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外头停着租来的厢型保母车,她们分成两个车队朝各自目的地出发。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如尺画出来笔直照射大地,亮得孙妍沫几乎睁不开眼。
汤昭凛坐在前座不断烦着熊熊。午餐吃什麽,几点回台北,今天的拍摄到底需不需要下水。
金瑜和孙妍沫觉得车内冷气很强,躲在好几件海滩巾下分享《ElephantLoveMedley》。孙妍沫最近沉迷於《MoulinRouge》这部古老电影,将人一生所拥有的感情浓缩成两个钟头的优美故事。她本来就是芭雷舞与音乐剧爱好者,和母亲强迫无关,纯粹喜欢那些傻里傻气、天真的,甚至是怀有恶意部分的叙事方式。
平野姊妹正讨论LASTDANCE上了有线频道,开出收视率6.4的好成绩,兴奋猜测她们是不是变得越来越有名。
孙妍沫不认为这麽简单就能创造名气。直到保母车缓缓驶入停车场,马路两旁站满了人,隔着玻璃听见隐隐震动的欢呼声,她错以为现在才正要举办演唱会。
「把海滩巾披上,服装要保密。如果记者问你们问题,一律不要回答,微笑就行了。」熊熊把海滩巾分给她们。
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下车,生怕踩坏了什麽似的。快门声不绝於耳。熊熊料错了,这可不是什麽回不回答问题的高难度技巧,她们根本就听不清楚大家在喊什麽。只知道有名字,漫天纷飞各种口音的名字,要她们加油,喊着예뻐(漂亮),还有生日快乐。
孙妍沫没听错的话,有人正一遍一遍喊着MissWave。恐怕是搞错地点了。孙妍沫倒想告诉他们MissWave正在台东机场准备返回台北。
「妍沫,你和Rana是旧识,昨天演唱会你们的合作很精采,MissWave是应你邀约来台演出吗?」记者伸出麦克风,不断碰着熊熊横挡的手臂。摄影大哥扛着沉重的ENG摄影机一路追上来。
「你没有因为上次比赛失常受到影响吗?昨天晚上的表现你会给自己打几分?」
「那个我……」
熊熊推了推紧绷着脸的妍沫,她换上亲切甜美的笑容,对两旁挥手。
从停车场走进公园的这段路,受到了宛如明星的对待。宛如明星,孙妍沫对冒出这个词汇的自己感到特别高兴。相对於此,她也必须有做为明星自觉般进行粉丝服务,维持美貌仪态,不让粉丝们败兴而归。
走进公园,森林特有的凉意拂上肌肤。这座公园的树木毫无节制蔓生,森然覆天,阳光穿不透层叠扉叶,此地的时间彷佛被稀释了。
持着手机的粉丝们远远吊在後头,与她们穿过小桥湖泊。
「我总觉得曾经来过这里,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以抵达海边,我不晓得为什麽。」金瑜突然说道。
「来过吗?」孙妍沫问。
「不,是第一次到台东。」
「似曾相识的怀念感──」
「Déjàvu。」
孙妍沫没有闻到咸腥的盐味,也没听见海潮声,走在不像公园反倒像是森林的步道,难以想像顺着这条路可以通往海边。
但是她能理解金瑜在说什麽。
未曾见过的风景,不曾认识的人,却觉得熟悉。那是不是某种必然性的运作呢。相信命运是一件浪漫得无可救药的事,可是孙妍沫相信了,因为金瑜说未来还有无数个美好的日子。
整排木麻黄包围住步道,步道的尽头有段阶梯。工作人员正进行管制,把非相关人士阻挡在外。
那是和昨天完全相反的天气型态。孙妍沫一点预期的心理也没有。沿着长阶梯走下去,影子随着步伐逐渐拉长,越过防波堤,绢绸般滑顺湛蓝的大海在眼前豁然开朗,昨晚湿透的沙子如今蒸熟得粒粒分明,钻进脚趾缝。
「好漂酿!」汤昭凛三步并作两步跑下阶梯,海滩巾自背後扬起,她穿着露背连身泳装搭短白热裤,裸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完美的肩胛骨。
漂亮到孙妍沫也心动了,昨天对海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灰蒙蒙如湿抹布的海面,渔港的腥臭味,让头发晕的波浪。想着会想去海里玩耍的人恐怕是精神异常。金瑜当然是异常者一号。
现在看来,异常的反而是她。
工作人员凌晨六点就来海滩布置,架起了排球网、咖啡餐车、漂流木、海滩球、沙城堡、冲浪板、沙滩躺椅。
从绵延数公里的海岸望去,像极了微型世界。
阳光刺得大家眼睛都睁不开。
「没下雨我是很感激,这天气真是好过头了。」紮着马尾的摄影师姐姐抬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这是你们的生存战,表现如何,这些观众会自行去评价,我管不着。但是今天不光是让你们自己拍得愉快,回家翻相本笑一笑就没事了。要制作成商品,一定得是百分之百完美,就算阳光强到要烧起来,也要拍出美丽的照片,知道吗?」
「知道了!」女孩们异口同声回答。
「这次拍摄有不同主题,能不能选到适合自己的服装道具,能不能驾驭这些风格,都会是你们拍摄平面照的重点。所以,接下来你们将透过运动竞赛来赢得对自己最有利的拍摄道具。」
不是应该一心一意只为了拍出最美的照片嘛!
孙妍沫对运动的印象只停留在小学躲避球场,那简直跟战争没两样,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会被球砸死(她的表面积使她阵亡机率倍数提升)。
诸多道具之中,咖啡餐车与冲浪板的询问度最高。咖啡餐车是有看起来非常美味的铁板(悲伤的是连铁板看来都美味的现实)。冲浪板则是担心会有需要下水划个几趟的可能性。
摄影师姐姐说万一怎麽拍都拍不好,那麽各种可能性都有可能。
各种可能性都有可能,好像陷入某个螺旋迷宫似的。她们就在这旋转跳跃的氛围中展开了沙滩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