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妡妍站起身,走到了祁靖珩身边又坐下,她的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绣花腰包,她往腰包里探了去,摸出了一个瓷瓶。
「这是跌打药油,很有效,我一听说言副将把你绑了起来,出门时就把这药带上了。」
祁靖珩只是静静的看着蒹葭,她说完这些也没再多说,只是把瓷瓶里的药油倒了些在手上,搓热了手心,再把双手盖在祁靖珩的手腕两侧,揉着。
祁靖珩是军人出身,这上药油的痛对他来说不算什麽,倒是蒹葭一反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如今为他疗伤,就像一个温婉的小女人一般……
「学兄,你又把自己弄伤了,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祁靖珩知道自己又想到易妡妍了,想到她也曾经拿着跌打药油,这麽温柔的揉着他的伤处,为他心疼。
「蒹葭……身为女子,你有些事……不该做。」
易妡妍明白祁靖珩会这麽说的原因,手上的动作没停,说得也很明白:「你又想起易家小姐了?」
祁靖珩发现自从他们独处後,蒹葭不只态度变了,连说话的称呼也变了,不再拘谨的自称蒹葭,也不再尊称他七皇子。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你和她很像,不是说容貌,就是你的气质、行止,甚至有时说话的口气,都像……」
「所以你又要威胁我,说哪天会把我当易家小姐的替身?」
「你不怕吗?」
「我乐意,不行吗?」
祁靖珩并不是不感到错愕,而且多少也听得出来这句「我乐意」里头隐含的意思,他硬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易妡妍也不恼,又重新倒了些药油在手心搓揉,然後抓过祁靖珩的另一只手,为他上药油。
「傻子,当人替身有什麽好乐意的。」
「当人替身当然不乐意,但你会变的,我相信。」
祁靖珩凝视着蒹葭,这一回没有收回手任她折腾着,蒹葭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女子,若不是深爱着易妡妍他或许可能为她动心,但他的心在易妡妍死去的那一刻就死了,蒹葭的气质再像易妡妍,都不能重新点燃他的心火,让他为她而燃烧。
「肃王对我说,要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易妡妍被他看得有些羞恼,说话改变一下气氛。
「他要对付我?」
「他没那麽傻,他打算找出把柄就交给代王,把代王当刀子使。」
「你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不过一个代王不足为惧,他倒了只是便宜了肃王。」
「你放心,我会有其他的计策,不会让肃王全身而退,方才我虽说了让你要把帐户做得清楚,但到时若有人鼓动作乱,要你公开帐本自清,你不需理会。」
「你要让人觉得这是把柄,送到代王面前?」
蒹葭为祁靖珩上好了药油,这才把祁靖珩放开,祁靖珩倒也没觉得什麽不对,只是边说边由怀中抽出随身帕子,为蒹葭擦拭手上残留的药油,就像过去为易妡妍擦拭一般。
易妡妍知道他是下意识这麽做的,因为她做了易妡妍会做的,他也做了会对易妡妍做的,他自己没发现,她也没打算提醒他,只是忍住了感动的泪水,继续说着。
「送到了代王面前,就等於送到了陛下面前,端州毕竟不是你的封地,灾後善後的事你做好了,没人做这多余的事把你的功劳送到陛下面前,陛下永远不会知道你做了什麽,或许还被端州那个无能刺史占了功劳,但反之你若没处理妥善,必会被些爱惹事的人送到陛下眼前,陛下肯定责罚你,所以肃王爱斗,就让他查,代王爱嫉,就让他被当刀使,总之,能让陛下知道你变了,专心为百姓做事了,才是我最终的目的。」
「被你说得好像我是有目的才做这些事的。」
「你是不是这样的人自己清楚就好,难不成你做这些事真是给人看的?」
「当然不是。」
「那便是了。」
祁靖珩已经为她擦拭完放开手,易妡妍也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好像方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了,再拖延我终究还是得去皇陵一趟,否则陛下要责罚的人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皇陵崩塌会牵连你吗?」
「自然会,但你放心,这一天我早就预料到,只是地动让它提早发生了,当初我虽然当个甩手掌柜,只负责图纸不负责修建,但若有人要把崩塌算在我的图纸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预先做了防范。」
「你早预料到皇陵会塌?」
「为了把工部的弊端显露出来,我必须让工部出一次大错,但我不能让工部的弊端造成人命的损失,所以选中了正准备整修的皇陵,到时工程出了错,死人也不会再死一次,只是会有些国库的损失,但能抓出工部这条蛀虫,值。」
「若没有地动,你怎麽让皇陵出事?」
「图纸是我画的,我知道什麽地方工部能下手贪墨,无非就是植树造林的地方。」
「所以只要他们出手,没做好的植被必然撑不过明年雨季。」
「是!」
祁靖珩好似领会了什麽,许久不见的狡黠笑容又在嘴角拉了开:「这段时间我调查了朝堂不少事,我记得……工部好像是……」
易妡妍也不卖关子,直接点了头:「没错,是肃王的人,多年来贪了不知多少银子,又不知道有多少进了肃王的私库,是时候把肃王的钱囊扯开一个口子了。」
「你此去小心。」
「这一去少说一个月多则两个月,你放心,我会处理好易家小姐陵墓的事。」
「有劳你了。」
「我说过了,我乐意。」
易妡妍站起身要告辞,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祁靖珩眼明手快立刻站起身扶住了她,易妡妍没稳住自己,倒进了祁靖珩的怀中。
「蒹葭,你怎麽了?」祁靖珩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怎麽觉得蒹葭的身形淡了些,好像就要消失一般,他定睛再看清楚些,看见蒹葭的确在他怀中,没有消失,才发现应该是自己错觉。
易妡妍揉揉额侧,只觉得头晕:「这些天太忙了,可能没睡好。」
「你今天没带那个武婢来?」
「她被我派去做些事,我急着来,没顾得及等她。」
自从地动发生後,祁靖珩又有府兵、又有驻军可用,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他无法想像蒹葭为了他安排了墨武山庄、药堂、赈灾的事,还要忙皇陵的事,该有多心力交瘁,而他居然还怨她。
「你在我府里多休息一会儿再走。」
「不……不用了……」
易妡妍话还没说完,就合上眼失去了意识,祁靖珩一急也没顾上其他,打横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屋外走去。
守在外头的言旭晓、杨政伯及穆海都因这一幕给受了惊,怎麽刚刚还好好的在说话的人,不一会儿功夫就昏倒了。
「先生怎麽了?」
「突然昏倒了,去请大夫。」
杨政伯听命正要离去,但祁靖珩想了想又喊住了他:「等等,我先把她抱回我的房间,旭晓,你去幽兰阁找她那个武婢,大夫由她去找,她会知道谁可以信任。」
「是!」
杨政伯是留了下来,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七皇子,咱们府里……没有婢女。」
自从皇子妃逝世後,七皇子府就再也用不了婢女,所以全被发卖了,粗使婆子倒是有几个,但粗手重脚的,哪里会照顾人?
祁靖珩想了想,又低头看了怀中的蒹葭一眼,这麽一个为他惮精竭虑的女子,他怎能不心软。
「我来照顾她,她的武婢一到,立刻把她领来。」
「是。」杨政伯没敢多说什麽,只能低头应是,然後看着七皇子把蒹葭先生给抱进了他的房里,也没敢跟着进去打扰他们。
对祁靖珩、对易妡妍来说,这个地动的确是一个极大的变数,但他们也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们正确的因应,两人的命数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祁靖珩终究没去皇陵,免去了皇帝的一阵责罚,也因此避开了皇帝对七皇子妃陵墓的调查,所以没人发现躺在棺椁里的七皇子妃,竟是陪葬着易氏的传家宝,蒹葭秘密让人安置好自己上辈子的棺椁,没被发现陪葬品,所以祁靖珩犯了欺君之罪暗中替换死囚的事没被发现,卫国侯一门逃过死劫不说,祁靖珩也逃过了在他二十三岁这年下狱的命运,他的命数,正缓缓的往正确的方向改变,这是祁靖珩及易妡妍都不知道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