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
12月28日,星期五
『我选择把不好的回忆从记忆里删除,却还是有人会从我的资源回收筒内翻出资料』……
我的手机,今天不停响着,认识的、不熟的,传来祝我生日快乐的贺词,我一一回覆感谢之意。
因为太多要回覆的人,我索性一次复制贴上同样的字句,回传。
一不小心,我把夹在其中的垃圾讯息也传了。
手机正在响着,我犹豫是否要接起。
「泊琴,今天有比较好吗?」
「嗯,只是脸感觉有点肿。」被打的那一面,牙齿有撞到肉,所以肿了些,很庆幸我的牙齿没有松脱的迹象。
在我做过的许多梦里头,其中有一个是我的牙齿莫名其妙地掉光──那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噩梦,不然我怎麽会边梦边醒着知道自己磨牙的事。
「怎麽办?如果脸肿的话,拍照会不好看的。」
……这是重点吗?
「那就不要拍照就好了。」
「可是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是你的生日,我啊,还请了兰帮我准备生日蛋糕。」
「你到底是什麽时候邀他的,我昨天跟你在酒吧,怎麽不晓得这件事?」
「昨天啊……」她像偷吃鱼的小猫,做了坏事还在我耳边喵喵喵的撒娇,想获得我的宽恕。「就是在你去上厕所的时候。」
「就这麽短的时间,你们也可以商讨这件事。」
「当然没有,我是跟他要了LINE,然後再把计画传给他看,他说没问题。然後我约了小花她们也一起庆祝你的生日。」
「那你有没有想过『兰艳』挤得下这麽多人吗?椅子最多才6个。」
「跟你说,就是那麽刚好,淑央说不行来,所以我们刚好六个人包场。」
「你这是早就预谋好的吧,不可能是昨天临时决定的。」
「是,但也不算是。就那次去台东泡温泉後,静华就一直跟我提要来这兰艳酒吧,而且刚好你生日要到,所以我们就私底下约了。」
「喔,怎麽办,我头好像很晕,我可能不能去了。」
「你如果不能去,我就叫所有人去你家帮你庆生。」……她这是在恐吓我吗?
「好,我会去的。」
一封讯息传来的声音。
「叫这个人也去。」玫君以为是昨晚和我通讯息的人。
……但不是。
「我看看再说。」我把这讯息立马删掉。
现在是中午,我把吃完的超商便当盒洗好丢进回收筒。
「我等你下班去公司找你,我们一起去『兰艳』?」我边看着午间新闻,主播正播报逃跑的女犯人已经落网的相关报导。
「这样好吗?如果你是担心郑逸群又来突袭我,我更担心你又被我害惨。」
「至少多一个人在你身边我才安心,他昨晚真的太可怕了。」只要想起,我的头感觉回到了当时被打的状态。
「我叫阿丹跟我去,他是男人比你可靠些。」
「是是是……,那我就自己去了。你跟大家约几点钟?」
傍晚开始下雨,天空暗的很快。
一通电话,是玫君打来的。
「我们现在车塞在路上,可能会晚到,你帮我跟其他人说一下,披萨已经买好了。」
「好,我现在刚出捷运,就要走过去。」
手机刚要收起来又响了。我看了一下马上删除。
差点撞到一个人,他挡在电动梯上,看他讲着手机非常不客气。
我越过他,撑起了伞,听到他发出蹭的一声,我头也不回的往前快步走。
走过公园,绕了个弯,两侧大楼耸立下,一盏路灯亮起,我想念起『兰艳』门外的半身裸女灯。
看着手机,是小花打来。
「喂,我快到了,就在……」突然有人抓我的肩膀。
「你在和谁说话?」我转过头,他淋着雨。
「你没带伞吗?」我把伞的一边给了他。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是『兰艳』吗,我也是要去那,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我犹豫着,玫君应该没有跟他说过要办生日会的事。
「你是要找玫君吗?」
他没回应,只是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玫君还没到兰艳,你要找她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他拉着我拿伞的手。
「可以让我也撑一会儿吗?」
「可以啊。」我赶紧松了手,想快点从他手中逃开。
「靠近点,你会淋湿的。」他把手靠在我的肩上,我看了一眼,他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我纳闷着那是他前一段婚姻的结婚戒指吗?如果他还对前妻藕断丝连,那就不该对玫君有想法才对。
我应该要提醒玫君这件事。
「许珈诚先生,对不起,我朋友急着找我,『兰艳』很近,我这把伞借你用,你慢慢走去,我跑着过去就行了。」说是拿给他,但我根本是用丢的。
……我突然好想吐。──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我跑着,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我也不在意。天雨路滑,有二次我差点滑了一跤。天空闪着雷电,我害怕被打到,找了个可以挡雨的骑楼下站了一会儿。
我喘着气,心跳得太快了。我回头看,没见到任何人影,我把他撇的真远。
他一定想着我这个人突然发了什麽疯,干嘛丢雨伞给他。
下次见到他时再跟他说声抱歉吧!
见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不想让许珈诚瞧见自己说是急事却还待在这里踌躇不前。这不就等於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鼓足了力气起步奔跑。
眼睛被水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有个人挡在我的面前。
「能不能别去,就和我在一起不行吗?」
……他在说什麽?
「今晚,我想帮你庆祝生日,就我们两人。」
……我很害怕,眼看那扇门就在咫尺之间。
……我应该大喊吗?
他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知道我在想什麽。
「为什麽不能接受我?」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在说什麽,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使劲要挣脱他的手。
「跟我走,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在结婚同意书上签字,我们就是夫妻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戒指想套进我的无名指。
「等等,你要想清楚,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就要结婚,不会後悔吗?」
「我若是後悔就不会抛下结婚对象,我只要你,跟我结婚。」他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我假装安分的让他套进戒指,在他眼看就要到手的兴奋,松下心房──我用力甩开他,戒指掉到地上,他着急地要捡回……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哪条路上,我的脑袋混乱的很,观察道路的前後两边都无人,连路灯都没见着半个,只剩下哪户人家安装的感应照明灯为我照亮了眼前。
手机不停的在响,雷声也轰隆地响着。
「救我……,我好害怕……」
「你在跟谁说话?」他追上了我,和我隔一条马路的距离。
我已经累了,实在是没力气再跑下去。
「够了,你为什麽非得纠缠我不可。」
「你不懂我爱你的心吗?」
「我不懂,我为什麽要懂,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不想认识你。」
我的手机还未断讯,我四处查看门牌号码,希望能让手机的另一头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
「……你要做什麽!」
「为什麽我打的电话你不接,我的讯息也不回。」他冲到我面前,把我的手机拿走。
「别再打来了,这女人是我的,你别想有机会抢走她。」许珈诚把我的手机摔碎。
「……不要再靠近我了。」我厌恶的看着他,真希望能像讯息一样把他删掉就看不见了。
「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想爱护你,呵护你,为什麽就是不给我机会?」
他每走向我一步,我就往後退一步。
「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他亮出一把折叠万用刀。
「跟我在一起,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好的。」
……他是要把我杀了吗?
「还是我把那个碍眼的女人除掉,那个老在你身边围绕的女人,我看到她就讨厌,你昨天会受伤也是她害的。」
「你不要碰她。」
……是从我嘴里说出,还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
「这位客人,男人若是太过急躁,可是会吓坏女孩子。我应该对你说过这句话吧。」
「你是那酒吧的侍酒师?你怎麽会在这里?」许珈诚把我拥在他的怀里,刀子朝着兰的方向。
「这里没你的事,给我离开。」
我希望兰能救我,却又害怕他会受到伤害。我不敢喊出救命,或是任何一句话,彷佛那刀子就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不能就这麽离开,我得护送我的公主回去和她的朋友过生日。」
「你说什麽?」他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
「我虽然不是王子,但我想成为你的骑士,泊琴,让我保护你,守护你,好吗?」
「真是笑话,你这弱鸡般的身体就算没有我的刀,我一拳把你撂倒,还想保护谁,守护谁。」
「要试试吗?」
许珈诚放开了我,手上的刀却还拿着。
「快住手,不要伤人。」我试着安抚许珈诚的情绪;试着让他冷静下来;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不要担心,我的公主,我会没事的。就请您在旁边稍作休息,我等会儿就来接你回去。」
这句话惹怒了许珈诚──把他视为狂徒。
……但他确实是狂徒没错。
我就像个等人来救的公主,站在一旁观看着。
「你耍嘴皮子还真有一套,多少女人被你那虚伪的表面给骗了。」
「和你比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
明明拿刀的人是他,许珈诚犹豫着要怎麽进攻。
「要上就快,不要浪费公主宝贵的时间,等待她的宾客都已入席了。」兰摆好了姿势等候着。
「不要──」只是一转眼的时间,我看着许珈诚的手被兰折弯,刀子掉落在地上。
兰就像他承诺的,来迎接我回去。
耳边听着许珈诚喊痛的声音,我想着是不是该帮他叫救护车。
突然一把刀朝我的面前出现,兰抱着我闪躲。看着他衣服被刮破,背上的兰花刺青染上了鲜血。
许珈诚再一次出手,兰怕波及到我,连忙把我推开。
那把刀在他们手中盘旋,我很怕兰会再次受伤,但兰的动作俐落快速,一个反摺,加上借力使力,最後,刀朝向了那人的肚子……
我腿软倒在地上,是他搀扶了我。
「兰,痛吗?」
「这小伤,不痛。抱歉,你吓坏了吧。」
……我不是因为吓到而哭。
兰抱住全身颤抖的我,我在他怀里哭着,直到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他伤得比较严重,应该让他先坐救护车送医。」
许珈诚只是皮肉伤,他被兰用刀柄撞向肚子後晕倒。可兰的背部是真的被划了一刀──这不是应该优先治疗吗?
「我这伤还好,不要紧。」看着救护人员帮他做了初步的包紮伤口。
他伸手把我的脸转向他──俊美的微笑看得我心花怒放。
「请问是你攻击了那个男人吗?」两名警察走了过来。
「对。」
「然後你说是那个男人抓着你不放,他是为了救你才会打伤了他。」
「是这样没错。」
「那麽我还是得请你到警局走一趟。」
「等等,不是他的错,为什麽要抓他。」看着警察对他上了铐,我崩溃了。
「他是有背景的人,我们警方这边还是需要做个防护戒备;毕竟他伤了人,还是得交由司法调查,法官裁定没有防御过当,才能放他走。」
「可是他也是伤者,是因为要救我的关系,凭什麽好人要被抓起来,而真正的坏人却没事。」
「小姐,不要激动,我们警方只是依法行事,如果他没有任何错,何必担心跟我们进警察局。而你说的坏人,因为他现在是昏迷中,我们有派人去医院守着,等他醒了,我们自然也会把他带入警局审讯。」
「但是……」
「不用担心,只是做个笔录而已,我很快就会回来。」
兰说的轻巧,就好像他已经进去警局不知多少回了,要做什麽、干什麽,他熟门熟路,叫我不要紧张。
他把我留给了正好赶来瞧见混乱场面的玫君,只见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她问着,「许珈诚怎麽受伤了?」
「是他疯了。」
我把刚才发生的经过全告诉玫君。
「为什麽他要这麽做?想不到他是一个这麽可怕的人。」
她陪我上了另一台救护车,到了医院,医生帮我处理腿上的伤口。
「没事,擦药就可以了。」
原本监视许珈诚的警察,其中一位向我走来,和昨天我住院时帮玫君做笔录的警察是同一个。
「伤害你的人,现在一只手上了石膏,目前被留院治疗中。」
「我不想知道他的事。」我把耳朵摀着,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抛到九霄云外。
「我有一个女儿,我也时常担心会遇上可怕的人对她做出这种事来。」他看着我,想从我口中得知一些讯息,而我确实因为他这话放下了心房。
「我们查到伤你的人,手机里传了很多讯息给你,看起来都是很亲密的话语,从纪录上看来,竟然长达一年以上。所以警方这边需要了解一下你跟他是什麽关系?」
「怎麽可能,警察先生,我们认识他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
「玫君,不是的。」我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我们在四年前就见过他了,只是你对他没有什麽印象。」
「怎麽会……他到底是谁?」
四年前,玫君当伴娘的一场婚礼,我和其他人──贺小花、林丹、柯哲东、洪静华、孟淑央……,我们这群同事都受到邀请参加喜宴。
在那场婚宴结束後的当晚,据说新郎突然悔婚,新人没有去户政事务所做登记,那场婚礼最终无效收场。
「我怎麽不知道这件事?」
两家人觉得这件事太丢脸都隐瞒起来,过了一阵子後再放出风声他们因为发现个性不合而决定离婚,但事实上是……
『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新郎当场抛弃了新娘。』
我不知道他是透过谁知道了我的手机号码,刚开始是常打电话给我,我不接,然後就是传简讯给我,我想着只要我不理他,让他知道我不爱他,他会知难而退。
「可是在他不断传来的讯息里感觉就像是把我当成他的爱人,我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被他监视着,我晚上睡不着觉,甚至到了要去看精神科开安眠药才行。」
「泊琴,你为什麽没告诉我?」
我怕家人知道,选择搬出来自己住,我以为找到了可以让我安心的庇护所,我不再需要天天仰赖药物,我只要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当没这件事发生就好了。
结果我的忽视让他愤恨不满,最近又因为常看到不同男人接近我,他怕我会选择其中一位,所以决定下手。
「警察先生,那我朋友收到的恐吓信,会是他寄的吗?」
他皱了个眉,表情就像是觉得我们这两个女人怎麽老是遇到不好的事。
「这件事,我们其实也已经查出了眉目,半夜偷偷跑到你家放这无名信是一个女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