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想提起的过往,却也是我最放不下的回忆。
「哇──下雨了!」长廊另一端传来呼喊,随脚步往着门口迈进,雨水混杂着些许泥土的气味扑鼻而来,复杂得难以言喻,我跩紧裙摆,加快脚步来到长廊的尽头,下一幕便是滂沱。
期末考後星期六的校园能有这麽多人实在少见,要不是刚好赶上期末成果发表会,期末考後的校园通常人烟稀少,只有少部分的人会来学校图书馆自习。
我往天空一望,布满灰云不见天日,原本今天早上还天气晴朗,这不过几小时间,便开始起风下雨。
雨来得太过唐突,在外的人边呼喊着边跑,纷纷往室内避雨。
我所在的这栋教学楼跟大礼堂间有好大一段没能遮雨的走廊,这下可好,我那过长的裙摆像是窗帘布一样,极具浪漫的垂坠在地上,怎麽样都会碰着地板,我就像只大拖把,替学校不怎麽肮脏的走廊扫啊拖的,实在有够累赘。
要不是为了穿好这套窗帘装,我又怎麽会遇上大雨?而且为了今天的表演,我昨天还特别带乐器去保养的呢,看着手上因为灯光而微微闪烁光芒的乐器,再看看外头大雨茫茫,这种雨势可真不妙。
「以乐?」
正当我思考着要如何跩着这长裙在大雨天走过穿廊,还得让长笛安然无恙的方法时,有个像是人生中的曙光、天上降临的天使的身影,正撑着雨伞出现在我眼前。
「难得穿得人模人样呢。」可惜的是这位天使下一句话直接变成天上掉下来的狗屎。
「这裙子长得太浮夸了,我还以为我穿拖尾白纱。」我闷哼口气,愤愤道:「还不都是你们当时洗脑我买这件礼服。」
想起当时约了一群独奏表演的夥伴一块儿去挑选礼服,因为服仪的缘故我们都挑了黑或白的礼服,哪知千挑万选总算一件比较符合我风格的礼服,可因为胸围太松只能作罢,当下要我不承认自己不重用、胸围不够曲线都不行──最後苦恼的我半推半就下变成他人的洋娃娃,任由其他人帮我挑礼服,怎知整间店不少的服饰,当下看着橱窗模特总觉得穿得好似仙女下凡,没想到实际穿在我身上後,就像偷穿妈妈衣服的小女孩。我的天!
最後不知何人从一小角落拿出这套,穿起来胸围恰恰好,可惜稍稍过长了些,无奈我别无选择外加时间因素,经过挣扎後还是选择买下它……因为有人说我挑衣风格总是一成不变,一股冲动便决定买下它。不得不说,这确实不是我平常会挑的衣服,虽然所有人都称赞很是适合我,当下我也不知怎麽回事也觉得不坏便买了,但我事後回家试穿,左看右看就觉得像个累赘!累赘呀──
我始终觉得当时我眼睛肯定被某种不明意念遮住,而且加上被刺激导致脑冲……惭愧惭愧,最後竟败在激将法,实在太不争气。
「别气别气,我敢跟你保证,整间店挑下来呀就这件最适合你,你瞧,正好显得你特别前凸後翘,绝对惊艳全场。」
我回想起方才换好衣服後照着镜子的模样,确实凸显身材,或许我该尝试买些不同平常风格的衣服?
她用手肘轻轻推我,并用某种不明所以的表情看我。只见她伸起右手,半举在空中轻柔地左右转动手掌,扬起一抹笑,并说:「穿得这麽漂亮,如果你像这样有气质的挥手,然後说:『各位好,我是七号选手杨以乐』,我绝对相信你是去参加选美。」
晕,真是疯了。
瞧他学的,我的口气她倒是模仿得有几分相似。
难道我被蒙了?看她那几分认真的模样,搞得我真有点相信这其实是选美大会。
「我绝对不做这种事。」我送她一记完美呈现眼白处的白眼,「瑶米,你是不是压力太大……」
她夸张的捧腹大笑,随後见我一脸嫌弃後便装起无辜的小狗眼神。
「陆瑶米!你别再偷跑,还不赶快帮定音鼓撑伞!」
「那个……我……」
「不说了不说了,我又被抓到了,先开溜啦──」瑶米打断我的话,她连头也没回,一溜烟地就跑了。
我话还没说完呀──这下子我的英雄又跑了,一切回到原点,窗帘布、乐器、雨。
「需要帮忙吗?」
我顺着声音来源抬头,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还有那双透彻的眼眸,眼底有着浅浅的笑意,和那专属於单眼皮的魅力──是多麽罪孽深重的眼神。
那样锐利、那样高冷、那样孰悉、那样,迷人。
虽称不上认识,然而我对眼前学长并不算陌生,我曾看过他与瑶米的前暧昧对象,或者应该说她现任男友──一同出现在我们的教室外,那双透彻明亮带有冷空气的眼神,是最好的标记。
印象有些模糊,可那人的模样倒是记得深刻。
「学长你好。」发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我歛下眼眸,同时扬起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容,「这样非常不好意思。」
我终於明白为什麽五月天这麽唱──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这沉默可令人浑身不自在,尤其面前这人搭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妖孽,妖孽啊!
「我记得你。」那嘴角的弧度上扬,「没关系的,我帮你吧。」
他一个箭步来到我的身侧,「我知道你是小小乐。」
我说这位先生,谁是小小乐?我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他似乎接收了我的眼神讯息,缓缓道来:「他们都这麽称呼你。」
我只能呵呵哈哈的尴尬敷衍,我想这个「他们」大概指的是亲爱的陆瑶米小姐那对闪亮情侣档吧?
而且平常听瑶米这样称呼惯了,从其他人口中听见却有些别扭。
「走吧。」
当我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我家可爱的宝贝好朋友时,学长已经将伞撑起,并伸出一手。
「这是?」我疑惑的看着他那停在半空的手臂。
大爷,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拐走我这手无寸铁的小女子吗?
「你不太常穿跟鞋吧?看你走路像企鹅一样。」他嘴角微扬,「所以我帮你提裙摆和拿乐器吧,你走路看路就好。」
我双颊倏地发烫,我怎麽胡思乱想到奇怪的地方呢?
「再不快点表演会就要开始了。」学长往大礼堂的方面望去。
说得也是,现在可不是脑补的时机点──
我提起从手中滑落的裙摆,往学长的方面踏出一步的同时,我踩到另一边早已拖在地上的裙尾,下一秒我人直接扑倒在地上。
因为踩到裙摆而心生怨恨,下一瞬间却因为裙摆太长恰恰好成为地垫,才没让我跌个东倒西歪外加全身瘀青,这又爱又恨的感觉啊……
「还好吗?」
当我回神,学长早已将伞放在一旁地上并单手扶着我的肩膀,那双眼还是那样通透明亮。
这动作让我想起几年前关於一部人类与吸血鬼恋爱的电影,我记得当时的某个场景就是这动作,当时那男主角圈了不少粉丝回家,包括我……让人为之疯狂的经典真实上演时,怎麽多了股不对劲的情绪?尤其对到眼时,我倏地尴尬癌上身,真想一头往墙上撞去。
「很好没事。」我僵直身体,站起身後对自己这一连串的犯蠢行为感到无奈。
「那个……」
我才准备踏出一步,随即又差点拐了下,这次我将身体使劲往後拉,可没想到重心一偏,整个人往後倾,这瞬间整个世界像是被放慢速度一样,就像电影经典特效总喜欢慢动作播放一样──
只是电影是很精彩的打斗画面,而我是精彩的跌倒画面。
是怎样?连路都要跟我过不去就对了。
所幸学长好心地伸出手,好让我在空中乱挥舞的手找到支撑点,才没有第二次华丽摔跤。
可惜原本好好安在脚上那双跟鞋就这样飞出去了。
「灰姑娘,你鞋跟断了。」相比我用着看见神仙似的崇拜表情看他,他的神情倒是挺冷静的,他看我自己站稳後便迳自走去将我的鞋拾起,还替我安回脚上。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鞋跟看去,果真脱离鞋底,在空中晃呀晃的。
很好,真的很好。先是在这个鬼天气里穿着一块窗帘布,然後在大庭广众这类显眼的地方上演蠢事表演秀,再来又把这刚买不久的跟鞋弄坏,我说妈咪,你是不是忘记今年要帮我安太岁了?
「你扶着我,我带你走过去。」他蹲跪在我身旁,敲了敲鞋跟後抬头望向我,「你乾脆把这只鞋脱了,然後这只脚踩着我的脚,然後拉好你的裙子跟扶好我,行吗?」
我有听错吗?这位先生刚才说了些什麽?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拿起雨伞後帮我跩起裙摆,「好了,走吧。」
他流畅的动作搞得我呆愣在原地,结果引来他用那像是会让人石化的眼神扫向我,我背脊发凉,只好乖乖照做脱了鞋,可他却迅速地从我手中抢过鞋子。
「那个……」
「扶好,别再跌倒了。」他不等我将话说完便接话,然後望向我那只光溜溜的脚丫子後,竟然笑出声来。
这这这这人怎麽这麽过分,竟然还笑我!
「笑什麽笑?」我不服气地用挑衅表情瞪着他,可没想到他不仅没停下,反而笑得更开了。
他是不是被点中什麽穴道之类的?不知所措的我、笑开怀的他,这种画面似乎有点滑稽。原本想损他几句,可看看自己的脚,正踩在「用肉」制作的鞋子上,万一这鞋子丢了可不妥,是吧?
我朝他望去,这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每次总被他那双有股莫名好看的眼睛吸引。上次不过只是简单见过一面,一句话也没说,正确来说,只不过是经过时瞄过他一眼。
他比我高上许多,我不认为是我自己太矮,大概是他把吃进去的养分补去骨头里,不长肉只长身高,肯定是这样的。而他眼睛笑弯了的样子少了点凛冽,却仍然那样好看──不对,我在说什麽?
砰通砰通──
我的心跳好快,这是怎麽回事?
当我回神时,他早已恢复原本那样看着我,直勾勾的目光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嘴上噙着那招牌浅笑。
他这样看我多久了?他发现我一直在看他?
「走吧。」
他没在多说什麽,一手拿着我的鞋和伞,另一手帮我拿乐器和让我扶着,而我抱着裙摆、低着头慌慌张张抓着他的手臂。
这情况怎麽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媳妇?
不知是因为他放缓步调还是我觉得尴尬,但这段路实在特别漫长。
漫长得令人窒息。