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ASTDANCE — 黑天鵝1-4

BattementTenduGlissade,孙妍沫彷佛白色尖塔立於舞台中央,亚麻秀发由一根发簪串连,盘索结环如一颗颗美丽珍珠。

「请开始。」C.PD(Producer)举起右手。

《天鹅湖第二幕情景》(Scene:Moderato)

此曲写在王子与白天鹅相遇之前,作为两人之後的命运提示,优美的E─A─B─C─D─E─C─E─C─E旋律线为贯串整出剧的主题,小提琴拉出第一个E的颤音。

孙妍沫身体弯曲如优雅鹅颈,她彷佛踩在水面上滑动,ArabesqueCroisee,开头是慢板(70bpm),双簧管提升天鹅湖主题的动机,弦乐、铜管陆续加入,堆叠至高潮之际。

音乐啪的一下进入变奏。

聚竖灯同时调暗,雷射灯放出绚烂效果,钢琴、Pluck、DistortedKickDrum、Bass混搭出丰富音色,速度由100bpm提高至130bpm,孙妍沫从优雅天鹅摇身一变,加入强力复杂的手势与脚步,尽情甩弄肢体语言的Voguing(时尚风舞)。速度再次慢下,效果音带出下段主题,杂揉ElectroHouse风格,运用电子乐器创造迷幻律动般的Bridge(桥段)。

孙妍沫把发夹拔开,秀发如瀑卷动,跳起带有爵士风格的性感舞步,四个八拍,接续主旋律舞出最困难的32Fouette(挥鞭转)。

这是当初没能让Rana看见的模样,孙妍沫一直为此感到遗憾。她错失太多机会,使得最重要的契机从手中溜走。

如今,来到了该完美结束的一刻。

然而──

她无法办到。

不是自谦、体力限制,或表演途中有任何心境转变,她确确实实受限於物理上的不可行(no-gotheorem)。她们来不及将整首曲目编写完成,甚至没有做Mastering(母带後期制作)。

现在的她不去考虑这些,孙妍沫一直以来皆是如此,把一切托付给长久锻链的肢体,不需要思考构成语言所必经的意识流动。偶尔,她甚至会忘记自己在跳舞,如现在,她知道自己在跳舞却忘记自己在跳舞的事实状态,那就像是走在路上偶尔会疑惑自己正走在这条路上的错置感。

孙妍沫在急促的呼吸间慢慢拉长每一秒钟的流动,伸出秀长白皙的手,如凝视遥远北方的少女。

她以Arabesque作结束。

庞大的空间出现过场般的寂静。聚束灯重新打在孙妍沫身上,她才意识到奔流在脑里的血液,晕眩又令人亢奋,没有任何一次相同的新鲜感受。

「妍沫,这首天鹅湖是你和优一起重新编曲对吗?」C.PD问。

她喘了好几口气,不管多麽疲惫都得回答,拨开湿透的浏海:「嗯。」她握住胸口的钟形垂链。表演途中把盘发解开连自己也感到意外,在当时的气氛渲染下,糊里糊涂做了大胆举动,现在肯定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老师说过头发也是表演的一环,她得表现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内心涌起了不安。

另一方面,她心知肚明就算瞒得过电视机前的观众(归功於音响导演的修音),也瞒不过面前三位制作人。尤其C.PD是说到就得做到的人,他不接受半吊子的努力。

C.PD看穿了,突袭问道:「你有考虑过无法完成这次的表演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我不是在说韩语吧?」C.PD微笑说。

孙妍沫怯怯一笑,如实回答:「没有。」

她是全然不顾後果,尽可能去做。

「最後的六小节你们没有完成,只能跳回原本的舞步。」C.PD神色一变。

尹PD突然插话,透过监听耳机有专人进行同步翻译(孙妍沫听得懂大部分,不过需要花时间理解)。大致上是指她虽然有不完美不成熟的地方,那些也形成了她特殊的魅力,尤其是将性感和优雅两种风格巧妙揉合。

「ダンスがうまい。パフォーマンスを感じされやすく,共鸣を感じやすい。」安藤PD如是说。

「谢谢,감사합니다。」孙妍沫说。

「节目取作LASTDANCE,是希望你们可以把每次的表演都当成最後一次,展现自己最出色的部分,倾尽全力,把所有想法挤得一乾二净,不要留下悔恨。不完美却无比灿烂,那需要勇气,也不光靠勇气就能办到。」

C.PD环视舞台後方所有的练习生。

「妍沫,你记得第一次见到PD的时候,PD跟你讲过什麽?」

她永远不可能忘记。当时,光脚踩在彷佛插满刀刃的舞蹈室,跳着千篇一律的舞之间,有什麽东西发出清脆的喀的一声,包覆四肢的某种硬壳碎裂了。

负责二次评审她的C.C说她没有灵魂,看不见她身上任何的色彩。

她会再一次得到同样的评价吗?

经过两年八个月,是否有所改变自己也不太清楚,如果能像数学清楚地把成长简化成数值就好了。

「我直到今天才看见真正的你。」C.PD说。

C.PD那张宛如园艺师用力削平的严肃木头般的脸露出笑容。

孙妍沫惊喜过後,却陷入如坠无底洞的深深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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