全又再次跪下。
「大、大人别为难下官了,不是下官不愿,而是竣暮年幼,不懂礼节,怕叨扰了大人您呐!」
「得了得了,这事就这麽说定,你想要的好处本相自会给你,三日後若没将人送来,你知道本相会做出什麽事,滚!」
一切由权定天说了算,丝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萧中全真是後悔来了左相府这一遭,现下他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其实他就算今日没走这一遭左相府,以权定天的老谋深算,老早就把算盘打在他孙儿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