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印树被社区广播准时闹醒,自己定的闹钟时间是七点半来着,但她睡眠向来干扰素甚多,忍不了这震耳的乡音,除了起床还能咋地。
自习点离家不远,233路公交车十多分钟就到,印树下车时恰好八点整,昨晚下过雨,今日也尚未放晴,灰色的云层厚积在老城区上空,衬得覆盖下的建筑一派暗沉,坑洼不平的路面雨水未干,年久缺修的车道已让长大的少女身觉逼仄,她已经有六年没来过这里,建筑似乎灰薄了一些,人口似乎稀淡了一些,天地似乎空远了一些,被压缩的时空与被打磨的记忆触角衔接成倍速默片,闪回至今,这是一处功成却无名的城。
Y市临江,印树父亲生前的办公室是一处江景平层房,有着那个年代少有的落地大窗,是绝佳的观江点,办公室内设有齐全的基础教学设施,曾经的父亲会跟他主导的研究项目的同事及学生在这里进行理论部分的研究与授教,那时的印树放假了也会常过来串门儿玩耍,必要时也会成为听课受教的一员,她认真看着父亲认真的样子,听不懂内容但却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热爱与追求。
吱呀一声,落锁的大门被推开,大件的摆放几乎原封不动,只是书桌上少了杂乱的资料,黑板上少了粉笔的扬尘;屋内蒙着一层薄灰,印树找到清洁工具,选了一张视野舒适的书桌打扫干净,坐定后望向窗外的山水,水润和绿茸一片,舒舒地笑了。
中午饭在外面解决,印树自习到下午五点,此时天早已热辣得炙人,回到家时印母已掐着时间摆放好了饭菜;有了昨日的不快,舒女士闲聊的方向变得家常了许多,印树跟母亲谈起两天后的同学聚会,说到科任老师都会去,印母嘱咐印树要好好问候一下冉叔叔,毕竟以印树的学习实力进到七班还是比较吃力的。
冉叔叔姓冉名英,是印树父亲印青的高中同学,两人高考志愿都填报了物理相关的专业,后来冉英成了Y市物理学科的一把手老师,而印青则走向了物理科研的道路,细分方向是天体物理。冉英与印青多年好友,在印青去世后仍对印树母女有力所能及的照拂,当年印树能被分到尖子班七班,冉英作为那届的年级主任及七班班主任,发挥了很大作用。
当时分班后开学报道第一天,冉英对拿着报道证的印树蔼笑着说到:“印树,好好加油,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他这辈子没完成的事、应得的名,你都要······”
“冉叔叔,我没那个能力,您看我连进七班都是靠您的关系,又哪里可能接得了我父亲的差。”印树打断了冉英的话,扬起嘴角笑着说。
“你这孩子,离你高考还整整两年,我又是你班主任,高中教育我还没把握吗;何况想走专业化道路又不止高考一条,只要你有心,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冉英反驳道。
“谢谢冉叔叔,我父亲临走出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他了我不走他的路,我没有兄弟姐妹来承父志我也很惋惜,但也不代表我就得成那个人;冉叔叔谢谢您对我的照顾,要是现在还来得及的话我希望能把我调回普通班,在七班我也觉得自己很吃力。”印树仍旧保持着微笑,但态度已经不容置疑。
冉英被眼前的丫头噎住了,脸上表情有点堵,但又不好再多灌输什么远志道义,只好摆出严肃脸正色道:“说什么胡话,未来要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既然有了好的学习环境就要珍惜,既然进了七班,就要尽到学生的本分————努力学习,行了行了,你去教室领书吧,别在这儿给我添堵了······”
印树笑嘻嘻地甜笑说:“谢谢冉叔叔,哦不对,是冉老师,冉老师再见!嘻嘻!”然后退出了办公室。在转头的那一瞬,印树脸上的甜笑消失。
谁人该是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我不满足任何人的私欲。年轻的她当时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