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了,
不久前才转热的天气又冷了。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气象即时预报:周六开始全台陆续降雨,夜晚低温至16~18℃,提醒民众外出须留意多带把雨伞及保暖衣物。
人潮来往不断的捷运站出口,有个人堵在电动梯向上的路口,要绕过才能走出的人们用抱怨的神情看着他。
「干!气象预报这麽准要干嘛。」一边搔弄着刚去美容院染好的亚麻色头发,一边拿起了他的手机。
「喂,来接我。」不客气的口语,让人对通话的另一头感到惋惜。
「现在下雨,我没带伞。」凹陷的脸颊摆弄出不耐烦的嘴型,口中还不时向湿漉的空气吐出灰白的菸圈。
「靠,你要我淋雨回家啊!」他越说越激动,彷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他的声音……还有雨滴落在地面的声响。
「你们都这样啦!干……」他用力挥手机,还以为手机会被摔到地上。想来他还是有些理智存在,可周遭的人深怕无故被那愤怒波及到,以他为中心点,直径一米半宽的圆弧形界线自然形成。在监控室透过摄影机观看到这一幕的保全,瞪着大眼,以为是目睹奇幻的魔法或是诡异的灵异事件──完全端看他正摊在桌上,未经允许偷偷拿了女儿房里的娱乐书,是哪种类型。
他双手插在屁股的口袋,将叼在嘴上还有一半长的菸用力吐在地上。雨和热腾腾的火在互相较劲谁输谁赢,看着菸头忽明忽暗,好奇的小灰狗,但其实应该是小白狗才对──和主人在湿泞的操场上玩耍,毛发沾染到泥土形成了脏灰色。牠凑近那菸闻了一下。
「NO!那个不能闻。」在隔了一道矮墙的操场上,与他同样年轻的男子,穿着POLO衫及短裤,手臂还夹着一颗同样脏到不行的足球。
「Cristiano,come。」小狗竖起耳朵,眼神变的犀利。
「先生,菸不可以随便丢在地上,尤其还没有把菸头去掉,若是发生在草地上,会引起大火的。」小狗走到主人身边,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副有好戏看的表情。
「那不是我的。」他看着男子完全不在乎头发整个湿透,眼睛眯了起来。
「睁眼说瞎话,我在那里就看到是你丢的。」他指向朋友还在进行着雨中足球赛,要不是看天色太晚,还得赶回家帮小狗清洗身体,只好丢下友人先行离开。
「操,真倒楣。」碍於对方身形比自己壮硕,他只敢压低声音在嘴里碎念。
「这样总行了吧!」他用脚踩扁後,拉起连身帽缘,低着头迅速逃离了现场。
过了一处大公园,人群变得稀少,他放慢脚步,已经不在乎花了7800元的头给搞砸了,即便只是一场小小的雨。帽下的表情满是不甘愿,「可恶,太可恶了。我真他妈的OOXX……」一连串难听的话语也散不掉他心中的怒气。
灰蒙的天空,云层厚到看不出太阳早已西落,过了个弯处,两侧大楼耸立,阴暗的小街只靠着一盏微弱灯光撑着。
「我为什麽偏偏要选在今天出门,真是倒楣透顶了。」他低头看着地上有没有被人喝完随意丢弃的饮料罐,或者是偷工减料的沥青被车轮翘起成小石子,好让他能踢向某家人户的铁卷门。
最後停在一坨黄泥前……散发出恶心难闻的臭味。
「妈的,衰到送我屎啊!是谁家的狗乱大便?」
看着前方无人,後方无影。左右房舍更像空城般死气沉沉。
等不到有人来回应,他捏着鼻子,将脚底拖行在地上,抹着一处又一处,经七栋房子的门口前都留下了黏稠的印记。
即便鞋底已经被他磨去一层皮,还是觉得屎就残留在那里挥之不去,无法立即把鞋脱掉,他真的要痛苦死了──若是没了鞋,直接碰触地面的袜子便会湿掉,想像着无以计数,恐怖至能夺人性命的细菌便有了管道侵入到他的体内,更别说最爱屎味的大肠杆菌。
长长道路上,潮湿的空气包覆住浓郁的屎味。
「真是臭死人了。」他一不留意深吸一口气,那恶臭宛如吃进嘴里。「哇……我快吐了。」恶心随即而来,他朝地面做出乾呕。
就是想要再多说些骂人的词汇,也怕最後是满嘴的屎。
吐完後,嘴边还残留着稠状的口水,赶紧用衣袖擦拭掉……「妈的,就连衣服上都觉得有屎。」纠结的脸庞,狼狈不堪的他,此刻,觉得再也不会遇到更倒楣的事了。
轰隆一声,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你要做什麽……
──是谁在说话?
他楞了一下,环顾四周一圈,甚至抬头瞻望是哪家的电视开得这麽大声。
他不是好奇,而是从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她很恐慌。
……不要再靠近我了……
恰好瞧见了一只停在路中央的黑猫,黄色的瞳孔因他的注视而警戒着。
「该不会是你在对我说话吧?」
怀疑自己吸取过多有毒气体,伤了脑袋产生幻听,他睁着大眼,彷佛刚服下快乐药丸,正对着黑猫傻笑,还举起手对牠说嗨。
「我发誓,可没有要对你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也没有想要接近你。所以快走吧!」
他挥着手,对牠发出嘘声。
……快住手……不要……啊!
惨烈的尖叫声,连黑猫都吓得竖起了背毛逃之夭夭。
首先要郑重的告诉大家,他不是什麽正义之士,也绝对不是会做出有利社会的善心人士。他最讨厌所谓的正派人物,顶着惩奸除恶、除暴安良的口号自恃行侠仗义者。
──我呸,恶心死了。
可是,为什麽……他很在意那声音的主人发生了什麽事。
不受控的两条腿直直奔向声音源头──和通往住家方向完全不同的街道。
一个不到90度的转角,令人纳闷建商在设计房子时为何连那小小的夹角25度也不肯放过,更好奇房屋的主人是如何善用这窄小的空间。
就差一步,隔着凹凸不平的磁砖铺成的外墙,手贴在上面感受到冰冷的摩擦感。压着胸,喘着气,因为空气弥漫的紧张感就足够令人咋舌。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他所感受到的处境就比以往遇到的危机加起来都要来的胆战心惊……
他该转向另一头,装做什麽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对着老天谩骂这不顺的一天。
是的。他是个懦弱胆小的鼠辈,虽然极尽所能去掩饰,装凶猛、讲粗话;不善於打斗的他,长不出肌肉的身体,及一双软绵绵的拳头,大概一招都挡不下对方的攻击,马上被KO……。这些事他心知肚明,所以在遇到任何危险前,就会主动逃走。可是……
他要跨出那最後一步,他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漆黑的眼前,依稀看见有个人倒在地上,任凭雨水浸湿身躯,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儿。
他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来呼喊对方是否安好,颤抖不已的双腿,连想走近查看都没有办法。
他的手伸进口袋取出手机,一时安定不下来的食指,要准确按下号码花了不少时间。
「喂──是警察局吗?有个人躺在地上起不来。」
「什麽……你竟然说这种事该找消防局?」
「就算呼叫救护车是要打119,但我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形只要送医院就可以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目前看到的事有多麽……」还没说完,偶然感应到移动物而亮起的照明……站在另一头的男子,清楚可见那张冷峻白皙的脸,毫无表情的拿着一把尖锐的物品,令人恐惧的血从那里滴了下来。
事件发生前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