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辘辘,在一处驿馆停了下来,一名身着赭色官服的官员探出车厢,随从立刻备好垫脚椅,扶此官员下马车。
驿馆里迎出另一名身着赭色官服的人,他是驿馆巡官,态度恭敬的迎上前去:「李大人,一路辛苦了。」
被巡官唤做李大人的官员见驿馆巡官亲自相迎,也立刻拱手寒喧:「怎劳巡官亲自来接,真是过意不去。」
「李大人千万别这麽说,在下亲自来迎,可是奉肃王训令的。」
「肃王?肃王殿下有何交代吗?」李大人乃是肃王一派的人,此去代州虽然是皇帝之命,但肃王也私下交派了他任务。
「李大人请先入内,有什麽话,进去再说吧!」
驿馆前大街人来人往的,的确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大人跨步走进驿馆,被带到一个院落,踏入垂花门第一眼所见,就是肃王的亲信南千阳。
「南护卫?」南千阳是肃王的亲信也是近身卫,若他在此,那想必……
南千阳侧过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李大人顺着南千阳指引的方向,就见院落正厅里,正坐在几边饮茶的肃王祁靖璵,李大人立刻上前,叩拜。
「微臣参见肃王殿下。」
祁靖璵手一扬让人免礼,问出他急欲知道的消息:「李卿,打听得如何?」
李从凡知道肃王急着想知道的是什麽,自然也立刻回覆:「此次微臣奉陛下之命前往代州宣旨,听殿下之命打探代王得以回京之秘,殿下猜得没错,代王背後的确是有高人相助。」
果然,祁靖璵皱起眉头,手中的玉杯扣得死紧,行二的祁靖瑢自幼无才无德并不受父皇待见,一等他满十六岁,父皇就赐了代州为封地,封为代王让他出京建府,从此就对他鲜有闻问长达十余年,没想到近几个月代州出了点事,父皇下旨让祁靖瑢办些差事,他竟办得让父皇十分满意,下旨召他回京建府。
要知道能够在京城邺平城建府的皇子,那都是父皇较宠信的,太子之位已空悬四年,各方人马都在紧盯父皇的态度,祁靖璵本是成为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如今怎突然又出现个代王祁靖瑢?
「代王兄背後有高人相助,这位高人你可打听到了?」
李从凡知道自己将出口的可能让肃王怀疑,但他的确经过了求证,这人,的确值得肃王重视。
「回禀肃王殿下,此人名为蒹葭先生。」
「蒹葭先生?」祁靖璵喃喃覆述,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号:「你是说,这位蒹葭先生是代王兄的谋臣?」
「要说蒹葭先生是谋臣的确担得起,但她并不是代王的幕僚,代王只是意外得蒹葭先生所助,让代王办好了陛下交办的差事,代王才得以回京,代王希望蒹葭先生以他的幕僚身分一同回京,但两人却决裂了。」
决裂?如果这个蒹葭先生真有本事助昏庸无能的祁靖瑢回京,那麽求才若渴的他,又怎麽能放弃这个谋臣?虽然蒹葭先生曾经帮过祁靖瑢,不过他们的决裂对他来说倒是一个可拉拢的机会。
「两人是因为何事决裂,可查到了?」
李从凡脸上有些异样,祁靖璵捕捉到了,正在想这个决裂的原因一定十分荒诞,果然就听见了令他惊讶的事实。
「代王对蒹葭先生起了邪念,两人就此决裂。」
「邪念?」祁靖璵这些年没少打探各路成年皇子的事,祁靖瑢的确在女人这方面有风流的毛病,但祁靖璵怎就不知道祁靖瑢有断袖之癖?如此荒唐,难怪连谋臣也拢不住:「该是怎样的美男子,才能让没传闻过这类韵事的代王兄如此失态?」
「蒹葭先生并非男子,而是一艺馆的主人,她琴艺绝伦但却不曾在自己的艺馆演出,因一次机会为了代王而弹奏,这才让人知道她的琴艺。」
「艺馆的主人?」祁靖璵微愕,後又仰首而笑:「一名琴师?」
「这事说来话长,请殿下听微臣一一道来。」
祁靖璵轻品手中茗茶,因这句话放下手中玉杯:「说吧!」
「在代州有一艺馆,名为幽兰阁,幽兰阁存在已久,只是近来才换了主人。」
「这幽兰阁何德何能?能让李卿如此慎重提及?」
「幽兰阁出入之人皆是名流士绅,整个幽兰阁看似是一艺馆,里头集散的消息却都是天下大事。」
祁靖璵觉得不可思议,就一个小小艺馆,往来人员复杂,消息灵通还犹可说,但天下大事未免太看得起幽兰阁。
「李卿未免夸大,这蒹葭先生便是幽兰阁主近来才换的那名主人吧!」
「殿下可千万别小看蒹葭先生,蒹葭是她的名,名字虽然粗贱,但她却是名神仙玉骨的美人,蒹葭先生琴艺无双,寻常人难以接受她的招待,要不是代王是皇子她也不会出面,她在幽兰阁抚琴一曲之後,据说整个幽兰阁皆被她琴艺所震慑,鸦雀无声,自此她的名号便传了开,尊称她为蒹葭先生。」
「说到此,也不过是个琴师而已。」
「若微臣说,这名琴师智冠群伦呢?」
「如何说智冠群伦?」
「幽兰阁偶会出入一些身分显贵之人,据说都是前去求教,微臣便派人打听蒹葭先生何德何能,才知道原来是当世大儒闻莘老先生的举荐。」
这倒是稀奇。
闻莘因易案而渐渐淡出,拒绝了不少上门求教之人,居然会突然为那些人举荐蒹葭?
「为什麽偏是蒹葭?」
「蒹葭先生曾拜於闻莘老先生门下。」
闻莘老先生名闻遐迩,从来有教无类,所以弟子满布天下,能拜在闻莘老先生门下倒也没什麽稀奇,闻莘老先生的确有得意门生,只是大多低调,若要说最出名的有谁,那便是曾为内史令的易禄光了。
易禄光生前倒是承袭了恩师的路子,尽管位居高位依然广收门徒,与他的恩师一样,得意门生并不多,数得出名号的,一是他那个七弟祁靖珩,一是易禄光的女儿易妡妍。
他那个七弟就不用说了,不过死了个女人就从此一蹶不振,他没对他放心所以一直埋了眼线监视他,祁靖珩是真的厌世,不是伪装。
而易妡妍……倒真能说是一非凡女子,曾被太学众儒赞她绝顶聪颖,若生为男子必能在庙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易妡妍也死了,而且死在她的学兄祁靖珩的箭下。
「微臣知道逆臣易禄光是败了,但在牵扯到谋反之事之前,易禄光的势力不可言喻,而他可是闻莘老先生的门徒,微臣也打听过闻莘老先生对蒹葭先生的评价,问与他的其他门徒相比如何,闻莘老先生只赞蒹葭先生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
「意指前人的事蹟到她面前,也算不得什麽了?」
「是。除此之外,蒹葭先生背後还有一庞大势力,她能让墨武山庄为其所用。」
墨武山庄,掌握江湖半边天的墨武山庄?祁靖璵不可谓不惊讶,墨武山庄从不涉及庙堂之事,能让墨武山庄为其所用,这蒹葭先生怕真是个高人。
「看来……这个蒹葭先生能为如何,我真得亲自见上一见了。」
「肃王殿下,此去代州是见不到蒹葭先生的。」
「我代王兄见得,何以我便见不得,我还不如代王兄吗?」
李从凡恭敬一揖,连忙解释:「肃王殿下误会了,而是幽兰阁已经撤了,微臣曾派人打听,据说蒹葭先生离开之前语带鄙弃,说代州是俗庸之人的封地,她不想多待,会另寻根据地。」
「知道幽兰阁迁至何处吗?」
「这一点微臣还在查,一旦查明必会立刻禀报殿下。」
祁靖璵沉吟,但凡世间大才,哪一个不是有些想法的,若蒹葭真的名如其实,三顾茅芦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