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会使双方的面孔变得丑陋,言语变得锋利,最终得到一片尴尬与寂静。
我跌坐回椅子上,撑着额头,「能不能不要在今天,谈论这件事?你真觉得在我毕业、解脱这天要求离婚,很适合?」
「永远都是这样,延後、延後、延後,等到不可延後再逃避。你要我现在不提,那我们下次再遇见,又会是什麽时候?」
从单纯为彼此而活,被恋爱冲昏头的少男少女,变到因微薄的金钱,成天原地打转的市侩大叔大妈,只需要短短的八年。我们愿意分给对方的时间太少,总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宛如同居的陌生人,一个礼拜对话不到十次。
「再怎麽要,也不能是今天啊!还特别白目的把这玩意塞到礼物盒里,当真以为我打开来会很高兴?」边说,我边掉泪,想抓住他的袖口,要他把这张破纸收回。
边际抿起嘴,蹲下身与我平视,将被我揉皱的离婚证书摊平,放在桌上。
「璟宁,我不会认为你打开来会很高兴,可至少会让你轻松一点。学业、家庭、工作、婚姻和生孩子的问题压得你快喘不过气--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既然没办法代替你去承担,更没办法解决横在彼此之间的问题,我们离婚吧。」
「不要!」挥开他的手,我啜泣道:「我不要和你离婚。」
很多时候,边际对我是既温柔又仁慈的。我一哭泣,他便会放下原则,止住欲说出口的大道理,温和搂着我,原谅我的胡闹与犯错。
他是尊重我的意愿,不舍我在婚姻里做妥协。
唯独这次,他没有对我心软。
深呼吸後,边际站起来,别过头盯着桌上的离婚证书,「东西放在这,你有一晚的时间可以考虑要不要签。不签,我还有很多不文明的方式离婚。为了不让未来的场面太难堪,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累了。璟宁,我累了。」说完,他举步离开,走进自己的寝室。
留我独坐在客厅,痴傻地发着呆。桌上的那张纸,随着窗户透进来的风,吹到地底,搁置在我的脚下。
边际签好了名,名字签得龙飞凤舞,特别霸气。
结婚时,他是个穷酸、名不见经传的剧场演员,为了梦想,台上发光,台下吃土,却从来不喊半句苦。
如今他不在剧场工作,转而演爱情脑残剧的配角。纵使演技比那几个只会假笑、耍帅的草包男主们好一百万倍,因为没身份背景、没经纪公司挺,依旧落於陪衬。
我不懂他为什麽转换跑道,就像我不懂他为何如此坚持要和我离婚。
可惜他做这个决定时,我内心虽闪过片刻疑惑,下一秒就被繁杂的琐事搞得情绪暴躁,把对他的关心抛到脑後。
说不定,当时的他很需要我的陪伴。
是我的视而不见,错过接近他的大好机会,从此两人走岔了路,再也无法交集……全部,都是我的错。
而我又有什麽本事,填补我们破碎的婚姻呢?拿什麽去弥补他?他真的需要我的补偿吗?
千百万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迫使我面对眼前的事实。
泪水从脸颊不断流下,我颤抖着身躯,把证书拿起来。双眼模糊,每一笔画,都撇得艰难。
不知花费了多久,才勉强在签名栏上落完整的款。
顾璟宁三个字写得歪七扭八,如同我的心,早被悲伤捏得变形。
户政事务所早上八点开门,我九点被边际叫醒来。
「你昨天就睡在这里?」边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严厉批评我睡觉的地点,「连毯子都不盖,不怕着凉?」
「什麽不盖?这条不是?」边打哈欠边反驳。
边际突然不说话,盯着我瞧。
「好哦,这毯子是你边大爷给我盖的,我需不需要跪下来谢恩?」
「不需要。」白了我一眼,边际对我的干话模式没有任何好脸色,「我只需要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我为什麽要?
「等会一起去户政机关一趟,记得带身份证。」他不在乎有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只在乎我有没有在那张纸上签名。「我们的财产各自独立,无须分配。没有孩子,扶养权也不成问题。再来,事发突然,你若不知道该怎麽和你爸妈讲,能在这多住几天,再想想该怎麽解决。」
目前我们住的房子,是边际他爸留给他的遗产。
他爸另外还留下一台开了二十年、早该报废的老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